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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俩儿很快把饭做好。玉篱先捡了几块烙得金黄香酥的南瓜饼送去了对门，才回来搀了玉篱爸到堂屋吃饭。一家三口围在大圆桌旁，话匣子也打开来。
“这次捡回来的药吃完，下星期一就到了复查的时间。该吃药该怎样，都听医生的。你别犟，看孩子面上，你也不能顾小不顾大，捡了芝麻丢西瓜！”
玉篱知道爸心疼钱，想自己在家养伤不想去医院。也帮着妈妈劝爸爸，“妈说得对。等您养好了伤，您陪我去报名。这次考试都怪我粗心，把答题卡填错了。明年一定不会再这样。等考上大学，您和妈妈一起送我去学校！”
女儿自小就最心细，哪能这么容易就填错答题卡？玉篱爸夹了块肉在玉篱碗里，满心懊恼。
“尽力就好。就是考不上还有你妈和我，又不是天塌下来了。”
玉篱欢欣地看着父亲。父亲虽然个子不高，人也精瘦，可是每次遇到事情，总是能三言两语就让玉篱觉得自己头顶参天大树，一切风雨都伤不着自己。
玉篱妈看着父女俩，趁机又劝玉篱爸，“玉篱复读的钱，生活费，我都留得够够的。剩下的给你治腿，也尽够了。等到年底清了塘，小了说怎么也得有个三四万赚头。留到玉儿考上大学，这第一年的学杂费，生活费什么的，多了算一万五该是够的。剩下的钱咱们又接着承包一年鱼塘，这一年年下来，就都安排得妥妥帖帖，一点儿也不用焦心。”
玉篱爸瞅了眼玉篱妈，
“当着孩子说这些干什么。我心里还没数？先吃饭。”
玉篱妈无奈，看看一旁的玉篱，心里有句话却没说出口：正是该让玉篱多知道知道这些杂事，父母哪能护得了孩儿一辈子？
玉篱爸又夹了筷菜给玉篱，低下头吃饭，眉头却不由锁紧来。
承包鱼塘也是四年前才开始的。王家村的人世代守着大净湖靠种田捕鱼为生。吃的粮食和菜，全靠自己的手在地里种出来。农闲下来，又才在湖里捞鱼摸虾舀到城里换点活钱。再没有承包鱼塘之前，自己和妻子靠着摸海来的一点钱，辛辛苦苦供闺女读书，为了攒上学的钱，只有从牙缝里省。后来村里发话，围着湖岸边的大片荒地，谁家要是出钱挖成了鱼塘，可以不收塘底费免费承包五年。玉篱家没有钱，可是玉篱爸妈有力气啊。看着花一样的女儿，夫妻俩一咬牙，从村里划了一片荒地来，又是请人，又是自己挖，没日没夜地忙了半年，整治出了二十多亩地的鱼塘。又摸索着养了两季鱼，到了第三年才着实大赚了一笔。谁知才看到头，玉篱爹的腿又受了伤。大半年治伤养伤下来，赚的钱花得七七八八不说，女儿也耽搁了。这些都还不是最愁人的。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眼下，玉篱爸最担心的是，隐隐约约听闻有人想打鱼塘的主意。自从鱼塘有了收益后，就有闲言闲语在村里传。都说五年免费承包期太长了，对其他村民不公平。今年是第四年，虽说手里有合同，可法还不责众呢。要是真闹起来，村里恐怕也要掂量掂量。到那时，自己又哪里去给孩子找学费？
玉篱爸的担忧只藏在自己心里。又和妻子女儿说着，对门王七婶家对自己家多有关照。等事情过了，一定要好好答谢人家。一家人热热闹闹吃完饭，收拾好，闷了一天的雨终于哗哗地下了下来。
八月末的雨，下得大而猛，且一夜未停。玉篱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辗转反侧。很懊悔自己心理素质差，听到父亲受伤的消息就崩溃了，以至于留下了这么个烂摊子，给父母带来这么大的烦恼和耻辱。又憧憬着，等九月开了学，一定更加更加用功，把失去的加倍地挣回来，让父母扬眉吐气！
昏昏沉沉地眯了会儿眼，突然听到院门被人用力拍得“嘭嘭”响。玉篱心里一沉，条件反射地坐了起来，赶紧穿好衣服冲出去。
玉篱妈站在还在滴水的瓦檐下和院门外的人说着什么，脸色煞白。
玉篱冲过去，院外站着王七婶家隔壁的陈家小嫂子。刚过门的小媳妇，比玉篱大不了几岁，说话有时还脸红。玉篱不敢想，这位秀气的小嫂子会把自家的门拍得震天响，得是多大的事？
玉篱看母亲。玉篱妈先是呆了片刻，随即一言不发，也不顾还飘着毛毛细雨，一脚跨出院门不吭一声就往湖边跑去。玉篱在后边大声问怎么回事，玉篱妈充耳不闻，旁边站着的陈嫂子忍了忍，干哑着声音说道，
“你家的鱼起水了……”
玉篱转过头来疑惑地看着陈小嫂子。夏天水里空气稀薄，起水是常有的事。因为这个，父亲还专门买了个柴油机，一到夜里起水厉害就发燃柴油机抽水增氧。这几年下来都平安无事。
