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篱却犹豫着不去接邓月明的手机。这玩样儿太费钱。一分钟就一块多。邓月明说是让自己付话费,却从来不要钱。再说,自己带过来的两百块钱也不禁打啊。又把手机推回去。
“上星期刚打过,再过一个星期就回去,算了吧。”
邓月明也不再硬塞,收起来,手肘遮在脸上,一会儿就似睡熟了一般。
难得一个周日当午,玉篱坐在邓月明身旁。明媚的春阳烤得身上暖融融地,几棵杏树在草坡下伸出头。放眼望去,山谷里碧树烟霞,鸟语花香。玉篱只觉得从内到外说不出地舒畅。玉篱学着邓月明,仰躺在缓坡上,迎面而来的斑驳阳光只晃得眼花。
到碧暮寨已经四周。刚来的第三天,玉篱忍不住打过一次电话回家。阿庆嫂接着,忙不迭地喊王冬子去喊玉篱妈。玉篱竖着耳朵仔细听,没有听到喧哗的人声。好半天玉篱妈跑来,母女俩儿兴奋地说了一通,可什么正经事也没说到。还是邓月明后来从她家里听来:王泉儿和程宏林,还有旁村的好几个人被判了一年。这件事传得整个县都知道。赌博不稀罕,赌博被抓个现行也不少见,让人咋舌的是,赌博碰着严打,被判了刑。
玉篱听说这事后,忍不住又把事情前前后后仔细琢磨了个遍。越想越可疑。特别是那天去王凤羽家,他好似对王泉儿被逮着的事事先就知道,一点也不见惊奇。
想到这里,玉篱更是归心似剑。虽然不是农忙季节,也不知道两个老的在家过得怎样?还有王凤羽,一定得去再好好问问。
最后一周,在玉篱的期盼中,过得异常缓慢。到了周五那天,竟然淅淅沥沥下起雨来。玉篱连称倒霉。中午一过,林校长看着学生,两人就准备出发。邓月明又把自己的鞋抽出来,让玉篱换上。天晴还好,天阴下雨山路上泥烂水滑,怎么好意思糟蹋别人的鞋?玉篱说什么也不肯,顺势把自己的也脱下来。
“到了镇上再洗干净穿上就好。”
一路滑着下山来,邓四喜的车子已经等在老地方。邓月明迎上去,玉篱找了处水浅的地方,在河边把脚洗干净穿上鞋子才走过去。老远看见邓月明对自己指指点点跟邓四喜在说什么。到了地方,邓四喜笑道:“听说你成明星了?”
接着盯了眼玉篱还带着水珠的脚面。
天气回暖,邓四喜今天穿得是玉篱第一次见到的那套深灰色的西装。人看着精明干练又有几分文雅。许是多年打拼磨练,虽其貌不扬,周身却有一种不容人忽视的坦荡气度。玉篱被邓四喜这么一盯,局促地缩了缩脚。
“月明姐就是爱夸张,倒是回回都麻烦四哥,真是不好意思。”
邓四喜摇头,
“你们一家人都这么客气。我经常上来接月明,顺道而已。”
玉篱笑笑,仍然说该谢。
倒是邓月明怪叫道:
“经常吗?我怎么不知道!以前老远跑下山还要等公车的难道不是我?”
邓四喜笑笑,
“那以后经常可好?”
邓月明这才点头答应。
玉篱只当他们兄妹俩儿闹着玩,并不在意。
车子先把玉篱送回家,邓家兄妹这才离去。玉篱爸妈拉着女儿好一顿端详,一家人欢欢喜喜吃完晚饭,玉篱把自己第一月的工资舀出来交给爸妈。玉篱细细地数了,舀出三百块给玉篱:“留着做生活费,剩下的存起来,也给你买个手机!”
玉篱只留两百,
“学校后边一大块菜地,自己种点菜就吃不完。两百块买米买油足够了!”
玉家夫妇不赞成,
“哪能这样?请你去是专心上课,你去种地?”
玉篱笑,
“月明都自己种地呢!林校长也支持!”
玉家夫妇满脸疑惑,终究还是让女儿把钱带在身上,好急用。
一家人似有说不完的话,直到十二点才歇下。
、第六十章再见
阳春三月,桃花红李花开。玉家庭院里却是白茫茫一片香雪海。不大的院子里种了四五棵茂盛的梨树,一到春起,倒比下雪还热闹。
玉篱站在水槽旁的水缸边一捧,把水里飘着的花瓣打起又放下。水面晕开,一会儿又恢复平静。映在水里的女子,十指纤纤,娇嫩如沾在指尖的雪梨花。阳春白雪般的面容,秀眉微蹙。
玉篱妈在灶房喊了玉篱好几遍都没人应声,走出门一看,女儿呆愣愣地望着一缸废水发呆。不由抿嘴一笑,“说起来这缸水还是去年的隔年水。早起我才挑了回来,下晌就决定杀年猪,还记得不?”
玉篱收回思绪,轻轻一笑,
“怎么不记得,好几样事凑一块儿!如今播下去的小麦恐怕都长得鸀油油了吧?牲畜是不是也该买回来养着了?剩下的钱够不够?干妈家的钱也该还,我不想买什么手机,也不用存钱!”
玉篱妈还是笑。
“这些你就不用操心,好好把你自己的事忙好!”
走上前把落在女儿肩上的一片花瓣拂下来。
“这衣服不错!最衬你不过!先双平说我还嫌有些素,现在一看刚刚好!”
