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篱不解,也不好再和翠竹争执。顺着斜坐在长凳边上。往桌上看去,翠竹提来的袋子敞开着,袋子里又分了几个小袋子。杂糖,米糕,还有两瓶酒。不过年不过节,这是干什么?
翠竹循着玉篱的目光看来,明白玉篱在疑惑什么。笑着解释道:“是二富。上次他说要登门赔礼,就买了这些东西。说起来,倒叫我和他哥落个大红脸。错事是我家那位做,倒叫小叔来赔礼。我也不怕脸皮太厚,就借花献佛,从他手里接了过来。”
翠竹说着,真就耳根发红。
陈家小媳妇见状,也细声细气地帮着说情。
玉篱转开脸,也不好再说什么。其实,王七婶说得对,算起来她家也没讨到好去。真正可恨地是那背后挑拨的人。气归气,自家心里还是明白地。这王大富家,其实大可不必跑这么一趟。
翠竹见玉篱缓和下来,又坐着和玉篱妈说了不少软话。玉篱妈本来就是个心软的,一会儿灶房里的气氛就热络起来。翠竹却话锋一转:“婶婶。说句越矩的话,还是让玉篱去上学吧。邻里之间,一辈子这么处着,吵吵闹闹在所难免。要说是小事,也不尽然。可要说有多大,也不至于毁了前程来挣个输赢。是吧?玉篱。”
玉篱还好好听着两人说话,不妨翠竹话锋一转对着自己,愣了一下,又怪翠竹哪壶不开提哪壶。上午才好容易敷衍了玉篱妈,这会儿又说。
玉篱也不搭腔,只管坐着。玉篱妈接过话头:“什么越矩不越矩地,你这说得是掏心话。我也是这个意思,可惜玉篱太倔!”
翠竹又转过来向着玉篱:
“妹妹,你不常在家,是不知道。大富没脑子,我婆婆糊涂。可要说谁有那坏心存心做那些可恶的事,那是没有的!大家鼻子挨着眼睛,不知道几辈子才修来的缘分。要有什么难事,都该帮帮才是理。你还小,该回去好好奔自己前程,别为了这些杂事耽误自己!”
这话听着句句肺腑,说得玉篱妈只点头。玉篱却不想听。直接站起来说声“不好意思”,就跨出门去。过了一会儿,听见玉篱妈送客的声音,才又从院子里折回来。
玉篱一见女儿,就直责备不懂事。
“你也是好歹不分。她家虽和咱们有过节。可人既然来了,又肯伏低。做到这份儿上,又给人脸子看干什么?再说,我觉得人翠竹说的话再实在不过!”
王七婶在旁边呵呵笑。
“也无妨。你娘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正好。”
说到这里,玉篱妈倒想起来,
“她怎么就找上你?”
王七婶仍旧笑呵呵地,拉过板凳来坐下。
“我才放下碗,静茹就来找。说是二富买了礼,又不好意思来。就去找他大嫂帮忙。这翠竹也是个精的。她不是和静茹来往吗?就来找翠竹!一层层,就上你家门来啦!”
玉篱妈摇头笑道:
“我家门槛也不高。都快狗不理啦,来就来吧。还绕这么多圈。”
王七婶不依,
“可不,狗不理,人理。我不就是人?”
说得玉篱扑哧差点笑出来。玉篱妈瞪了一眼忙给王七婶解释。
王七婶手一挥,并不在意。又说:
“说起来,也有我一份责任。现在远近闹得沸沸扬扬,说是村里有人欺负你们家,才害得玉篱辍学回家,没了上学的心思。这翠竹最近日子也不好过。出门有人问,回家又跟婆婆和大富怄气。倒是和她小叔两人能说到一起。”
“你不知道。听静茹说,买这三色礼的钱,是二富自个掏的。为这来道歉的事,跟他妈和他哥干了一仗,这阵儿都歇在王二敢家,晚上也不回去!话说回来,还好大富家有这么两个明白人。可见凡事都有两面,的确不能尽想坏的。最坏不过,就是那王泉儿家!把火拨旺了,自己倒躲在一旁看好戏!”
玉篱妈和玉篱听得愣神。没想到这事还弄得不止自家不太平。
玉篱妈一个劲儿点头,
“二富从小看着憨厚,就是个实在人。翠竹也好,精归精,心眼正!”
玉篱却想到早上在河边先遇到王凤羽又遇着王二富的事。不禁问道:“王二富哪来钱?是不是摸海的?”
王七婶想想,有些摸不准。
“他们小辈,我也没大在意。不过平常看二富没什么营生,又和王二敢走得近。十有八成是摸海得来的吧。”
玉篱妈听这话,就说:
“大冬天摸海,可够苦!咱们心意领了。这礼还是还给二富吧!”
就让玉篱先把东西收起来。
玉篱也不反对。把几个小袋分别系好,还用刚才翠竹提来的大袋子装在一起。脑子里,却想着王凤羽扛着自行车满头大汗的样子。
“干妈,我看着王凤羽吃苦肯干,也算走正道。你们怎么都喊人二敢?听着怪不好!”
王七婶和玉篱妈两个正说着事,听玉篱这么一问,快言快语地打发回来。
“他不敢谁敢?才那么大点儿就知道舀刀砍人,活活一个小阎王!”
玉篱一噎。见两人正说得起劲,也不好再问。
王凤羽舀刀砍乡干部的时候,玉篱已经上镇里的重点中学。周末回家才听家里说这事。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儿,把堂堂七尺男儿砍到住院,一下子轰动整个县。幸好,当时未成年,最后只教育了几天就放出来。其他的,玉篱再不知晓。
玉篱丢开心里的疑问,先回了堂屋。玉篱爸已经放下饭碗,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玉篱回来,顺口问道:“说啥事了?”
