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那会是一种高度数的烈酒。谁知道刚尝了一口,我就大呼上当了!”哈里森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他冲刚刚走过来的梁紫苏点了下头,表示打招呼。“那个酒喝起来就像日本的梅子酒,还兑了好多水。我宁愿去和可乐!”
施特雷洛和梁紫苏听了哈里森的吐槽,忍不住笑了起来。正在这时,酒吧门口出现了一位二十初头的年轻人。他身材高大,一头浅棕色的头发,梳理得有些随意。脸上颇有风尘之色,显是远游已久。身上背着的超大双肩旅行包更证明了这一点。年轻人犹豫地站在酒吧门口,似是在踌躇要不要进来。梁紫苏捅了捅施特雷洛,后者会意马上迎了出去。
“先生,请问您需要点什么?”施特雷洛将门打开,友善地问道。
“我。。。。。。我只是看到了这个酒吧的名字。感到很熟悉。所以就。。。。。。”甫一开口,施特雷洛便判断出他不是美国人。他的英语带着浓重的东欧口音。施特雷洛端详着年轻人的样貌,是了,这是典型的苏联人的长相。
“请进来吧。”索夫洛娃是苏联人的常见姓氏,小伙子感到熟悉也在情理之中。
年轻人跟随施特雷洛走进了酒吧,一眼就看到了墙上的那枚勇敢奖章。他莫名地激动了起来。
“勇敢奖章!是苏联的勇敢奖章!”
“是的。”施特雷洛笑着说道。梁紫苏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客人。
“我身上也有几枚勋章。”年轻人骄傲地说道,“是我们苏联人民英勇抗敌的最好证明。”
施特雷洛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并没有说话。梁紫苏示意调酒师调制一杯“怀念”,招待新来的客人。
“嘿,伙计,你来自什么地方的?”哈里森主动和那个年轻人攀谈起来。
“我是苏联人,家乡在奥廖尔州的一个小村庄。很多人都没有听说过。”
“嗯,我确实没听说过。但我想那一定是个很美的地方。”哈里森说道。
“它曾经很美。”年轻人惆怅地说道。
奥廖尔州?施特雷洛警觉起来,那不是索夫洛娃大婶的家乡?
“曾经?我明白,都怪那场该死的战争!”哈里森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你叫什么?”
“你可以叫我谢尔盖。”
“好的,谢尔盖,我叫哈里森。你全家都搬来美国了吗?”
“我的家人都死了。。。。。。我的家乡也没了。只有我一个人逃了出来。。。。。。”
“我很遗憾。。。。。。”哈里森沉默了。
“我之所以走进您的酒吧,是因为看到了酒吧的名字。那是我救命恩人的名字。是我最敬重的长者。。。。。。”谢尔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一股浓烈的思乡情绪伴随着味蕾的刺激自心头油然而生。
“索夫洛娃。。。。。。”施特雷洛喃喃念道。他的心在狂跳。可能吗?这个小男孩是村子里唯一的幸存者?他认识索夫洛娃大婶?
“我四处流浪,走过了很多地方。不知道终点在何方。。。。。。” 谢尔盖环视着这里的一切,感到了莫名的亲切。特别是施特雷洛的样子和记忆深处的一个影子重合在了一起。
“您有没有兴趣留下来?酒吧正缺少一个酒保。如果您愿意的话,留下来帮忙怎么样?”梁紫苏眼含着泪水说道。她大概猜出了谢尔盖的身份,但是她不能点破。只能用这样的方法挽留他。
“您流浪了这么久,应该找一个安稳的地方开始平静的生活了。”施特雷洛说道。他的手紧握住了梁紫苏的。他敢确定,谢尔盖一定是经常去索夫洛娃大婶家偷东西吃的孩子们中的一个。他要把他留下来,用另一种方式报答索夫洛娃大婶。
“您是认真的吗?”谢尔盖意外中带着些惊喜地说道,“我想,我可以认真地考虑这个问题。”
Chapter 276 光阴(三)
1950年,亚历克斯·派普满6岁了。凯瑟琳和郝斯特满怀期待地把他送进了小学校园。三年前,伴随着“马歇尔计划”的实施,美国开始了对西欧各国的经济援助、协助重建。西欧人民的生活逐渐好了起来,郝斯特的书店经营也逐渐有了起色,时常会有人光顾。原本凯瑟琳就想在这个小镇中安稳地度过后半生了。可是随着孩子们的成长,他们的教育问题也被提上了日程。
郝斯特坚持子女要接受高水平的教育,他认为沐瑙这个地方教学水平不够。他担心自己的孩子将来不能适应社会的残酷竞争。凯瑟琳虽然并不喜欢大城市的紧张氛围,但仍然赞成了丈夫的观点。于是,全家人搬到的同样位于巴伐利亚州的慕尼黑。郝斯特很快在安联保险集团找到了一份工作,后来被提升为市场部总监。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了起来,凯瑟琳有了越来越多的幸福感。
49年,格蕾丝率先上了小学。小姑娘和派普家的所有人一样,聪明好学,学习成绩在班中总是名列前茅。一年之后,她的弟弟亚历克斯也上学了。不过令郝斯特发愁的是,这个平时看起来机灵调皮的小伙子,却对学习完全没有兴趣。他总是不能集中注意力,不能认真听课,学习成绩非常不尽如人意。郝斯特想了很多种方法,想让亚历克斯喜欢上学习,可惜收效甚微。反倒是凯瑟琳认为孩子还小,不用给他过大的压力。好在亚历克斯虽然无法集中精力学习,在绘画上却有很高的天分。他的美术老师不止一次地建议凯瑟琳,请一位专业的绘画教师,大力培养亚历克斯。凯瑟琳和郝斯特商量了一下,听从了老师的意见。现在,对于亚历克斯来说,每天最高兴的事情莫过于上绘画课的那两个小时了。
