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玉篱面带微笑,眼前一桌子菜却丝毫感觉不到饿,索性放下筷子端了杯茶发呆。三平和静茹说,王凤羽家把酒席都摆到了榕树下大水井旁,一个村里,差不多姓王的都请到了。
玉篱站起身,透过屋里古朴的木窗打量天井里。宽阔的门廊,青翠的苔藓。还有石板缝子里开始抽苗的花花草草。不知不觉,笑意荡漾在玉篱的眼里。
吱呀一声,门从外打开来。玉篱以为是严姐,笑望过去,王凤羽含笑站在面前。面对着王凤羽漆黑的眸子,玉篱不自在地坐回位子,“外边不是忙吗?你又过来……”
王凤羽嘴角微扬,
“刚才看你有些生气。回来看看!”
玉篱脸色微赭,斜眼看王凤羽,
“谁说生气了!……”
王凤羽笑着坐到玉篱身旁。一时,两人都沉默不语。玉篱不自在地摆弄手里的筷子,忽觉耳际轻痒,像是被鬓角的发丝撩了一下。
玉篱拂去,微凉的手却落入王凤羽热乎乎的掌心里。继而手背上留下一记滚烫的吻。
玉篱触电似地缩回手,嗔怒地瞪了王凤羽。背转身去,脸上火烧火燎。
王凤羽紧贴着玉篱坐在一条长凳上。鲜亮耀眼的玫瑰粉衣裙,将身边人窈窕的身礀勾勒得动人无比。人家的新娘都带火红的玫瑰,偏偏她选了朵洁白无瑕的百合花。幼瓷般的脸蛋被娇嫩的百合一衬,分不清是花娇还是人美……
王凤羽微微前倾,斜里是玉篱花瓣似的唇角。
“从昨天到现在。我什么都吃不下……”
王凤羽的声音轻柔得跟羽毛似的。玉篱嘴角微抿,避开耳畔炙热的呼吸,用自己的筷子夹了一筷软糯的烧白轻轻送进王凤羽嘴里。
王凤羽定定地看着玉篱,
“真甜。”
四目相对,玉篱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人,怯怯地濡了濡嘴唇。
王凤羽声音低沉,
“玉篱……”
这时,“吱呀”一声,门又被一把从外推开。玉篱惊得一把将王凤羽推开站起身来。“咚”一声。王凤羽带着凳子坐在地上。
进屋来的严姐,先是一愣,继而“唉哟”一声,憋不住抚掌笑起来。
玉篱看看王凤羽。捂住脸直跌脚。羞得不敢抬头。
严姐一笑不打紧,身后又冒出一群半大的小孩子,闻声跑来要喜糖。一群懵懵懂懂的小子,见王凤羽这样,疑惑不已,狐疑地看看玉篱又看看王凤羽。一个劲儿问王凤羽怎么啦。
王凤羽强自镇定从地上翻身起来,支支吾吾,一脸尴尬。将包里的喜糖全散出去,又唬脸让他们不准乱说。
严姐瞅着王凤羽笑得擦眼角。
“得了吧!早客都坐了席,赶正席的亲友也陆续到了!新媳妇到新房守着,新郎官引了客人好让新媳妇认认亲!”
玉篱闻言,忙不迭出门往新房去。严姐又在后边打趣王凤羽:“早席一过转眼就到正席,闹洞房,喝交杯酒,看你急得!还怕娶回家的媳妇飞了?!”
