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后,又将受制于人,不得花天酒地的潇洒,心里一万个不痛快。于是回信告诉杨羽柏,自己在日本的财经学院攻读国际商务学,希望能够圆满完成学业,将来为国家效力。做兄长的觉得弟弟有此大志,也就听之任之了。
小山缨子巧妙地扮作一个迷路的游客,意外地和杨羽桦异地重逢了。
依旧在樱花树下,他们再一次漫步斜阳底,她鼓足了勇气,告诉他,自己对羽桦君情有独钟,因为羽桦君身上有着浓郁的东方古典魅力。这一次,杨羽桦没有抵触,也没有讥笑她,他带她回到自己的住所,他也没有拒绝美人的诱惑,他们痛快地享受了巫山云雨。
杨羽桦以为这个女人会像流感一样,过一段时间就会远离,谁知,她不但不走,还要求他尽快回国。
杨羽桦才发觉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会了意。小山缨子远非他想像中的单纯、善解人意,她的眼睛里老有神秘莫测的东西闪烁,她一定另有目的。他不愿意受这个女人的纠缠,一天夜里,他抛弃了缨子,离开了东京,躲避到了乡村。
他想,一个身无分文的女子,被情人抛弃,应该熬不到多久,就会自动离去。谁知第二天,他一睁眼,他就看见了缨子那阴晴不定地微笑。
鬼魅缠身,鬼魅缠身,杨羽桦当时感觉自己快疯了。
他的确快疯了。
他被人秘密带到日本军部的刑讯室,他的罪名是诱拐良家少女,他被人殴打,打得他头昏目眩,打得他胡言乱语,直打到他承认自己的罪行,刑罚才得已暂时终止。
像做梦一样,他被告知,自己将在异国的监狱里度过余生,除非,他肯背叛,背叛他的兄长、背叛他的家庭、背叛他的祖国。
是以杨羽桦之名坐牢到死?还是以杨羽柏之名享受荣华富贵?
他选择了后者。
他认为他选对了。他一直信奉尼采的话:树和人一样,它越向高处生长,它的根就越往黑暗中伸展。
很快,杨羽桦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东京财经学院,并顺利回国。
小山缨子的阴霾,很快在他脑海里消失。他一心一意等待接收他哥哥所拥有的一切,他在等,他万万没有料到的是,他等来了小山缨子的另外一张面孔。
所有罪恶的阴谋至此得以全部浮出水面。
回想到此,杨羽桦心底充满了罪恶感。
“是你害了我,是你。”杨羽桦的手握住了小山缨子的枪。“我原本可以做一个永远游手好闲的公子哥,是你,你把我推到了风谷浪尖。你,是你,让我背叛了祖国、毁灭了杨家,断送前程”
“没有我,你就是一个十足的乞丐。”
“正因为有你,我变成了一个十足的恶棍。”
小山缨子蔑视地说。“没有我们,哪有你坐享其成?”
“我一直在夹缝里求生存,二十年前的秘密不再是深不见底的秘密,它被人故意曝光了。为什么?因为日本军部抛弃了你,当然,也抛弃了我。”
“不可能!我为帝国献出了一切。”
“是吗?”杨羽桦显得很激动。“也包括你的爱情!你从来就没有真心爱过我,你鄙视我、利用我,你和自己的男人在地窖里鬼混,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玉真死后,我二十多年没碰过女人,我是一个灵魂被阉割的无耻男人!”他的身体在颤抖,声音在咆哮,他的手突然用力反转,枪口对准了缨子,他什么也没说,死命地扣动了扳机。
枪响了。
“为你的帝国去死吧。”
小山缨子瞪着双眼,嘴角流出鲜红的汁,像葡萄酒。
杨羽桦神经质地喃喃自语。“这应该是最完美的结局。这才是最最完美的结局。一切都结束了。噩梦终结了。女人,为什么杀人的时候也喜欢多嘴多舌,如果,你一言不发,就开枪,死的人将是我,活的人将是你。”他把小山缨子的尸体向客厅内的壁柜拖去,他打开壁柜,再回头,他看见一双女人美丽的脚。
紧接着,客厅里传来女人惊恐、惨厉地尖叫
第三十三章假做真时真亦假
杨思桐瞪大了眼睛,站在疯狂的父亲面前,不,不如说她此刻正站在母亲的尸体旁边,她惊恐万状,由于通宵达旦地荒淫娱乐生活,她那张缺乏精神的脸,顿时变成死灰色。
她惨厉地尖叫,止不住地尖叫。
“思桐,你听我说。”杨羽桦完全不知所措,女儿,是他生命中唯一牵挂的亲人,是他致命的弱点。
他不能失去女儿的爱。
“思桐!”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杨思桐发了疯似的朝楼上跑去,她一边跑,一边拼命喊叫,杨羽桦听不清女儿嘴里在喊什么,但是,他知道女儿的大脑里,此时此刻,应该是一片空白。自己没办法跟她解释,就算跟她解释,女儿也未必能听得进去,她毕竟亲眼看到父亲正在处理母亲的尸体。女儿能不能原谅自己,已经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必须面对“流亡生涯”了。
