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能看出什么端倪来吗?”阿次问。
“你自己感觉呢?”阿初反问。
“人鬼莫辨。”
阿初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照片,他把第一张照片挪了上来,说:“母亲。”
阿次瞪大眼睛看他,惊讶阿初在自己的面前,直言不讳地称自己的母亲为“母亲”,阿次的思绪有些混乱。
阿初指着第二张照片说:“易了容的假'母亲'。”指着第三张照片说:“假'母亲'的真容。”
“为什么这么肯定?”
“眼睛。”阿初说。“你看她们的眼睛,不要看她们的脸。自然就知道孰真孰伪了。这张学生照片哪里弄来得?”
“家里,佛堂底的地下室。”
“你有危险了。”阿初说。
“我要知道真相。”
“我所知道的真相,也不过是东鳞西爪。你知道吗?你要调查的是一桩二十多年前的悬案,案情复杂,盘根错节,我们所缺乏的是,我们没有一个有力的当事人来提供当年的线索,所以我们无法追溯此案的来龙去脉。我所知道的所有故事,也是推测而来。”
“这样,你把你所推测的所知道的故事,原原本本的告诉我。我可以接下来做”
“做什么?”
“核对案发的时间、地点,推理细节,寻找枝蔓。如果幸运的话,我们可以重演故事。”
“你很自信。”
“需要我们共同努力。”
“我现在想知道,我在你的心目中,是你的什么人?”阿初认真地问。
“朋友!”
“我是你的亲人。”阿初强调了一句。
“我们先做朋友。”阿次态度很诚恳。他举起酒杯,说:“希望在以后的岁月里,我们能够相互了解,友情能够渐进为亲情。先干为敬。”慕次饮完杯中酒后,酒杯朝下。
阿初随即响应,喝完了杯中的红酒。
随后,阿初向阿次详尽的讲述了一个比较完整、可信的故事,也就是阿初讲给韩正齐听的故事。杨慕次的表情时而诧异、时而惊奇,时而愤怒,时而心悸。阿初发现,自己的弟弟在自己面前,没有掩饰心态,没有克制喜怒,他感到由衷的欣慰,毕竟血脉相通,骨肉相亲。
“在听完这个离奇而悲惨的故事后,你有什么心得?”阿初问。
“母亲和韩正齐是故事的关键人物,而慈云寺是一个关键地点,不,应该说是案发地点。”阿次说。“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李代桃僵'而开辟道路。”
“所以呢?”
“所以,我们需要去慈云寺踏勘踏勘。”
“什么时候?”
“现在。”慕次站起来说。
“好的。”阿初穿上外套,说:“等一下,我打个电话。”
阿初拨通了电话,等了一会儿,有人接听了。阿初说:“岳嬷嬷吗?告诉荣儿,我去慈云寺了。”他挂了电话。说:走。
慕次突然停下了,说:“我也要打个电话。”慕次直接拨通了警备司令部侦缉处的值班电话,他给杜旅宁留了一句话。“老师,我去了慈云寺。”
“你为什么要通知侦缉处的人呢?”阿初问。
“正如你要通知你的人一样,预防不测。”阿次笑答。
两个人一同出来,慕次坐上吉普车,阿初站在车门前问:“你认识去慈云寺的路吗?”
“我知道大概方向。”慕次说。
“坐我的车吧。”阿初径直走到自己的汽车旁,打开车门,坐了进去。阿次只好跟过来,坐到副驾上。
兄弟俩对视一下,不约而同地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尤其是阿初,他对亲疏远近异常敏感,以至于有些不习惯近距离和慕次相处。
“我们太像了。”慕次突然间冒出这句话来。
“还记得第一次见面吗?”阿初发动车子。
“当时吓了我一跳。”慕次说。“以为看见鬼了。”
阿初用力一甩方向盘,汽车一个急转弯,闪得慕次身体倾斜,一仰一荡,慕次叫起来,车子此刻却又平稳地驶向洋灰马路,慕次从车子的观后镜中看见阿初眼中倏忽闪现出一抹笑意。
慈云寺依水而建,野草萋萋,清幽安静,由于此地空气新鲜,香火绵绵,所以,以前有许多达官贵人都喜欢来这里避暑。但是,二十几年前该寺曾发生过一次火灾,据说,当时烧死了十多名香客,慈云寺一下变成不祥之地,少有香客往来。当初岳嬷嬷就是利用人们对慈云寺的惶恐心理,长期在此隐居。
阿初和阿次于凌晨三点到达慈云寺山门。阿初把车停在了山门前,由于阿次是第一次光顾慈云寺,所以,他一下车,就开始缜密的观察整个寺庙的构建。
慈云寺山门是朱红色的,门槛下一片湿润的青苔,由于寺庙的年代久远,红烘漆柱子长期未经粉刷,漆皮脱落,露出惨灰色的面孔,有些凄凉。山门外有一棵巨大而怪异的古树,枝蔓横生,树干和树叶都很幽暗,感觉色彩很不正常,连树叶都给人一种僵硬的感觉。
“走吧,我们进大殿去。”阿初拍了拍阿次的肩膀,先推门而入。
阿次跟在他身后,习惯的回头看寺外有无动静,然后倒退了几步,才走进大殿。