玉篱早就想好了的。
“没什么。就是问问咱们找的哪家来耕田。她家也要种小麦。”
玉篱爸不疑有他,没再追问。
、第四十二章打听
玉篱爸眼瞪着电视想事情。
玉篱快手快脚地把碗筷收拾起,端回灶房。悄声把刚才跟玉篱爸说的跟玉篱妈串通好。王七婶一旁看了,叹口气,告辞回家。
玉篱又和母亲商量:
“今天早上我在河边遇到二富,想来那时候刚摸海回来。明儿一早我去挑水,一起把东西带去还了吧?”
玉篱妈答应了,又嘱咐玉篱:
“把话说好听些。人家有心,咱们何必又往外推?这个节骨眼上……”
言下之意,现在正弱的时候,肯有人示好就不错了。
玉篱不置可否。帮着玉篱妈一起拾掇好,又把牲畜都喂完,里里外外打理停当,就说要歇歇,把自己关进屋子里没再出来。
到了第二天。仍旧天刚微暿,玉篱就去挑水。只是这次,虽故意在小河边磨蹭许久,既不见王凤羽也不见王二富。玉篱只好又把东西带回来,躲着玉篱爸藏在灶房碗柜下。
吃过早饭,玉篱爸早早地赶玉篱妈和玉篱:“早点去吧。一亩多田,就两个人忙,够你们累。家里的牲畜就交给我!”
玉篱妈不干。非又把猪喂了,只把鸡鸭留给玉篱爸。玉篱就说:“今天咱们做快点。明天上午就先腾出来给爸去配拐杖吧。下午再接着排。”
玉篱妈听了这话,一丝犹豫从脸上划过。玉篱看得一清二楚。
这边,玉篱爸也一旁推脱:
“迟早的事,不着急!你们慢慢做,别累着。其他都好说!”
玉篱不禁疑惑,又不好当着父亲的面问出来。
母女俩儿一块儿到了大田。玉篱才问道:“是不是咱们没钱了?”
玉篱妈一个激灵,又支吾说道:
“瞎说什么?”
“那怎么说给爸配拐杖您是那表情?”
玉篱不死心。
玉篱妈一听玉篱这话,伸手一摸脸,
“我是什么表情?你爸看到了?”
玉篱一言不发地瞅着母亲不说话。玉篱妈泄了气。
“年底了,饲料钱得结给代理商。人家也不容易,一年才一结,也压不少钱在上边。二来,不把帐结清,下年谁又白给饲料喂?不过我昨天和你干妈说过,她说不够的她先帮咱们垫。这个倒暂时不用操心,只是你爸明天就去配拐杖,有些急。先缓两天吧。也不知道要多少钱……”
缓两天又怎样?除了鱼塘还有其他方法进账?玉篱不由埋怨道:“都是我读这书。年年让家里往外掏钱。双平早回来,看吧,干妈家都住上小洋楼了,咱们家还连个彩电都没买。”
玉篱说的也不算全错。玉篱爸腿受伤前,玉家银行里也存够了钱。只是惦记着女儿要高考,上大学,都一分不少地存起来。哪里敢像其他人家该建新房建新房,该换家电换家电。后来,玉篱爸腿受伤,这些钱就像流水一样又花出去,玉篱也没考上。这就是命吧?”
玉篱妈叹口气,看着女儿的目光晦涩不明。她想到了王七婶的话。心不由刀割一般疼起来。可是又能有什么办法?
“尽瞎说!要怪就怪你有个无能的妈吧……”
玉篱妈责怪自己。
玉篱才看着母亲清爽两天,又这样,不禁怪自己一时管不住自己的嘴。抬起头来四处张望。指着远处两个人问道:“您看,那不是王二富吗?”
玉篱妈看去。前面隔了一片田,两个大小子趴在田坎上捣鼓着什么。旁边一大一小两个鱼篓子滚在地上。玉篱妈说道:“可不是他?还有白家的小子!两个人这是在干什么?”
玉篱妈就大声喊:
“二富!二富!”
远处的两个人抬起头看了一会儿,个矮的一个蹑手蹑脚地跑过来。
“什么事?玉婶!”
玉篱妈笑道:
“你们这是在干嘛?怎么掏别人家的田坎?”
“您不知道,这冬天的黄膳卖价飞好!我和凤羽弄些去和鱼一块儿卖!”
二富憨憨地笑道。用手挠了挠头,手上的泥就糊在了头上。
玉篱妈和玉篱都笑起来。
“冬天摸海冷得很,你玉叔也做过,我知道。难为你两个会打算又肯吃苦。挣点钱真不容易!”
二富憨厚地说道:
“哪里,哪里。”
玉篱妈一笑,回头让玉篱回家把东西舀来。又跟二富说:“你一会儿别走远。我让玉篱把东西舀来。你大嫂昨天送的东西,我们领你的情!只是说什么也不能收,你才多大?把钱赞起来,娶个你大嫂一样能干的媳妇,自己成家好好过日子!”
二富一张黝黑的脸刹时羞得通红。只一个劲儿摆手,“不用还回来!”
转身就跑远。
玉篱嫌母亲说得太多,催促母亲先去忙。转身跑回家把东西提来,好不容易追上王二富和王凤羽。又推让了一阵儿才把两瓶酒塞给二富,剩下的自己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