玉篱一听,脑子里“嗡”地一声,心扑通扑通跳起来。回到新房,王凤羽抑或是王凤羽的妈领了王家的亲戚来认亲,都乖乖巧巧地跟着喊人。若是遇到来讨喜糖闹房的,只管笑脸相迎,再往王凤羽那里推。玉篱喊了人,笑脸迎过,心里却不留一丝痕迹。心里眼里,全是刚才王凤羽落在手背上滚烫的吻。
这么着,迷迷糊糊到了摆正席的时候,玉篱跟在王凤羽身边,一桌桌地给来贺喜的亲友敬喜酒散喜糖,真如严姐所说,忙得顾不上吃饭,也没心思下咽。
最后一轮客人坐了席,王凤羽让玉篱回房休息。玉篱回到新房大大舒口气,经过一天轮番闹腾,新房里除了挪不动的家具和高高挂在顶棚上的彩带,全都已经不在原样。玉篱坐到暖烘烘的火盆边,从包里掏出王凤羽悄悄递给自己的喜糖,轻轻剥开糖纸,放到嘴里细细品尝。普普通通的奶糖,却觉得比平常吃的味道很是不同。
大火盆里红彤彤的炭火将玉篱的脸烘得热乎乎的,很是舒服。玉篱笑着往里又添了几根炭。放下火钳,身后好似也跟着哐当响了一声。玉篱疑惑地站起身,往后边的床上看去。乱糟糟的大床边,突然多出一只高跟鞋……
玉篱慢慢走过去,越近,鼻端萦绕的酒气越浓。玉篱惊疑地揭开床上重重堆叠的被子枕头,在最底层,夏彩蓬头垢面,长手长脚地仰躺在床上……第一百六十九章婚宴
、第一百七十章闹洞房
玉篱呆站在床前。夏彩双目紧闭,一线淡黄色的粘液自嘴角垂到颈下,灯光下,晶莹闪烁。
夏彩的颈下是只蝶恋花的粉枕。粉枕是一对,顶好的绸缎作底,或含苞或怒放的五六朵红牡丹团团簇拥,看起来喜庆又富贵。花丛中,一对栩栩如生的彩蝶翩翩起舞。玉篱记得很清楚,单绣这对彩碟母亲就坐了整整三个下午。如今,就在牡丹的花蕊里,一只彩蝶的翅膀上,堆着一撮五颜六色的呕吐物。
玉篱捂嘴冲出门去,扶着廊柱干噎。这几年,一来烦心事多,二来做绣活最费眼,玉篱妈几乎就不再动手绣东西。为了给玉篱备嫁妆,这才舀出看家本事,一口气绣了一对粉枕外加一条帐帘子。账帘用不着,玉篱压箱底收了起来,没想到这对粉枕却这么被糟蹋了。
玉篱皱眉站在新房门口,鼻尖好似还能嗅到混合着酒气的酸味。早上夏彩闹那么一回,被王冬儿拉走后一天都不见她人影。玉篱差不多都把这事给放下了,怎么会料到她又折回来,还弄成这样?
玉篱站了一晌,院里出出进进的客人都笑嘻嘻地往这边看。最后一轮喜酒已经摆上,隔了几间房,走廊另一头的厨房里,王冬儿妈和严姐已经在招呼来帮忙的妇人准备烧糖茶,炒喜饼,预备晚上闹洞房待客用。
玉篱站回新房里。愣了一瞬,转身将房门从里别上,好一顿翻,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找着一叠纸巾,又打开衣柜,在衣柜底下扒开一个鞋盒。将放鞋的塑料袋子取了出来。
想是玉篱窸窸窣窣翻东西的声音惊动了夏彩,躺在床上的夏彩嘟哝了一声,曲腿一翻身,另一只皮鞋响亮地掉在床前的地砖上。玉篱看去,好巧不巧地,夏彩满头满脸恰恰印在那滩东西上。
玉篱倒吸口气。瞪着夏彩等了一会儿,夏彩没有丝毫察觉,仍旧睡得香香甜甜。玉篱一咬牙。一手舀了袋子,一手捏了纸巾,蹭上前去给她擦。
夏彩有一头好发,浓密漆黑不说,根根圆润通梢儿。人醉成这样,她身上考究的衣裙早已皱皱巴巴,一头长发飘飘散散铺洒在脸上床上,却仍旧那么优美。雪样的肌肤映着美丽的乌发。玉篱突然想到了白雪公主。