陈家小嫂子咽了咽口水，狠心道：“七爸昨天夜里喝了酒睡实了。没起来抽水，他家和你家的塘子里……塘子里，全是白花花一大片鱼，都死了……清早天亮我公公赶早摸海才看到。”
玉篱听了小嫂子的话，本能地往外冲去。冲出去几步，又想起父亲还躺在床上，又冲了回来。到了院子里，又想着妈妈一个人在鱼塘里该怎么办？眼泪不争气地就流了出来。
陈小嫂子看得一阵心酸。跑过去拉住玉篱的手。
“你家里我帮你看着，你去找玉婶。我公公和王七婶他们去找人帮忙，总归能捞着点回来。就是死鱼也是闷死不是毒死的，趁着新鲜，贵贱总能换点钱。你去劝劝婶婶，凡事往宽处远处想！”
玉篱脑袋里木木的。只听见小嫂子说帮她看着家里。就一头往湖边冲去。
、第三章雪上霜
玉篱到湖边鱼塘的时候，看见妈妈一个人站在水齐腰深的鱼塘边上，使劲用鱼网够着飘在远处的死鱼，浑身上下早已湿透。
毛毛细雨依旧绵绵长长地下着。玉篱跑到雨棚里又找出个鱼网想下水一起捞。玉篱妈看过来，大声喊道：“把箩筐搬出来，把那些鱼装上！”
玉篱赶忙丢下鱼网从鱼棚里拖出两只竹编的大箩筐，把坎上菜地里已经扔了一地的死鱼连抓带抱，一条条装进箩筐里。眼见搬完了一堆，一堆又堆了起来，好像搬不尽似的。不一会儿，两只能装一百多斤粮食的大筐子就堆得冒尖，满满的，都是半大的鱼！玉篱只觉得眼眶里热乎乎的，脸上的是泪是雨还是汗，早就分不清。
看着两大筐鱼，玉篱却作了难。此时此刻最恨自己是个女的。要是男孩子，挑上筐子就可以走。可是，又走去哪里呢？挑去卖，到哪里卖？卖给谁？玉篱六神无主地看看水里的妈妈，迟疑了片刻，使出全身力气使劲拽着那两只重如泰山的筐子，想着至少先把它们挪到宽敞处，一会儿即便挑也好挑些。
玉篱正卯足吃奶的劲儿又拖又拽。一只大手伸了过来。玉篱爸不知什么时候到了玉篱身后，递给玉篱一抱蛇皮口袋。
“我和你妈捞，你在坎上捡。全装进口袋里。一会儿你七婶他们找人来舀去卖。”
玉篱很吃惊父亲来了，心里却又没来由地一松。
“您的腿还没好，不要动了！”
玉篱爸快步走了过去，稳稳当当，好似腿根本没受伤，把玉篱呜咽的声音抛在了身后。
玉篱这才抬头往远处看去。王七婶家的鱼塘隔了自家两个塘子。远远的，看见才齐他爸肩膀的三平一个人在坎上跑来跑去，想是和自己一样在捡鱼。
远远地，玉篱听见妈妈好似嚷了几句，大概是要父亲回去。听不大真切，最后只见父亲下了水，到了水齐脖子深的地方，用根长竹杆把鱼都赶到水浅的地方，玉篱妈再一条条捞起来。
玉篱低下头，飞快地捡着鱼。玉篱想，自己这辈子恐怕都忘不了这些鱼了。惨白的身子，瞪得溜圆的鱼目珠子……都在看着自己，看着自己像只没手没脚的软毛虫，不能帮父亲，不能帮母亲，家里出事只能干着急，自己还要给家里添麻烦。自己就是众人眼里的笑话！这些鱼死了，只是更显得自己没用。玉篱的心里翻江倒海，热烘烘的。暗自发誓，不管怎样，这件事过后，再也不能做这逆来顺受，软脚鸡一样的人！
王七婶和陈家表叔找的人很快就到了。大家七手八脚去地去城里，走乡窜户地走乡窜户，用三轮车把玉篱和王七婶家的死鱼都运去贱价卖。最后一车的时候，玉篱爸不顾大家阻拦，也跟着去。
“大家这么帮忙，我主人家不出面，太说不过去。”
留下的玉篱妈，继续在塘子里收拾残局。玉篱则跟了王七婶和从婆家闻讯赶回来的双平一起做饭招待帮忙的人。
王家的厨房里，王七婶，双平，玉篱都各自想着心思，一言不发。平常风风火火的王七婶边搅着锅里，边时不时用袖子抹抹眼泪。玉篱窝在灶孔边，望着灶肚里烧得旺旺的柴火，浸了一天水的手脚还凉冰冰的。
玉篱望了望王七婶和欲言又止地望着自己的双平，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好。
说没关系？这是多蠢的话。自己爹妈多年来的心血，自己家的命运，就这么和这塘鱼系在一起。这鱼都死光了，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要怪王七婶家？人家又没有义务帮自家看鱼塘，七爸好心帮自家，喝酒误事，自家也遭了殃，心里也正痛得慌。玉篱看看还在一个劲儿摸眼泪的王七婶，开口说道：
“七婶，别哭了。哭也没用，日子总要过，办法不是人想的？”
王七婶抬眼看看头发还濡湿的玉篱，忍了半天，还是提不出口气说句囫囵话。索性摆摆手，不言语。心下暗自叹气。玉家养的这孩子，一心只管读书，总归不知事。这都快要了人命的事了，办法是那么好想的？
到了天擦黑，帮忙的人才陆续回来。等到大家吃完饭，又帮着收拾好碗筷，玉篱发觉自己的父亲还没回来。一问，才有人说是，回来了，先回家去了。玉篱心里沉沉的，也顾不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