这天下午,凯瑟琳刚送走了绘画老师。就看见亚历克斯回到自己的小画室中,聚精会神地在纸上画着什么。凯瑟琳以为是老师留的作业,便没有太留意。直到晚上,郝斯特下班回家,一家人凑在餐桌前吃晚餐的时候。亚历克斯犹如献宝般地拿出了一幅画。
“爸爸,妈妈,我今天画了一幅画。”亚历克斯正是在换牙的时候,他一咧嘴就露出前排脱落的门牙,看起来煞是可爱。与大大咧咧的亚历克斯相比,只大他一岁的姐姐格蕾丝就要安静稳重许多。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女孩子的爱美之心了,自从她换牙开始,就很少露齿大笑了。就算是因为什么好笑的事情而不得不笑,也是捂起嘴来,不让别人看到她嘴里的小缺口。
“什么画啊,亚历?”郝斯特放下刀叉,感兴趣地问道。他对自己的孩子们寄予了很高的期望,不希望他们长大后碌碌无为。
亚历克斯举起小手把画递到了郝斯特面前,献宝似的说:“昨天学校来了好多美国大兵。其中一个和我名字一样的军官叔叔给我们讲了好多打仗的事儿。我画的就是他说的打仗的事情。”
郝斯特看着儿子画的画,不消几秒钟,眉头便紧皱了起来。凯瑟琳感觉不妙,连忙凑过去看儿子的画。只一眼,便叫她心惊肉跳。
亚历克斯的画其实很简单,是两拨人举着枪对攻。一方是德国人,一方是美国人。美国人的坦克冲到了德国人面前,而有几个德国人还倒在了地上。亚历克斯特别高兴地向父母解释着自己的作品。“左上角的那个旗子是美国国旗,他们打败了邪恶的党卫军,获得了战争的胜利。”
“够了!”郝斯特大声说道,他将画使劲扔到了餐桌上,站起来走到了亚历克斯身边。他的周身带着极重的戾气,看来已经愤怒到极点。凯瑟琳从未见过这样的郝斯特,她连忙跟上去拉住郝斯特,以防他冲动之下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亚历克斯被父亲的怒吼吓呆了,他呆呆地看着父亲,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格蕾丝则吓得刀叉都掉在了地上,干脆跑到凯瑟琳身边,瑟缩在了母亲的怀里。
“我不许你以后再画这样的画,也不许你说出‘邪恶的党卫军’这样的字眼,听见没有!”郝斯特怒视着儿子,一字一句地说道。
“可是,可是军官叔叔就是这样讲的,老师也这么说。。。。。。”亚历克斯可怜兮兮地为自己申辩道。
“我说过了,不许你再说类似的言论!否则,我会对你不客气!我保证!”郝斯特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严厉,亚历克斯瘪了瘪嘴,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郝斯特,你吓着孩子了。”凯瑟琳心疼地把儿子搂在了怀里,“那只是一幅画,不能说明什么的。你知道,美国人总是这样。。。。。。”
“凯特,你不明白。”郝斯特颓然地摇了摇头,独自走进了书房。凯瑟琳哄了好久才让亚历克斯平静下来,她让孩子们尽快把饭吃完。又安顿好了受到惊吓的格蕾丝,才回到亚历克斯的房间。
小家伙显然是刚刚又哭了一鼻子,脸上泪痕未干。他一看见凯瑟琳,便主动抱住了母亲。
“妈妈,爸爸为什么那么生气?”亚历克斯小小声地问道。他在母亲怀里拱了拱又蹭了蹭。闻着母亲身上的味道,便心安了许多。
“亚历,你的老师是怎么说阿道夫希特勒的?”凯瑟琳问道。
“老师说他是历史罪人,他把德国带入了深渊。”
“是因为他发动了战争,还残害犹太人对吗?”
“嗯。”
“那老师和那些美国军人又是怎么说党卫军的?”
“他们说党卫军是犯罪组织,他们都是侩子手,是屠夫。”
“亚历,我要你知道,看问题不能只站在一个角度。世界上所有的人和事物都有多面性。再好的人也有坏的一面,再坏的人也有好的一面。你明白吗?”
“不明白。。。。。。”
“比如像爸爸。你看爸爸对你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的。你认为爸爸就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了吗?”
“在今天以前,我是这样认为的。”
“所以,好脾气的人也有生气的时候。爸爸不都是笑容满面的样子,他也会发怒,也会让你感到害怕。其他人也是这样的。”
“那希特勒也有好的一面吗?”
“有。他让德国的经济腾飞,他让大家都有工作,都能吃饱饭。”
“党卫军呢?他们不是可怕的侩子手吗?”
“他们首先是个军人。你还记得,我告诉过你的,军人的天职是什么?”
“服从和保家卫国。”
“对了。党卫军是军人,他们必须要服从希特勒的号令。他们也为国征战。虽然侵略别的国家是不对的,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