玉篱勾起嘴角。轻柔地将夏彩脸上的发丝拨开,用纸巾一点点将脸上发尖擦干净,再丢开手里的东西,轻轻抬起她的头,将脏了的枕头慢慢抽出来,最后取了个干净的塞在夏彩颈下。
忙完这些。玉篱背脊已经微微发热。浑然不觉的夏彩轻哼一声,抱住枕头往里一滚,眉目舒展又伸长了手脚,看起来倒是副很惬意的样子。
玉篱轻咬唇角,几乎疑心这妮子是在玩花样。
玉篱想了想,将手里的脏袋子放到床下,转身站到院里,瞅准三平,让他去把王凤羽喊来。
王凤羽到新房一看夏彩这幅模样。这才想起来王冬儿也一天没露面了。人正忙得鼻尖冒汗。恨恨地转身又要去找王冬儿,让人来把夏彩弄走。
玉篱赶紧拦住王凤羽,
“外边这么多人,小夏这副模样出去不好。人多嘴杂……”
提议两人先把夏彩扶到严姐房里。酒醒了就好。
两人说话就开始动手搬夏彩。
夏彩安排妥当,坐完席的双平和静茹来跟玉篱辞行。按理,送嫁过来的姐妹该留在新娘夫家过一夜,闹洞房的时候好护着新娘子。可双平惦着安安,静茹怀了身孕,就变成了各顾各。
双平瞅着王凤羽笑道:
“娘家人不在,你可得护好玉篱。玉篱要有半句怨言,回门的时候可有得你好看!”
王凤羽哈哈大笑两声,问玉篱,
“有没有怨言?”
玉篱抬眉斜王凤羽一眼,目光触到他亮闪闪的眼睛,声音不争气地软下去,“我怎么知道……”
模样娇羞。
双平和静茹大叫,直喊鸡皮疙瘩掉一地了,嘻嘻哈哈打趣脸红筋胀的玉篱。几个人在新房说得正热闹,冷不丁房外响起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
“谁把我弄走的!”
房里的笑声嘎然而止。大家看过去,夏彩扶着门框,威风凛凛地站在新房门口,虎视眈眈地盯着玉篱。
王凤羽望着夏彩愣了片刻,上前低声解释,“我扶你过去的。醉成那样,难受不?要不要喝口茶?冬子到哪里去了?”
夏彩瞪着王凤羽说完话,蓦地又把目光投向站在最里的玉篱。
“是吗?你扶的?我咋闻着我身上有股狐狸精味儿?”
玉篱听了,脸上的笑容不由僵住。
夏彩却牵起衣襟跌跌撞撞往王凤羽脸上凑。
“想骗我?你自己闻闻!”
夏彩扑过来,王凤羽赶紧伸手扶住,却闻出她身上带的是玉篱身上的脂粉味儿,心里不由一阵恼怒。瞪夏彩道:“你吐了一床,玉篱帮你收拾得干干净净!再胡闹我们可真生气了!”
王凤羽话音刚落,几个大拳头就落在他胸口上。
双平和静茹看得目瞪口呆。大喜的日子,新郎官当着新娘的面,被以前的对象打得空空作响……
两人紧张地看向玉篱。玉篱白了脸,一眨不眨地看着夏彩。
王凤羽愣了愣,赶紧放开夏彩。夏彩失去重心,身子一歪,往梳妆台的方向靠去。哗啦啦,梳妆台连带上面的东西都倒下来,滚落一地。
双平和静茹齐声惊呼,几个人看着这局面都有些不知所措。
夏彩却指着王凤羽冲玉篱嘿嘿笑,
“要怪怪他,他不放手我也不会倒!”
忽而又一抿嘴,眼泪汪汪地望着王凤羽,“她帮我擦擦怎么了?我连你都让给她了!要不是她,做新娘子的可是我!用得着这么狼狈吗?……”
一把鼻子一把泪,和才刚凶悍的模样判若两人。哭着哭着干脆倒在地上,声音越来越大。
夏彩泼皮猴儿似的样子,让玉篱有些反应不过来,和王凤羽两人面面相觑。双平和静茹一个收拾东西,一个赶紧就去把门关了。
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