秦理转着轮椅晃了一圈,开了几个柜门后说:“应该有,但我不知道在哪里。”
“没有也不要紧。”何棠拿出荠菜到水槽边,想了想又问,“洗完菜装菜的菜篓有吗?”
“呃……”秦理无辜地看着她,叹气说,“我找人问问吧。”
金姐赶到厨房时非常惊讶,秦理为她和何棠介绍彼此,金姐从各个角落里拿出何棠需要的器皿用具,又问秦理:“阿理,需要我留下帮忙吗?”
秦理指指何棠:“你问她。”
何棠正在系围裙,闻言抬头说:“不用了,我一个人就可以。”
金姐没有多留,她离开后,秦理看着何棠洗菜、切菜、配菜,她的动作熟练,有条不紊,秦理觉得新奇又有趣。
何棠偶尔回头看到秦理笑眯眯的脸,不禁说:“你不用留在这儿的。”
秦理认真地说:“我想看看我能不能帮忙。”
何棠摇头:“不用。”
“可是,你是客人啊,身为主人我一点都不帮忙也太说不过去啦。”
听他这样说,何棠好奇地问:“那你会做什么呀?你会做饭吗?”
秦理眨着眼睛与她对视,最后终于承认:“好吧,我不会。”
何棠“哧”一下笑出了声,也不再催他离开,扭回头继续切菜。
揉面团的时候,秦理就待在何棠身边,见她动作娴熟地和着面,忍不住赞叹:“没想到你人挺瘦,力气倒满大。”
何棠拿手背抹去额头的汗,说:“我很小时就会做这些了,揉面算什么,我12岁开始就要做全家的饭菜了。”
秦理一呆:“12岁?”
“是啊,小学还没毕业呢。”何棠低着头继续专心和面,眼神清清淡淡的,没有太多情绪。
秦理总觉得,她看起来像是不太高兴的样子。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似乎在带着她参观房子时,她就已经不对劲了。
但是他真的没有恶意,如果他的王国令何棠觉得不安,秦理会觉得遗憾且无奈。
这是凝聚了他全部心血的空间,是他这辈子迄今为止最骄傲的杰作,他吝啬将之与全世界分享,却想让有限的几个朋友共享他的荣耀。
何棠已经成为了其中之一,只是,她似乎毫不领情。
何棠已经在擀饺子皮了,她有些沉默。
秦理观察了一会儿,终于问出了口:“何棠,你怎么了?”
何棠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眸看他,似乎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问:“什么意思?”
“你不开心。”秦理说。
“没有。”何棠淡淡地说,“我只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些事。”
她又继续擀起饺子皮,低着头,垂着眼睛,嘴唇微微地撅起,秦理突然说:“有时候,我真的搞不懂,你们都有什么可烦恼的。”
他的手肘支在轮椅扶手上,左手手掌托着下巴,语声轻飘。
何棠更加用力地擀饺子皮,动作飞快,她依旧没有抬头,只是平静地说:“只要是个人,就有七情六欲。有了七情六欲,就一定会有烦恼忧愁,谁都不能例外。”
秦理笑着说:“不一定啊,你信不信,我就没有烦恼忧愁,每天都很快乐。”
“不信。”何棠回了他简单的两个字。
他扬眉:“不信?”
“不信。”
“不信拉倒。”秦理有些倔强地撇了撇嘴,说了这么一句后,就不再开口了。
包饺子的时候,秦理仔细看着何棠手里的动作,她包得很快,虾肉馅料往饺子皮里一夹,双手手指轻巧地一收一捏,一只可爱的胖饺子就做成了。
秦理看她连包几个,说:“真有意思,哎,我能试一下吗?”
看着他跃跃欲试的眼神,何棠并没有拒绝,她拿起一块饺子皮,夹进馅料后,用很慢很慢的速度示范了一遍包饺子的过程,一边做还一边讲解。
秦理看得仔细,何棠示范了两遍后就把一块饺子皮递到秦理手里。
他只有左手可以用,何棠帮他往饺子皮里夹进了一小撮馅料,秦理回忆着之前何棠的动作,手指收拢饺子皮,指尖微微用力,饺子的一边就合上了,他沿着饺子皮一点一点地捏过去,没想到就快要收尾的时候,饺子馅竟从没收口的那边漏了出来。
秦理单手来不及收拾,何棠眼明手快就抢过饺子将之合了口,又抽了一张纸巾抓过秦理的左手,帮他擦拭手上的污渍。
她的手上都是面粉,他的手上也沾了一些。
何棠一边擦,一边低头看着秦理的左手,这只手与其他男人的手相比,并无二致,甚至比他们都要来得漂亮。
皮肤白净,五指修长,手指弯起的时候关节处有特别好看的弧线,几乎可以用一切完美的词语来形容。
但是他搁在轮椅扶手上的右手,却和左手形成了强烈的反差,那只手苍白,瘦弱,无力,五个手指以一种怪异的角度蜷缩在一起,指尖偶尔会轻微地颤动一下。
说实话,有一点点吓人。
何棠心虚地收回视线,把秦理的左手擦干净后,她将他做的那只饺子放到流理台上,说:“好了,你别玩了,我快点把它们包完算了。”
秦理轻轻一笑:“好。”
他扭头看自己包的那只饺子,就算经过了何棠的补救,还是歪七扭八的样子,好似发育不良,混在何棠包的那些漂亮饺子里,显得特别古怪,甚至——丑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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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理和何棠在餐厅相对而坐,用着晚餐。
晚餐不仅仅是饺子,还有凡人轩的大厨为他们准备的佳肴。
何棠心不在焉地吃着东西,秦理夸赞她包的饺子好吃,她也只是强颜欢笑地说了声谢谢。
吃着吃着,气氛就有些沉默了。
秦理拿起餐巾擦擦嘴,说:“何棠,你知道吗,今天的你一点都不像你。”
何棠不吭声。
他继续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不高兴,如果是因为我,我想知道理由。今天我请你来我家,本意是想请你好好玩一玩。你刚才也看到了,我这里吃的玩的应有尽有,哪怕连着几天不出门,也不会让人觉得枯燥。但你却一点也不开心,何棠,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何棠怔了一会儿,放下筷子轻声说:“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的问题。秦理,谢谢你的晚餐,只是……我想回家了。”
秦理不解:“我真不明白,你这么年轻的一个女孩子,身体健康,父母双全,工作轻松,能有什么天大的问题。现在的你,不应该是最无忧无虑,快乐生活的阶段吗?”
