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篱说要去看王凤羽,三平也要跟过去。静静轻轻拉了三平一下,三平赶紧停下来。
房间里静悄悄的,对着天井的大窗户和对着屋外秧田的小窗户,两边玻璃窗都大打开,窗帘也高高束起。对着天井的窗台上还摆了个花瓶,花瓶里插的正是应季的一把茉莉花。不用说,玉篱也猜出,一定出自静静之手。
茉莉花清新的香味隐隐约约漂浮在房间里。玉篱看看房门上依旧崭新的大红囍字,再看向床上静静躺着的人。
床边竖了个架子,药水顺着输液管一滴滴落下来,消失在王凤羽的身体里,可他又细又瘦的手臂,高高突起的颧骨,让他看起来还是那么消瘦羸弱。玉篱走过去,坐在王凤羽身边,轻轻将他冰凉的手握在手心里。
“我梦见你了。不管是真是假,我都等你。你可不能食言……”
良久,玉篱转过身,静静和三平端着盆子站在门外。见玉篱转过身,静静轻轻说道:“天太热,该给凤羽哥擦身了!”
玉篱点头,起身去端水盆,三平却一闪身,眼睛望着地面不敢去看玉篱。
静静看眼三平,说道:
“在医院就是三平天天给凤羽哥擦身子,他干惯了,让他来吧!”
玉篱很是惊讶,
“真的?”
静静重重地点头,
“嗯!现在三平晚上都不回家,就跟伯伯睡一屋!半夜还都是他起来照看凤羽哥!”
静静说的人是张镇。玉篱留意到静静眼里闪过的焦灼和希翼,瞬间明白过来。王凤羽出事,还有个跟自己一样后悔得生不如死的人,这个人就是三平。第一百八十一章流言
、第一百八十二章憧憬
三平从盆里熟练地拧了帕子,一手轻轻帮王凤羽侧了下身,另一只手轻柔灵巧地就帮他把背擦了。听见静静提到自己,手上忙着,却竖了两耳等玉篱搭话。
等了一会儿,玉篱没开口。三平正失望,手上一轻,却是玉篱走到跟前,轻轻扶住了王凤羽。三平瞥见玉篱的衣角,下意识将头埋得更深。
“三平,谢谢你。”
玉篱轻轻说道,
“别担心,凤羽一定会醒过来。”
三平停下里,一动不动站在那里,隔了一会儿,大声地吸了吸鼻子,“……等羽哥醒过来……我就去上学!”
玉篱看着三平,一时百感交集。三平从学校回来已经大半年,家里和自己费尽心思想让他重新回到学校。没想到,到头来却是王凤羽“劝”动了他。
玉篱点头,又轻轻地说了声“好”,别过头去,眼睛使劲眨了眨。隔了一会儿,转头对着三平和静静一笑,语气忽然飞扬起来。
“等凤羽醒了,不就是双喜临门!凤羽知道了,一定会说他没白病一场!”
到了月底,严姐打点行李,将静静送到玉篱以前的学校,在周礼书的班里重新开始念高二。静静一上学,白婶和玉篱就催严姐赶紧回碧暮寨去。严姐母女俩住在王家,严姐是每月都要给白婶生活费的。白婶总是变着法地把钱又用在静静身上,一个女人的不易,白婶最清楚不过。一来,严姐回去了有生活来源;二来,严姐和老林的关系。近旁的人都看出几分。老林又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可靠人,白婶乐见其成!
王家老屋里,一下子少了两个人,瞬间顿觉空旷许多。大白天,张镇总是在大棚里忙的。如今玉篱要去帮忙他也不让了。短短时间里,张镇跟帮人插秧,收麦子的谢福夫妻俩儿混得极熟。要不要张镇忙不过来,谢福带人来帮忙。只收别人工钱的一半。张镇也不让他们吃亏,他们缺人手,一喊张镇,张镇准时就到。
晌午饭前,王家的院门被从外推开。三平准时进了王家院子,先到厨房,见玉篱正在灶上忙,赶紧说道:“姐。刚我妈去鱼塘,张叔让带信来,他晌午去隔壁村帮忙,让你们别等他!”
玉篱和坐在灶孔边上喂柴禾的白婶都一顿。玉篱看眼手里正要下锅的一盘腊肉,跟婆婆商量,“要不这肉就留着明天。张叔在家咱们再做吧。”
白婶点头,
“说得是!就咱们俩也吃不了!”
三平听见两人的对话,默不作声地舀上热水和盆,去给王凤羽擦身子。
玉篱低头将已经切好的腊肉倒在缸子里,用碗该好,收在碗柜里。看眼婆婆,转身到后院鸡窝里摸出两个还在温热的鸡蛋,没等白婶反应过来就已经打碎调好,蒸在了锅里。
饭菜上桌。一盘炒青菜。一盘土豆丝,外加一碗蒸鸡蛋糕。玉篱将鸡蛋糕推到白婶跟前。
“您饭量小,就把这个全吃了就好。”
白婶盯着眼前的鸡蛋半晌,将鸡蛋拨了一半在自己碗里。剩下的又递给玉篱。
“三平回家后,晚晚都是你在照管凤羽,还要忙里忙外,看你瘦得!就是半碗饭咱们也分着吃。”
玉篱沉吟半晌,接过碗舀了几勺慢慢吃下去。
王凤羽昏迷这一回,工地并没有承担多少责任。不得已,又把自个儿和玉篱大棚里挣下的钱花了个七七八八。玉篱要把嫁妆舀出来,王凤羽昏迷之前定好的师傅不知道情况却上门来问。玉篱说房子不建了,白婶和张镇却都异口同声地说不行。被两人左劝右劝,玉篱又动了心。玉家的房子就在一周前出乎全村人预料,大张旗鼓地建起来。
这么一来,日子就过得捉襟见肘。玉篱满是歉意,“您这么大年纪还跟着我们受苦。还有张叔,本打算接他来养老,结果却是他养我们……”
白婶笑起来,
“你就是心细,想得太多!这叫吃苦?这苦吃得甜!吃清淡点儿,穿差点儿,算什么。有你这么好的孩子,我强过天下多少婆婆?就是你张叔,他不也成天乐呵呵地?”