大殿里居然点着好几盏油灯,殿内的主要内部装饰就是满墙的神仙壁画,有些画上的神仙是点了金箔的,壁画和神台都和山门一样,在无情的岁月中剥蚀了神仙光彩,残留下斑驳的厚重的黑灰色。
“你看见什么了?”阿初问。
“这里是神仙住的地方,也是鬼魅活动的场所。”慕次说。“这里刚刚有人来过。”
阿初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
“不用紧张。”阿次说。
“是你过于紧张。”阿初说。
“这是什么?”阿次发现神台的帷幔下挂了几块牌子。
“祈福用的吧。”阿初顺手扯下一块木牌来看,上面写着:驱逐妖魔。
慕次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征兆。
阴风瑟瑟,寺庙的佛幡伸展阴凉的幡角舞动起来,慕次警觉地拉住阿初往神柱下靠拢,他们听见了细微的脚步声。声音很慢,脚像踩在碎雪中,慕次从大殿雕花窗户望去,他清晰地看见一个鬼魅般的披发人影在黝黑的窗外漾动,轻飘飘地,又仿佛是一件纸衣挂在窗外招惹过路的亡魂。
慕次突然担心身旁的阿初,怕他失声叫出来,他刻意回头去安慰阿初,却见他很镇定,阿初用眼神跟慕次交流,大意是:不用担心我,全力捉鬼。
风声从窗户的缝隙透进来,大殿里的油灯在风底摇摆,火焰忽小忽大,整个大殿在灯火的摇曳下显得恐慌,连壁画上神的面孔也变得森然可怖。
一个女人的呜咽声从大殿深处传来,阿次的视线从窗外迅速转移到神龛深处,阿初与阿次形成背靠背的姿势,他们无意中形成了互相保护的意识,尖厉透骨的哭声围绕着整个神龛渗透到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杨慕次很快判断出哭声来自神案之下,他暗示阿初一起走近神案,慕次挪开桌子,蹲下来,听动静。
这一次,他们听见了女人的歌声
“这里应该有一道门。”慕次按着神案底铺设的青砖低声说。
“也许是门,也许是陷阱。”阿初提醒阿次。“底下有人,也许窗外也有人。”
“窗外是诱饵,底下是机关。”慕次轻轻敲击地面上的青砖。
“你这么肯定?”
“我是专业人士。”慕次微笑。他指了指地面上一块光滑、洁净的青砖,说:“这块砖就是敲门砖,它与其他的砖面不一样,没有一丝污迹。”
“你确定?”
“我确定。”慕次说。
“试一试。”阿初说。
慕次直起腰,往后退了两三步,他巡视大殿左右,拾了一根挂佛幡的长竹竿,然后走回来,试探着将竹竿的一头用力一敲“开门砖”,意想不到是事情发生了,只听“轰隆”一声,阿初和慕次脚下踩的青砖塌陷,头顶上挂油灯的横梁横腰断裂,直砸向阿初的头面,厄运当头,避之不及
第三十章同生共死亲兄弟
千钧一发之际,慕次眼到手到,大叫一声“卧倒”,直扑过来,抱住阿初,猛力扎向青砖塌陷处,连人带砖都直落深渊,而那根致命的横梁被还没有来得及塌陷的部分青砖支撑住,摇晃了几下,耷拉下狰狞的面孔,无力地滚落在大殿上,溅起灰尘。
氤氲泛白的烟灰袅袅升腾在潮湿的空气中。
一片寂静。
窗外,轻飘飘地纸衣滑落在地,一双雪青色的绣鞋轻轻地踩在纸衣上,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把早已准备好的炸药放在所需的炸点上,连好引线,她细心地把导火索牵引至殿门外,她伸手关紧了大殿的门,月色下,那双手显得像蛇一样邪恶和妖媚,她用这双柔媚的手,凶残地点燃了引线,然后,转身离去。
她像鬼魅一般走出山门,就在她迈出山门的瞬间,“轰”的一声巨响,大殿内发生了剧烈的爆炸,整个大殿坍塌下来,山门也因爆炸的波及而摇摆。
万籁俱静,一团漆黑。
剧烈的震荡之后,杨慕次睁开双眼,他的视线有些模糊不清。但是,他很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他被死死的困在了泥潭。
自己没有死,那么,阿初应该还在。因为临落地的瞬间,慕次将阿初紧拽胸前,自己用血肉之躯替他支撑了一个平安软垫。所幸的是,泥潭的泥沙救了自己的命。
他听见了咳嗽声,那是阿初的声音,就在他附近。
“你怎么样?”慕次问。
“我的膝盖陷在淤泥里,拔不出来。”阿初回答。“你怎么样?受伤了吗?”
“我跟你情形差不多,我泡在水沟里。”
他们彼此寻声,找到对方的影子,慕次艰难地向阿初的方向移动,他先把阿初的腿拽出来,扶着他沿石而上,一股股熏人的霉气直窜向阿初的脑门,阿初喘息了几声。
“这里怎么会隐藏着一个地下岩洞呢?”慕次说。
“这不奇怪,从前的寺庙啊,大家族啊,都挖掘了一些地道,用于躲避土匪、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