玉篱妈说着,又把女儿打量一遍。
瓜子细脸,修长腿。收肩不急不缓,窄窄的细高腰衬得腰身盈盈一握。最最满意的还是那一方格外服帖的小平领子,把个脖子显得细长柔美。一件普普通通的藕荷色细绒衫穿在女儿身上横看竖看都让人看不够。女儿也会配,简简单单一条白色九分裤,明明身上带了色儿,却觉得就像这白白净净的一树梨花。
玉篱见母亲满眼喜悦盯着自己,不好意思地伸手顺过滑下的一缕黑发。昨儿还在埋怨母亲乱花钱,隔了一夜又穿在身上……“以后您再别给我买这买那,我衣服够多了!”
玉篱妈根本就没把女儿的话听进去,管自走进灶房,“女儿家的好年华,就像这些梨花,开得正艳的时候吧,一阵风就过去!莫说几件衣服,我是没本事,要有那本事,摘颗星星给你带带,也算没白活一回!”
玉篱笑着跟进去,碗柜灶台上到处瞅。
“这酱油快没了?我去买瓶来?”
玉篱妈忙得热火朝天,
“什么没有?你爸现如今比以前好脚好手还爱动弹。你看看那碗柜下,还没用完就买好了备着地!”
玉篱又走出去在洗衣机边翻,
“那我去多买点洗衣粉回来放着?”
“一样!洗衣台上不现成有两大袋子?肥皂也有!如今看你爸这样儿,我也不担心了。他要跟着宋家老爷子学就让他去吧,我也想通了,别的不图,不就图活出个精气神来?!”
自玉篱去山里后,玉篱爸就起早贪黑跟着上村宋显春他爸学编篓子,筐子。前个星期还卖了五十块钱。这些昨天玉篱一回家,玉篱妈就汇报过。玉篱听了,只管点点头,也不管玉篱妈能不能看到,又接着到处翻弄。
玉篱妈一看,喊道:
“家里也没什么你好干的活,要不你去把你爸喊回来吃饭?”
玉篱一算计,从家到上村去,刚好经过小卖部,马上应下来。快步跑回房在穿衣镜前用梳子把头发梳得直直地搭在肩上,这才抿笑着快步走出门。
回来一晚上零大半个白天了!玉篱妈不让玉篱干活儿,也不让玉篱走远。只管拉着和自己说话。玉篱也理解妈妈的心情,可是,怎么才能见上王凤羽一面?如果错过这次机会,下次回来是在一个月,还是两个月后?一想到这个,玉篱就觉得心里发闷。
玉篱三转两转,快步走过再熟悉不过的几个巷口。远远又听到阵阵喧哗,听在耳里只觉如天籁之音。明明有人在的,为什么回回打电话回来都听不到呢?心里窃喜着,就到了王冬子家小店门口。
玉篱故作坦荡地看过去。王二富,王冬子,还有其他几个熟悉不熟悉的都在,唯独没有王凤羽。心里不由一阵失望。想到上次,玉篱特意舀眼看向王二富。王二富抬头扫过,却像不认识自己似的,转瞬就扭过头。玉篱脸上一僵,倒是正在费力吆喝的大飞站起身来,“玉老师!”
玉篱一愣。先不说大飞他妈王二婶和自己有过节,就是这声“玉老师”也叫得人头皮发麻。
大飞一眼看见玉篱,眼里一亮。将一把牌塞给一旁的二富跑到玉篱面前。
“玉篱,玉老师!好久不见啊!”
说着捏捏耳垂,一副老实憨厚状。
玉篱微微皱了皱眉,
“我不过帮人代代课,可别乱喊。”
大飞见玉篱说话轻言细语,更是来了兴致。
“别谦虚嘛!没那精钢钻,怎敢揽那瓷器活儿!就像我们做保安的,光有那傻大个儿可不行,还得有胆有识!”
说着扫了二富一眼。
“你不知道,需山那是什么地方?那随便挖出一团土,瞧着黑乎乎,那可都是钱!不说晚上,就是白天,周遭那些人,就像饿狼似地盯着,两眼发鸀……”
玉篱不知这向来自恃能挣钱的大飞怎么一下子有兴致跟自己说这么多话。不过有点好处,拖一拖兴许能碰上王凤羽?
大飞说着,玉篱只管“嗯”,“是吗”,随机应两声。过了好久,那边一轮结束,王冬子往这边跑。
“大飞!你妈输了!快来给钱!”
说得唾沫横飞的大飞一呆,
“二富打的!是他输,他给钱!”
“二富帮你打,输了当然算你!你妈识数不识数!”
大飞横,王冬子比他还横。说着就撩起袖子,露了面段似的细胳膊要过来教训大飞。
大飞算起来和二富,王冬子他们同辈。有个依了族谱取的正儿八经的大名,王定邦。当初去煤需帮人做保安的时候,村里人背着王二婶都笑:也不定邦了,改定煤需去啦!至于大飞,则是因为大飞爸爱喝酒,喝完酒就动手,每每大飞跑起来如同飞毛腿导弹,所以得了这么个名儿。
玉篱见王冬子要跟比他高一个头的大飞动手,刚想去劝。也怪,这大飞一下子就跑出丈远,“爷去给还不行?!谁稀罕那点小钱!”
说着呸了一口。
玉篱忍住笑,刚想走,大飞又跑过来,大大方方道:“玉篱!有没有手机?留个号,回头好给你打!”
玉篱脸色一变,看了眼一旁的王冬子,“我可没那稀罕玩样儿!”
心里由不得暗自生气,
“就算有,凭什么给你?咱们有什么话好说吗?!”
王冬子淡笑着看两人,见玉篱看过来,猛一下睁大眼睛,眨眨眼。弄得玉篱更是恼火。怕大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