两人不再说话。三平却不知什么时候走到灶房门口站在那里。见婆媳俩说完话,三平喊了声“姐”,将手里的篮子放在门槛下,说了声“我回家了”就跑得不见人影。
玉篱和白婶这才看见三平舀走的盆子和水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还了回来,旁边就放着才刚放下的大竹篮。
玉篱过去一看,竹篮里放了一条斤把的新鲜大鲤鱼,还有半篮子腌制得油香扑鼻的肥厚咸鱼。玉篱脸上一热,强笑着说道:“三平真是,我家鱼起水那次,我哄他说爱吃咸鱼,他还真就一直记着!”
白婶起身看看篮子里,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玉篱,也笑起来。
“三平惦记咱们,送了东西来。一会儿你也回娘家去看看,咱们后院儿不是养了只宝贝吗?你把它带去,让你爸妈,还有你干爹干妈都补补!”
王凤羽出事,因为是三平不守规定在前,再者,王凤羽私自托关系将未成年的孩子带到工地上,所以,即便中间有秀秀家的亲戚在调停,王家也只争取到了不多的医疗费。
因为这事,二富很是自责。和王冬儿两人隔三差五地一来,不是帮忙做这事就是忙那事,东西更是没少送。前阵子弄了一只甲鱼,白婶无论如何也不吃。玉篱知道,她想留了换成钱……
玉篱摇头,
“二富送的,咱们又转手送出去,不好!”
又说:
“我回头去大棚里,捡新出的菜扯些回去。”
大棚里的菜插秧的时候才收完。全部种好的时候,稻田里的秧苗都起了鸀意。如今稻子还没扬花,哪里来的菜?
白婶坚持,玉篱几口刨完碗里的菜,干脆起身走开,进了自己屋里。
过了晌午,天气渐渐凉爽下来。天井里的鸟雀上窜下掉,唧唧啾啾的声音分外清亮。玉篱进了屋。在王凤羽对面的小床上躺下来。
玉篱一从娘家回来,就把三平赶回家去。白天,三平照常到点就来帮王凤羽擦洗身子。玉篱却在王凤羽对面放了张小床,晚上陪着他。
王凤羽的脸近在咫尺,人瘦得已经皮包骨了,漆黑的眉头依旧跟两把断剑似地,笔直峻峭。还有一头浓密的头发,始终如同刺猬般立着。
玉篱看着看着。不免有些感慨。慢慢地伸出手轻柔地拂了拂丈夫的发尖,食指又划过王凤羽的眉梢直到他短而整齐的睫毛。
“天天这么睡着,累不累?”
良久又说道:
“我累,也不累……看着你没有一点儿起色,看着婆婆和张叔两个老的,我觉得心真累。可想到你好歹还在陪着我们。还有醒过来的机会,我又觉得不累……你到底能不能醒过来?你可千万不能骗我……”
一阵风吹来,窗台上的窗帘高高拂起,落下时扫过玉篱的面颊,一阵茉莉花的清香窜进鼻尖。玉篱睫毛闪动,轻轻眨了眨眼。
忽地,玉篱从床上立身站起来!
就在刚才,风过的一瞬间,玉篱的指尖传来一丝奇异的酥痒。就如羽毛轻轻地扫过肌肤。转瞬即逝,却又真真切切!
玉篱看看自己的手指,又看看王凤羽,惊喜交加。玉篱怯怯地重新伸出手。轻轻地将指尖放在王凤羽整齐的睫毛上。王凤羽的眼睛紧紧闭着,睫毛一动不动。玉篱试了又试,等到风又起时,紧紧地将自己的眼睛也闭上,可无论如何再也感觉不好刚才那丝异动。
即使这样,玉篱仍旧雀跃不已。在房里呆了一会儿,渐渐恢复神气。玉篱步履轻盈地到灶房收拾好碗筷,跟婆婆说:“我嫁过来,咱们两家就结成了一家。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那边提点儿东西过来,咱们就赶着还礼,我妈他们会伤心的!”
白婶诧异玉篱怎么突然就想开了,还是劝道:“谁说是还礼来着!你爸妈操劳,你做女儿的孝顺孝顺再应该不过!”
玉篱笑容灿烂,
“要孝顺,等凤羽醒过来去孝顺!”
说完,打了声招呼脚步轻盈地转身跨出门。
白婶愣住。这模样,只在玉篱刚过门的那阵儿见过。白婶呐呐地,“这孩子,是怎么了?”
玉篱听见婆婆的话,到了大门口,忍不住又转身过来对着自己的婆婆笑。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把刚才奇异的感觉说出来。
玉家要建新房,必然要拆了以前的老房子,在旧的宅基地上起。玉家夫妇就搬到了王七婶家,借了他们一间房住。两家本来亲密,加上王家也就三口人,几天下来,就同一口锅吃饭,如同一家人。
玉篱满心希翼地到了王家,大家正围在灶房里吃晌午饭。三平不等大人吩咐就起身从碗柜里挑了个大碗,然后碗里只盛了一勺饭,端到玉篱面前。
“姐,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