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这阵子事事闹心,连带我闺女也病倒了!沈医生说得给闺女补补身子。我想着给做碗荷包蛋吧!”
阿庆嫂连声附和,
“可不是!红糖加鸡蛋,最补不过!就不说病倒,这么懂事乖巧的孩子,上哪里找去?我要是摊上这么个好闺女,睡着也笑醒!就是天天补着,也欢喜!”
说着又多加上一块。
“让侄女好好养身子!”
玉篱妈手捧着几块砖糖,有些反应不过来。自从玉篱考砸后,人前人后就没少受冷嘲热讽。这阿庆嫂做人老道,面上却是没显。可也不至于热情成这样吧?再说,这“我要是摊上这么个好闺女,睡着也笑醒”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玉篱妈一路埋头寻思到家。王七嫂已经在帮玉篱妈烧水煮蛋。两人凑在一起,玉篱妈不免把自己的困惑说出来。王七婶听完,一拍大腿哈哈笑起来。
“传得还真快!”
玉篱妈不解地看向王七婶。王七婶挤挤眉,“你是忙糊涂了。前天我为啥要喊周老师去村委会坐坐?合着就是去看风景?”
玉篱妈恍然大悟,指着王七婶说不出话来。
“……你都传了些什么出去?”
王七婶笑言:
“也没什么。就是有人问,那才刚和你们一起进来的人是谁?我就说是玉篱的班主任;又有人问,玉篱班主任干啥来啦?我又说,玉篱体谅父母辛苦,不愿意花钱读书,要回来供养她爸。班主任是来劝她回去。就这么几句!他们问什么,我答什么,说的可都是真话!”
王七婶说完,却见玉篱妈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赶紧不再言语。
?p》啊·····都是我们做父母的无能!?p》
良久,玉篱妈出声说道。
王七婶早已把玉篱妈当作过命知交。根本不会扭扭捏捏。
“你不是无能,你是傻!要我说,阿庆嫂这话真对!闺女心里把你们看得最重,才会这样做。我也想她走条好路,可人不服命不行啊。我就是条贱命,摊上个不管事的男人,可也得服不是?咬咬牙,不也过来了?”
玉篱妈听着这话,却是一副要哭的样子。王七婶叹口气,“知道你和我不一样,心气高。慢慢来吧,兴许哪天她自己想通也不一定。那我也支持她。总归不能硬逼!”
玉篱妈想着躺在床上起不来的闺女,点了点头。
两个老姊妹说着做着,很快就让玉篱喝上了热腾腾的一大碗荷包蛋。
新鲜滑腻的蛋黄和着甜丝丝的红糖浓汤入了口。只觉得一丝暖气流进五脏六腑,顿时通体舒坦。玉篱惬意地眯了眯眼,又在众人催促下,结结实实灌进第二碗,才重新躺下。玉篱爸又张罗着让玉篱妈去杀鸡炖汤。
玉篱这一躺,就在床上躺了两天。玉篱妈好吃好喝地供着,身体恢复得很快。看着手肘子上渐渐愈合的伤口,玉篱更觉除了一个隐患。两天来王德友没有任何消息。既不上门,也没带信。即使这样,看着这和煦的阳光,玉篱无论精神还是心情都如同窗外的朝阳般灿烂起来。
时间已经到了十二月。十二月一过,很快就到春节。按村里的要求,在春节前家家都得把塘子清完。
玉篱翻身下床,套上外衣出了屋子。玉篱妈还在鸡棚里喂鸡,几只腿脚快的窜出来,扑腾得到处是羽毛。玉篱舀了跟棍子,弯身下来,把鸡全赶回去。
玉篱妈见玉篱脸色红润,眼里带笑,也笑着问道:“我喂完鸡去菜地,你和我去逛逛?”
这两天,玉篱妈正忙着在菜地排蒜。玉篱正有此意。
安顿好玉篱爸,母女俩一个挑担,一个扛锄头出门往村外去。
玉篱妈一路走,一路说着话。玉篱偷眼看去,见玉篱妈言行间倒比自己生病前多份坦然。心里暗暗纳闷,又觉得这病生得值得。也许人就是这样,体会过失去,才更明白拥有多么可贵。
想到这里,玉篱眉头微皱。最迟明后天,不能再拖,一定得去会会娟子她妈。不然,就直接找王德友,就算不能多留些余地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总之,自己的家失去的已经够多,不能再失去,一点也不能!
第三十五章拥有
、第三十六章王凤羽
玉篱和玉篱妈,母女俩一路说着话就到了菜地。玉篱妈锄沟,玉篱排蒜。不一会儿,玉篱妈的沟都锄了出来,就接过玉篱手里的蒜篮子。
“弯腰爬背地,你才好起来,可不敢太累。要去塘子里,或者去田里逛逛,随便你。”
玉篱妈说的是大实话。玉篱经过父亲的事,也心有余悸。玉篱就跟玉篱妈说:“中午我去喂鱼。”
然后顺着弯弯曲曲的田埂往自家大田里走去。
上周日,因为周礼书的到来,玉家大田里的活儿只干了一半。这两天又只剩玉篱妈一个人忙里忙外。昨天才把大田里的杂草和稻茬烧尽。现在只等过两天地再干点,小的那块就开沟点蚕豆,大的一块则要请了人来犁地翻土,再精耕细作,好播撒上小麦种。
从菜地到大田,不过五六分钟就到。里路走来,庄稼已经收割干净。放眼去,光秃秃的一望无际,一直延伸到天边。近处,远处,无数人家都在自家田里忙活。斑斑点点,如同忙碌的工蚁。
玉篱到了大田里,也没有歇下来。来前并没有想到要带工具,就顺手抽了田埂旁边当稻草人用的竹騀,用竹騀把田里堆拢在一起的草木灰都均匀地拨撒在田里。
撒完草木灰,玉篱又蹲下来,把那些落在角落的杂草也扯干净。正全神贯注地扯着草,忽觉眼前一暗,恍惚一条长长的黑影就在身后晃动。玉篱惊得低呼一声向前蹿起,却被田埂一绊,单手撑在田埂旁的小泥沟里。
玉篱惊魂未定地回头看过去。迎着阳光,只看见对方高瘦精壮的个子,还有那满头刺猬一样的头发。不是村里的王凤羽又是谁?