“……”何棠望着他,动了动嘴唇,最终说:“你不懂。”
“我有什么不懂的呢?”秦理笑了,“何棠,你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
何棠抬头望着他,突然就有些犹豫,对于秦理所遭受的一切,她一直都很好奇,但真的到了要听他经历的时候,她又退缩了。
托尔斯泰说,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何棠不确定,见过太多不幸的自己是否能够承受秦理的曾经。
见她不做声,秦理当做她已默认,所以很快便开了口。
他说:“我今年二十七,从我生下来到现在,我从来都没有走过路,一步都没有。”
、19、零碎的小幸福
夜里,秦理送何棠回家。
秋风渐起,卷起街边落叶,何棠坐在车上,怔怔地望着车外。
两个人一路无话,车子到了春山新苑,何棠说:“我下车了,秦理,再见。”
“再见。”秦理没有说其他的话,只是看着那女孩默默地下车,默默地走远。
关敬等了好一会儿,问:“秦先生,要开车么?”
秦理收回视线,说:“啊,开吧,回家了。”
何棠站在二楼至三楼的楼梯转角处,看着那辆车子驶离视野,她轻叹一口气,转身继续往楼上走。
到了家,何棠先洗了一个澡,擦着头发爬到床上时,她的手机响了。
她拿起手机一看,是田知贤发来的短信:【小棠,二十三岁生日快乐。】
何棠拿着手机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整整一天,这是唯一的一条祝福短信,田知贤是唯一一个记得她生日的人。
哦,还有那个不知情的秦理,他请她吃饭,逗她开心,阴差阳错地陪着何棠过了一个生日。
何棠无奈地笑笑,按动按键回过去:【谢谢田叔叔,今天我很开心^_^】
******
半夜,何棠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她赤着脚站在一个游泳池边,仔细一看,赫然是秦理的私人游泳池。
那池水看起来湛蓝清净,无波无浪,何棠心中蠢蠢欲动,仿佛听到有人在对她做着邀请。
她挪动双脚步步向前,终于咬紧牙关跳进了水里。
浮浮沉沉间,周遭的景物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何棠抬起头,看见天边西斜的太阳,她陷在深幽的湖水里,耳边响起汩汩水流声,有人在向她靠近,何棠屏住呼吸,终于看到了水下那张苍白模糊的面孔。
她的身姿像鱼一样轻灵,黑色长发如水蛇一般在身边飞舞,更映得一张脸孔似妖精般诡谲,何棠痴痴地看着她,一点都没感到害怕,反而觉得她美得摄人心魄。
身边是一串一串呼出的气泡,呼吸从肺里被抽离,何棠徒劳地挣扎着,有一双手臂竭尽全力地抓着她,一次又一次地将她托出水面。
这些记忆破碎得就像街边零落的秋叶,冷风一吹,就散得无影无踪。
然后,何棠就见到了田知贤,他赤着上身,全身湿透,失魂落魄地跪在地上,深深地埋着头。
何棠听到他在喊一个人的名字:月眉,月眉……
何棠从梦中醒来,好像跑了一个马拉松,她的睡衣已经被汗水浸湿,心脏也跳得飞快。
她捂着心口在床上坐了许久,才起床去倒水喝。半夜时分,整个小区安安静静,何棠捧着冷水洗了把脸,最后在床头坐下。
无意中,她看到了床尾的那个布娃娃,伸手将它拿了过来,抱在怀里。何棠摸摸它那用绒布片做的头发,低头与它对视,布娃娃微微笑着,乖巧可爱的模样。
看着看着,何棠就想到了秦理——那个一辈子都没有走过路的男人。
他用那么平静的语调缓缓向何棠讲述他的成长经历,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秦理出生的时候,离预产期还差半个月。他身长48厘米,体重2。9公斤,新生儿评分得满分。
他的双胞胎弟弟秦勉却是低体重儿,还不足2公斤重,全身褶皱,哭声细得像蚊子哼。据秦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