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峰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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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峰体验-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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嬉戏起来。到了后来,邻居和我的朋友们甚至对袋鼠表现出了好意——其实怎么说他们也都是善良的人。 
  “怪可怜的,从伊拉克来。”一个邻居说,她给袋鼠送来一袋曲奇饼干。 
  “恩,说不定是被上次参加海湾战争的澳大利亚士兵遗弃在伊拉克的呢。”我的一个朋友同情地说。 
  “接下来把它送到哪里去呢?要不要登报找人认养?” 
  “它是公的母的?” 
  “要不要带它去看看动物园呢?那里面至少有它的同类啊。” 
  袋鼠对这一切都置若罔闻,继续吃东西睡觉。 
  一个办过加拿大移民的朋友问它是不是想去澳大利亚,袋鼠一点反应也没有。朋友只好作罢。 
  “它究竟想要去哪里呢?” 
  “不知道。”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袋鼠的性格无疑属于想到哪里便到哪里那种,现在问它,估计多半是白搭。 
  更何况,能到达哪里呢? 
  那,要不要带袋鼠到动物园去呢? 
  我仔细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是在看伊拉克战争新闻的时候。袋鼠刚刚被掏过耳朵,已经就势舒舒服服地睡了过去,还轻轻地扯起了鼻鼾。 
  去动物园或许不失为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但是如果要这只已经踏上旅途的袋鼠,这只来自伊拉克的袋鼠被关在笼子里,要它从此以后只生活在一种可能性里,这不是太可怕了吗?我甚至能够想象它被关在笼子里的样子,前腿生得短的动物能做什么事情来消磨时间呢?公袋鼠还可以练练拳击,母袋鼠恐怕只能打毛衣了。 
  不,我绝对不会把袋鼠关到动物园去。 
  来自伊拉克的袋鼠哟,在路上的袋鼠,没有见过同类的袋鼠,找不到终点的袋鼠我轻轻抚摩它头顶那层绒毛,袋鼠全身的毛都硬如毛刷,惟独这里的毛软软的,异常顺滑。大概是感觉到了我手指的动作,它在睡梦中轻轻哼哼了一声。 
  不,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在于,这只袋鼠身上还有什么东西在敲击我,让我的心为之微颤。 
  我用手指梳理它的绒毛,从内心深处意识到,有什么东西把我和这只孤独的袋鼠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袋鼠身上封存着的某种物质,正在和我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具体来讲,那种东西或许可以被称之为人生的不确定性,说的更加简单一点,用手指触摸袋鼠,如同坐在宇宙上某个点观察时间,如同昏睡之后忘记了一切,如同云朵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头顶掠过,如同没有过去和将来,只有现在 
  来自伊拉克的袋鼠就在那么万分之一秒的时间里俘获了我的心。 
  是的,我喜欢袋鼠。 
  也就在这万分之一秒的时间里,我下定决心,不置一词,任由袋鼠住多久。即它想何时离去,便何时离去。它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哪怕回到炮火连天的伊拉克去。 
  来自伊拉克的袋鼠哟 
  在万分之一秒里 
  俘获了我的心 
  得,这听起来已经有点荒诞剧的意思了。 
  四 
  袋鼠的离去和袋鼠的到来一样突然,也是在一个春天的早晨。 
  我一觉醒来,袋鼠已经踪影全无。 
  我翻箱倒柜找了一圈,连碗橱都翻了个遍,连根袋鼠毛都没有发现。要不是沙发变了颜色,垫子上有个明显的凹痕,你几乎可以说,袋鼠从未出现过。 
  我有些迷惘,走到窗前,打开窗户。这是一个山毛榉嫩绿的树叶在阳光下闪亮的早晨,天空湛蓝,空气里浮动着浓浓的春意,纤细的光线如光亮无比的蜘蛛丝一般随风荡进窗口,似乎伸手便可触及。 
  袋鼠连同它的不确定性已然离去,你几乎可以说,袋鼠从未出现过。 
  还有就是,春天即将过去,夏天将要来临。 
  我接到男子的电话。 
  “和我约会可以么?” 
  “” 
  我沉默半晌。 
  “我在湖边等你。” 
   
  仍旧是后半夜,仍旧是云朵在以不可思议地速度飞驰而过天空,仍旧是静谧的夜晚,我在湖边见到男子。 
  他冲我微笑:“袋鼠走了么?” 
  “恩。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身上的不确定性味道淡了许多。” 
  “真的么?” 
  “不骗你。” 
  我把手插在口袋里,走到男子身边坐下,草地凉爽,夜露如针,轻轻刺了几下我的脚踝,草叶顺滑,如同袋鼠头顶的绒毛。 
  “还在担心袋鼠?” 
  “恩。” 
  “担心它什么呢?” 