玉篱有些恼怒地撑着站起来。幸而这几日并没下雨,沟里只有些稀泥,不过一只袖口并左边的膝盖弄污了点儿,也不至于太狼狈。
“你是人还是鬼?走路都不带声儿的?”
玉篱说出的话不是好话,不过还是努力压下了火气。眉头虽然皱得死紧,语气听起来也只不过淡了点。
村里人都怕王家这个二流子。玉篱虽然在小学和王凤羽前后桌,知道这男孩子虽皮了点其实心眼并不坏,可架不住这么多年没怎么接触,,谁知道还是不是当初那个小男生?
迎着太阳光,玉篱眯了眼看过去,发觉对方竟然在笑?
玉篱气得一个转身,自顾从包里掏出纸巾细细地擦起手和裤子来,不再理会王凤羽。
站在玉篱身后的王凤羽,和玉篱一般,二十上下年纪。跟那天在村委会一样,上身是一件白色t恤,下边仍旧是那条挖了个洞的牛仔裤,脚上的拖鞋则提在手里,胳膊上还挂着个鱼篓子。
王凤羽此时见玉篱这个样子,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用提着拖鞋的手挠了挠头,突兀地问道:“你真不去上学了?!”
声音听起来有些气势汹汹。
不去上学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家的事!干别人什么事?又干你何事?这些吃饱了没事干的人,怎么就这么见不得别人清静两天?!玉篱才按压下去的火气腾地又浮上来。
“关你什么事!”
玉篱狠狠地瞪向王凤羽,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从来,王凤羽就一直笑着。这会儿见玉篱突然变了样子,明显一愣。立马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漆黑的眸子和锋利的眉峰看着就有些渗人。
玉篱也不管了!横竖已打定主意,这辈子就在这巴掌大的村子里过。早早晚晚总要和这些人掰扯上,光知道退让,以后能有好日子过吗?当下,攥紧了拳头,死死盯着王凤羽的眼睛,一眨不眨。
王凤羽却有些失措。这阵仗不就是那天对付王大富的?想着不由自主退了一步。愣神间,见玉篱弯身去捡竹騀,慌得一个箭步窜出去,连喊道:“我走了!”
跑出去半亩田,又折回来。原是拖鞋掉在了路上。
玉篱高高地挑起眉梢,目送王凤羽捡了自己的拖鞋又愤愤地走掉,才憋不住笑出来。自己不过嫌竹騀扎了自己的脚,去顺顺,就被吓成这样!村里的恶人,不过如此啊。一下子,心境更是开阔起来。
大田里本也没什么活要干。玉篱随便动动手拾掇完就往鱼塘去。
鱼塘棚子里有现成的鱼饲料。自从玉篱爸腿受伤后,玉家的鱼饲料都是由王七帮忙从代理商那里运回来,又帮着送到塘子里。玉篱喂完自家的,又走过去打开王七婶家的棚子,把饲料舀出来撒给鱼。
所有事情都弄妥当,才又沿着鱼塘边的河坎顺着往回走,去找玉篱妈一起回家。刚上河坎,却见王凤羽蹲在坎边上看着河里。玉篱忍了一下,就故意装着没看见,从王凤羽身后的小路径直走过去。走了几步远,就听见王凤羽的声音在后边响起。
“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
恨恨地,很是不甘。
玉篱翻了个白眼,并不打算理他。那边的声音却更高起来,好像怕她听不见。
“听人说王泉儿老婆的舅姥爷是县里的头头!”
小河水哗哗地流着,玉篱却听得再清楚不过。一下子转身顿在那里。坐在坎边的王凤羽并没有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看着玉篱的眼神静静的,如同初冬里这顺流而下的河水,让玉篱乱哄哄的脑子一下子清静不少。
“你怎么知道的?!”
等缓过神来,玉篱立刻问道。
“这个你别管。反正你相信我就好了。骗你是王八!”
王凤羽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亮的,清澈得如同一团泉水。玉篱不由自主点点头。
王凤羽挠挠头,却不知道再说什么好。放着玉篱在一旁发呆,伸手从草丛里扯起一根绳子,一拉,把先前挂在肩上的鱼篓子从河里捞起来,穿上拖鞋就准备离开。见玉篱还站着一动不动,又讪讪道:“还不走啊?”
玉篱被王凤羽一问,醒过神来。努力拉回失控的情绪,语气很是真诚地跟王凤羽道谢,“谢谢你,凤羽。”
王凤羽已经走出几步远,听了玉篱的话一顿。收住跨出去的脚步,停了片刻,又对玉篱说道:“玉篱,读书挺好的。干嘛就不去了呀?不就是个鱼塘吗?那些人横竖都会指指点点,等到将来这些算什么?”
玉篱听了王凤羽的话,并不言语。只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