他长叹了一口气
突然,杨羽桦的心绷紧了,因为他清晰地听到了杨家庭院里开进了大卡车的声音。他预感事情不妙了,有人要“赶狗入穷巷”。
杨羽桦急忙从客厅窗帘看过去,看大门的佣人正和一个女军官说话、交涉,一大队侦缉处的人马已经从卡车上跳下来,长驱直入了。
他没有看到杨慕次的身影。
客厅里一片猩红,院子里一片嘈杂。
来不及打扫了。
如果此刻不逃,现场活捉,杨羽桦将以杀妻的罪名入罪。
仅此一项,足以致死。
杨羽桦跑了。
他从后花园一个狭小的窄门仓皇地逃了。
华美书店里很安静,因为客人稀少的缘故,打理生意的荣归无精打采地双手勾着肩无聊地站在柜上,一缕缕阳光从窗外洒进来,照的冰凉的厚木书架暖洋洋的,只不过由于店主人的形像很颓废,连累的整个书店都很灰色,书架上的图书也显得极不精神,好像满书室弥漫的不是淡淡的墨香,而是陈旧的书本受了潮所发出的郁闷气味。
一个面貌清雅的女学生,手里拎着一个蓝色绣花书包,站在书架旁痴痴地看书,她已经看了很久很久,没有要买的意思,也没有要走的迹像,她一直静静地、悠悠地站在那里看书,荣归不时抬头瞄一瞄,女子有时也在书架上换着翻书。
“您需要我帮忙吗?”荣归实在是忍不住了,想借此干预一下这个白看书的女孩子,哪怕她自己觉得不好意思,掏腰包好歹买一本呢。
“谢谢。”女学生很稳重地把手上的书放下,荣归看了看,那本略为卷曲的书皮,书名是:《爱丽丝漫游奇遇记》英文版。
“小姐喜欢这本书?”荣归说。
“看看而已。这本书多少钱?”
“一元五角。”荣归说。“您喜欢,不如买下来。”
“可是,你,你这本书上的插页很模糊,你看。”女子用手摩挲着书页,很不舍的样子。
“像这种手工蚀刻铜板上压印出来得书籍,并不是每一本都清晰可读得。”一个稳重而沉闷的声音飘了过来,荣升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他声调不高,很慢、很温和,算是替荣归解释。
“可是,可是我的钱不够。”
“哦,你差多少?”荣升问。
“我身上只有五角钱。”女学生低下头。
荣升笑笑,对荣归说:“替小姐包起来吧,我替她买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二块钱来,正准备递给荣归,谁知那女学生满脸通红,摆手说:“我不要了。”竟慌慌张张放下书本,逃也似地向外走。由于她走的过于急促,不提防在门口撞到一个新进门的客人。只听“哎哟”一声,荣升向门口望去,蓝色绣花书包翻了个身,跳进门,可知女学生跌得不轻。
荣升和荣归都不约而同地向书店门口走去,荣升一抬头,他竟然怔住了,眼前有一个衣着华丽的少妇,正皱着眉头,扶着左手胳膊,大约被撞在左胳膊上了,她淡淡地嗔怪那女学生走路如此不小心,那女学生说声:对不起,一溜烟地跑了。
那少妇不是别人,正是和雅淑。
旧情人当面相遇,四目环顾,雅淑的气血霎时不流畅了,显得异常尴尬,荣升很大度,他主动上前打招呼。
“很久不见。”
“是。”雅淑很局促,很不自然。
看穿着打扮,一定是钓到“金龟婿”了,荣升心里想。
“来买书啊?看我能不能帮你。”荣升说。
“谢谢,我替我家先生来买几本书。”雅淑平静地说。
“您要买什么书?这边请。”荣归很高兴地引领客人入店。
荣升看着雅淑进店,依旧雍容华贵,气质脱俗,不仅没有了当日的装模作样,还平添了几许妩媚。
他低头看见了被遗忘在门槛上的蓝色绣花书包,他把书包捡起来,书包里散发出新鲜花朵的泥土清香,他很诧异。
荣升把书包打开,里面有一个笔记本,丝质封面,上面用钢笔写着:“明轩”两个字,笔记本里滑落出一张名片:陈氏温室花房,订购鲜花,代送花篮。
他听见书店里荣归讨好客人的笑声,随手把名片揣到口袋里,复又走进门去,看雅淑正娴雅地端坐在椅子上,荣归跑前跑后地照书单取书,忙得不亦乐乎。
荣升心里很不自在,他想,男人真是一个奇怪的动物,明明是自己主动放弃的“饰品”,为什么,这“饰品”一旦别在了其他男人身上,自己仿佛就是有一口气舒不下喉咙,连胸口也感觉有些堵塞,鼻尖上隐隐冒出酸气来。
“《文史通义》、《一七六九年游记》、《柏拉图精神哲学》、《社会改良各面观》、《欧洲木刻版画册》,哦,还有一本新到的《西学博览》,您看看,是不是齐全?还差一本罗素的《算理哲学》,我把书名记下了,改天有了,替您留着。”荣归赔着笑,很热情。
“谢谢。上次梁启超先生那本”
“您说那本《文野三界之别》吧?最近缺货,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