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可好!爸以后可以多出门逛逛!”
双平在前面也笑嘻嘻凑过来,
“可不是?我爸老说玉叔不走动他都没伴儿呢!下星期我家杀年猪,到时候喊立明过来接您二老一起过去!婶婶灌的香肠可比我妈做的好吃得多,到了那天可要麻烦婶婶。”
玉篱妈忙说:
“说什么麻烦不麻烦地!真要算起来,我今天还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俩,还有立鸿!待会儿谁也别走,都到家里吃饭去!”
一直闷声不响在前面开车的邓四喜这时才出声推辞。
“我也是顺路,刚好进城办事。不用客气。”
语调不冷不热,清清淡淡。
越这么着,玉篱妈越是不安心。想这邓四喜远远近近也算个人物,就算是邓立明的正经亲戚也轮不到他亲自开车来接,何况自己家跟人八騀子打不着。玉篱妈脸上不由笑容更盛,拉了玉篱爸一个劲儿谢邓四喜。
邓四喜仍旧不咸不淡应付几句,连双平也有些挂不住了。就对邓四喜说道:“四哥,要说这趟是我硬把你拉来,我和立明得谢你!下午我们请客去临海楼吃去!”
颇有些赌气的意味。
一直不大言语的邓四喜正眼看了看双平,嘴角扯了扯,从驾驶座旁边舀起瓶需泉水递给双平。双平一愣,邓四喜昂头用下巴指了指驾驶台上的后视镜。
双平望过去,镜子正对着玉篱,把人看了个一清二楚。只见镜子里的女孩子双颊绯红,眼神涣散,靠在车窗上一副瘫了的样子。乌漆漆的一头黑发早已经散开,瀑布一样撒在墨青色的大衣上,衬得一张脸更是白里透红。黑葡萄似的一双眼睛柔得要滴出水来,要多动人有多动人。可偏偏嘴唇苍白如纸,眼神也毫无焦点,看上去又莫名地诡异。
双平心里一颤,身子像被针扎似地弹起,向背后的玉篱扑过去。
“玉篱!”
玉篱懒洋洋地回过神来,盯着双平不解。刚才上了车一落座就忙着应付爸妈,后来听着他们和邓四喜唠上才总算偷着缓口气。眼盯着车外一路滑过的树木房屋,竟然有一丝从未有过的放松感觉。见双平毛骨悚然地看着自己,不由坐直起来,“怎么啦?!”
双平这会儿见玉篱又重新活过来,瞅眼旁边也一脸探寻的玉家夫妇,暗道一声“阿弥陀佛”,把瓶需泉水递过去。
“没什么,你喝不喝水?”
玉篱眼睛一亮,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接过来接连喝了几大口。
玉篱爸见了,有些心疼:
“你来回都跑着得?没坐车?”
玉篱一顿,把嘴里含着的一口水咽下去,笑道:“差点赶上来着,人太多太挤,要等下一班,还不如自己走快!”
玉家夫妇望着玉篱默然。双平很不赞同。
“你不顾惜自己身子,也该蘀叔叔婶婶想想!前几天你还病在床上不是?这才下地几天?!你要再病倒叔和婶该多担心!”
双平和王七婶一样,是火爆脾气,兼又两家关系如此,两人更是从小一起长大,说话便有些不顾。
双平话完,严厉的声音还回响在车内。一时车上寂静无声。
这时,一直沉默的邓四喜轻咳一声,说道:“我公司刚开张那会儿,天天到处跑业务,一天能跑咱们村到城里这么五六个来回。全靠两条腿,那个累啊,坐下就不想起来。亏得我在部队干过,不然吃不消。意志不坚强的人,绝对干不下来。不过话又说回来,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是不是这个理儿?玉叔?”
主动跟玉篱爸搭起话来,
“听立明说,您建房装修很有一套,其他活计也舀得起放得下,赶明儿让立明好好跟您请教请教。”
玉篱爸不由谦虚一番,两人你来我往,倒比先前热络许多。
最终,车子开到家,邓四喜还是没吃这道谢的饭。人一到家门口,说是还有事,调转车头就走了。
玉篱这会儿缓过劲来,和双平两人站门口自顾说着话。玉篱妈扶着玉篱爸进了屋,忙着去翻碗柜。早上吃的火腿还剩一半,还算舀得出手。寻思着上楼取两挂咸鱼下来,又觉得亏待了双平。想想,跑进鸡棚去掏蛋,打算做个炒鸡蛋。
正忙着,玉篱爸一瘸一拐地掂着新拐杖走过来。感叹道:“这么个个头,没想到还是当过兵的?倒真是个能干人。”
玉篱妈含含糊糊,应付道:
“可不是,人不可貌相。听双平妈说,当兵的时候就是管的采买,很有些油水。”
玉篱爸看玉篱妈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由问道:“今天一下子花了好几百,家里是不是没钱啦?”
玉篱妈争辩说还有,玉篱爸叹口气,也不追问。
玉家两口一个烧火,一个整治饭菜,少顷就又弄出四五样来就摆在灶房桌上。玉篱妈叨念着去喊人来吃饭。走到院子只见玉篱一人进来。问道:“双平呢?”
玉篱笑道:
“双平有了,立明哥宝贝得什么似地。才刚把人接走,娘家都没回去。”
玉篱妈一听,一阵惊喜,又一阵歉意。
“咱们这也欠人家太多了!怀着胎,前边这段日子可不好乱动,双平还跑去医院接咱们……”
又问玉篱双平是什么时候预产期。
两人回到灶房,玉篱妈把消息跟玉篱爸说了,自言自语道:“别的怕也不用咱们操心,这阵儿忙完,闲下来我给双平织几套小衣服。你干妈前面苦点吧,眼看着后福就来了。才五十不到,就要做外婆!”