  “担心它能到达哪里。” 
  “别担心,哪里也不需要到达,只要在路上即可。” 
  我叹息一声,把头搁在男子的肩膀上。 
  这首歌谣最后变成了: 
  来自伊拉克的袋鼠哟 
  哪里也不需要到达, 
  只要在路上即可。 
  或许真是这样吧。   
  失 语(1)   
  事情发生得非常突然,也很简单。 
  这天早上8点50分,我发现自己失去了声音。 
  早上8点40分,我从梦中醒来,这是一个晴朗的秋日上午,阳光明媚,遍地金黄,窗户半掩,白色的窗帘在晨风中微微飘动。我的猫蜷成球状,在窗台上呼呼大睡。阳光照在它温暖 
  的黄色皮毛上,几只小小的瓢虫神不知鬼不觉地爬进屋内,在窗台上嗡嗡飞舞了一会儿,然后落在猫的鼻子跟前。 
  一切如常,屋子里静悄悄的,丈夫已经上班去了。 
  我爬起来,懒洋洋地转了一圈,正想梳洗一下以后就去上班,电话铃响了。 
  是一个女友来的电话,我猛然想起我们约好今天一起吃午饭。她在那边“喂喂”了几声,然后叫我的名字。我想回答,但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等等,为什么? 
  我徒劳地做出口型,想回答她我在这里,是我在接电话,但是声带完全不能振动,声音如同掉入深海,如同被吸入致密的海绵,如同午后的时光一样悄悄溜走。女友在那边“喂”了半天不见答复,挂掉了电话。而我,仍旧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惊恐地掷下电话,奔向镜前。镜子里的人好好的,除了没睡好眼圈有点发青之外,一切正常。 
  一切正常,除去失掉了声音以外——在镜子前面,我看到自己像搁浅在水里的鱼一样,嘴唇兀自动个不停,却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我看了看表,这是8点50分的事情。 
  一 
  9点50分,我坐在报社的会议室里,环顾四周,心神稍定。 
  我会坐在单位,而不是医院或者其他什么地方,皆因发现失去了声音之后多少有点手足无措——简单点说,首先我不知道该怎么向总编请假,因为自己显然已经没有办法再使用电话。而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跟他人沟通,包括医生和路人。 
  当然了,事后想该是拿纸和笔与人沟通或者给主编发手机短信,不过这些简单的办法在当时我那形同短路的脑袋里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更何况,更何况光是和陌生人解释我出了什么问题就够麻烦的了。一想到这个,简直轰隆轰隆地头痛。 
  至少现在我是坐在一群彼此熟悉至极的人当中,这些人怎么说也是一份发行量40万份全国性报纸的编辑,上至金融证券银行财富500强企业,下至伟哥啤酒羊绒衫雪花膏无所不知,随便发发飙就可以让一个企业的股票下跌30%。这种人面对这类离谱的事情,比如失语、失忆、失身,甚至失踪,都应该泰然自若,不至于像正常人那样惊慌失措。 
  这个冗长之极的会议旨在讨论日后业务发展,确切地讲,有些版块因为无法带来什么经济效益将要被撤掉,有些效益好的版则需要扩张。毫不夸张地说,它和每个人的利益挂钩,因此之前总编告诫所有的人“最好都来参加”,不是没有原因的。 
  开场不到20分钟,人们已经泾渭分明地吵成了一团。我坐在角落中,暗暗叫苦。我至少花了一周时间排练要在会上说的话,其间更不要说和同事分析情况、揣摩领导心理和私下串供——而现在真到开会,自己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岂非是莫大讽刺。 
  真的失语了吗?我张了张嘴,再次努力发出声音,声音在刚刚发出时便被身体吸收得干干净净,如同掉入深海,如同被吸入致密的海绵,如同午后的时光一样溜走 
  还是不行。 
  算了算了,就这样吧。我重重靠回椅子,心想还是等会议结束以后和几个要好同事商量一下我现在的状况要紧。 
  这是9点50分,在9点50分之前和之后,我口不能言都未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或许是因为不能讲话,我听得多少仔细了些。我忽然发现所有的人讲话的时候基本上不听其他人的发言,只是自己站起来大讲一通在世之难。这就导致了明明在此之前有人讲过的同样问题,被后边的人重复了无数次。各人和各人之间即便利益一致,在言语上也难以苟同——有些人甚至没有意识到其他人是在攻击自己,更不要说找出同一战线的盟友来了。 
  总之,一片混乱。 
  莫非这就是我们平时开会的真实状况不成?言语无论在未生成还是生成之后都无法对他人形成任何作用——我的脑袋又开始痛起来。 
  会一直开到中午,无论男女编辑,都开始抽烟,会议室里烟雾腾腾,几乎看不清楚两米以外人的表情。中午也不能休息,只好打电话叫来味道奇差的盒饭吃。吃完饭我借口出去洗手,想透透气,坐在我身边的男编辑跟了出来。 
  此人本来约好和我一条战线作战,因为我开不了口,早已经独自加入战团。我发现他所说之话与和我串供合谋之时所说已经大有出入,当然,这也不能怪他,谁要我帮不上忙呢。 
  “你帮了我大忙。”他说。 
  我张了张嘴,忽然想起自己已经失语,只好做出询问的表情。 
  “我这个人就是冲动。”他沮丧之极:“领导明明已经决定牺牲掉我,我还一时兴起要跟领导作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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