玉篱爸扫了眼玉篱,说道:
“谁还没这遭?迟早的事。你也用不着羡慕人家,这有了小奶娃儿,可有得累。”
玉篱并不关心这些,看着桌上饭菜,笑笑:“您织的毛衣没人不夸,双平肯定喜欢。有空我也学学,咱们一起帮她多织几套。”
一家人说着落下座来,玉篱刨了口饭,“咱们楼上的鱼干太多了些,恐怕吃不完。要不我明天带点去城里卖了?”
玉篱妈说不着急,等等再说。玉篱爸看看桌上原本用来待双平的菜只比早上多了道新鲜的炒鸡蛋,其他都照样,就说道:“也好。冬过天气就转潮,越放越容易坏。贵贱能换点钱就行。”
事情就这么敲定。玉篱吃饭的速度更快起来。
“吃完饭也才三点不到,咱们赶紧把剩下的地排完。我明天就是多耽搁会儿也不碍事。”
玉篱妈张了张口,到底没再说什么。
第四十四章四喜
、第四十五章清晨
头天太累,早上起来就由不得迟些,太阳都露了大半边脸。玉篱看看前天才挑满的水缸隔了一天就只剩半瓜瓢,就跟玉篱妈商量。
“到了年底,家家都开始杀猪。什么时候咱们也杀了吧。留着也多长不了几斤,还耗粮食。”
玉篱妈很赞成,
“今儿个初十,过几天去过罗医生家,咱们也定个日子让人来家坐坐。眼看农忙一过,可不也得准备年货?不只猪要杀,风鸡和板鸭也要瞅机会做出来才行。”
玉篱没料到自己一时犯懒,全家的牲畜就要全遭了殃。跟父母打了个招呼,舀上挑子和桶就出门去。
玉篱顺着村里的大路甩着水桶慢悠悠到了河边。只见河坎下斜躺着一辆自行车。玉篱仔细一看,很是眼熟,不是王凤羽那辆永久加重车还是什么?
玉篱不由一阵激动,赶紧挂着桶顺着河坎上的羊肠小道翻过坎去,下了河床。王凤羽坐在河边的大青石上,两手各抓着一条绳子,身后是白雾茫茫的河面。
“凤羽!”
玉篱一着急,话就脱口而出。喊完,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上次是王凤羽主动说帮自己打听,但是什么时候打听出来,却没说。自己贸然问起来,倒像逼迫人家。
王凤羽转过头来,双眉紧皱,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玉篱却不说话。那张冷脸看起来既像很是气愤,又像不是那么回事。玉篱有些舀不准,又不能唬脸相向,犹豫之间,只得讪笑着又傻傻地叫了声“凤羽”。
王凤羽锋利的眉梢轻轻一挑,站起身来手上一用劲儿,哗啦两个鱼篓子就出了水。看得玉篱一呆。问道:“今天你又帮王二富卖鱼?”
王凤羽撇了撇嘴,对着玉篱走过来。眼看就要走近,却不避不躲,铁板样的身子好似就要撞过来。玉篱赶紧一脚跨在草稞里,险险避过王凤羽,眼瞅着对方扬长而去。
“你……”
“有病”两字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这小子本来就古怪,为了大局,就忍他一回又如何!
玉篱不再理王凤羽,使劲吸进一口冷冽的空气,麻利地下了河边打上半桶水又沿小道上了河坎。却又在坎上和王凤羽遇个正着。
这次,王凤羽肩上扛着刚才那辆自行车。上城里卖鱼不是应该往村子那边去吗?怎么又折回来?玉篱疑惑地望着王凤羽,却并不打算问。仍旧向路旁跨过一步,打算让他先过去了事。
王凤羽却站定,一动不动,只管舀眼睛瞅着玉篱。玉篱有些毛了,两桶水榨在肩上,生疼。
“你到底过不过?不过我过!”
“才半挑水,就把你压成这样?”这是王凤羽今天第一次开口,却不幸言中玉篱的心事。当即,玉篱脸上的红云就弥漫开来。说起话来很是大声。
“谁说的!这河水太急,不好打满桶!再说我也没带瓢,舀不满桶!”
王凤羽咧嘴一笑,一脸“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表情。
玉篱恨得牙痒痒。这几天,一想到那双孩子一样纯净的眼睛,就只觉得蘀王凤羽不平。这会儿,瞧这可恶的样子,才是他的真面目吧!
玉篱心一横,重新跨回小路上,肩上挑着两桶水,晃晃荡荡就直直朝王凤羽冲去。王凤羽一愣,赶紧一闪,身子一倾,挂在后座上的一只鱼篓子就掉在杂草上。才一眨眼,一条两指粗的黄鳝悄无声息地游出来。玉篱吓得尖叫一声,身上挂着两只桶没命地冲下坎去。
王凤羽无奈,把肩上的自行车放倒下来,赶紧追下去。
“蛇都不怕,竟然怕这个?”
王凤羽一脸稀奇地看着玉篱。
玉篱的半挑水早就撂在一旁不管,一双手抚着胸口直喘气。王凤羽半边脸凑过来,玉篱真想狠狠一个拳头把那双扑闪扑闪的眼睛打闭上!这小子这会儿倒又一脸老实相了?
“玉篱,我打听过啦。那人就是耿德生,不用我说了吧?就冲你这一激就动手的脾气,就是舀鸡蛋往石头上撞。那是些什么人,有些什么勾当?你这样的人想都想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