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就推翻了“生活节俭”四字评语。
“处座,我们在杨家花园的佛堂底下,找到了秘密电台和密码本,还有一些没有及时销毁的图纸。”
“上海地图?”
“是。上海街道图,路标很详尽。”
“你能否告诉我,杨慕次是否知道他的父亲或母亲是日本间谍?”
“他不知道。”俞晓江回答地很自信。
“为什么?”
“直觉。”
“又是女人的直觉?”杜旅宁笑起来。“如果,他不知道父母是日本间谍,面对突如其来得家庭灾变、父母形像的彻底颠覆,你说,他是否还愿意承认他的家庭?”
“阿次对感情的态度,表面上看很洒脱,其实,他是一个感情深沉的人。”
“如果他的父母都是日本间谍,他会不会是”
“不会!”
“为什么?”
“如果阿次是日本间谍,他不会主动打电话,揭发慈云寺的秘密,也不会亲自探险,更不会告诉我们,他家的佛堂底有秘密电台。”
“作为一个儿子,怎么忍心亲手把自己的亲生父母逼到绝境呢?”
“如果不是亲生父母呢?”俞晓江说。
“这句话有点意思了。”杜旅宁愈来愈感到有趣了。“不过,我们换个思路替他想想,常言道:父子连心,就算他们不是亲生父子,二十年的养育恩情,难道说断就断了?”
“处座的意思是,阿次想救父出逃?”
“那倒未必。阿次可能想先找到他父亲。”杜旅宁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妹妹情绪怎么样?”
“很不稳定,我叫佣人一步不离地陪着她。”俞晓江说。“据她说,她父亲杀死了她母亲,她快要崩溃了。”
“阿次现在,人在哪里?”
“他最近请了病假,说要去医院复诊。”
杜旅宁的嘴角挂起一丝不屑地笑容。“高磊呢?他在哪?”
“在总部待命。”
“叫他马上过来。”杜旅宁一边说,一边走出慕次的房间。
“是。”俞晓江紧跟其后,随手带上门。
“报告处座,我们在杨家的花园池塘里发现了被人丢弃的手枪。可能就是凶手故意扔掉的杀人凶器。”刘副官出示寻找到的手枪。
杜旅宁接过手枪来细看,很明显是女性常用的枪支种类。
“男主人有可能是正当防卫。”俞晓江说。
杜旅宁耸了耸肩,不置可否。他们顺着主楼的走廊下到客厅。俞晓江用客厅的电话跟高磊联络,杜旅宁背着手在客厅踱步。
“处座。”俞晓江面有难色地放下电话。
杜旅宁一挥手,说:“你不用说,我也猜到了,阿次一定把高磊拉走了。”
“还不止,阿次把高队的一组人全借用了。”
杜旅宁“哼”地笑起来,一副全在意料之中的表情。
“等着吧。”杜旅宁说。
“等?等什么?”
“阿次的电话。”
“这么敏感的时间段,他会打电话回来?”俞晓江不解。
“你不是说他感情深沉吗?难道他不关心,他妹妹的生死存亡?”话音未落,客厅里的电话骤响。
杜旅宁和俞晓江对视了一眼。
电话铃还在响
杜旅宁拿起了话筒。他不主动讲话,对方居然也不讲话,显然,对方有意识地等他先开口。
“阿次,你在哪”
俞晓江很注意地观察杜旅宁的表情,她看见了杜旅宁自嘲而又尴尬地笑容。
“胆子不小!”杜旅宁说。
“怎么了?”
“敢挂我电话。”
俞晓江笑起来。“那真是要造反了。”
杨慕次挂了电话,从一家五金商行跑出来,高磊身贴着汽车门,嘴里衔着香烟,等他。
“怎么样?”杨慕次跑过来,询问高磊。
“兄弟们都出去帮你找了,现在整个上海黑、白两道,都在找你父亲。各个码头、宾馆、火车站都张贴了杨羽桦的通缉令,他走是走不出去了。”
“你等等,你是说,警察局的通缉令早就发下去了,难道他们算准了他会'杀妻'?”
“通缉令通缉他的不是杀人罪,而是盗窃罪,你父亲涉嫌盗窃祥和纱厂和明风矿厂的五千万现金。这些钞票都是联号的,而且失主事先报了警,他一旦要使用这些现钞,他就会立即被发现。所以,他身上等于是一分钱都没有。”
“有人让一个千万富翁在瞬间成为一个穷光蛋,真够厉害的。”慕次由衷地发出感慨。“高队,你说,如果你是他,你怎么做?”
“当然是报复那个害我倾家荡产的人啊,你想想,又没钱、又无路逃,我不拼个鱼死网破才怪呢。你说,到底是谁跟你父亲有仇?”
“我哥。”
“啊?就医院那个?整个一宫廷政变嘛。”
“上车。”慕次说。
“什么?”高磊张着大嘴还没合拢,身子却不由自主地缩到副驾位置上。
“我知道他在哪!”慕次说。
杨慕次一边驾驶汽车,一边止不住地大声咳嗽,由于这两天的连续奔波,水里火里的煎熬,他身体十分疲劳,他从包里掏出烟来,高磊摸出打火机,替他点燃一支烟,烟到嘴里,算是给慕次提了提神。
他车速极快,几乎是“直杀”到梅花巷的。
梅花巷很幽静,花香逶迤,清新舒畅,满树的梅花开放,点点红心,悠悠荡荡,美不胜收。
梅花巷七号门口,到处都是便衣警察。
“他已经到了。”慕次说。
“是呀,太安静了,静得反常。”高磊表示同意。“警察局这帮人没什么实战经验,抓个贼还凑合。”
“你下去,帮我把看门狗引开,我进去。”慕次说。
高磊一把拽住他。“阿次,你父亲身上有武器。”
“我跟他二十几年的父子了。”慕次静静地说。“理该相送一程。”
高磊注视着慕次淡淡的眸、森森的脸,松开了手:“自己当心。”
“谢谢。”
高磊下了车,他快步走向两个便衣警察,出示证件后,他把警察集中起来询问。慕次趁这空隙,像蛇一样悄无声息地钻进了梅花巷七号小院。
杨慕次是第二次走进这所幽雅的小院,基本上轻车熟路。小院分内外三层,前院布置得像一个小花园,花径绿草,自然清香。中间是书房兼卧室,慕次隐蔽身形,从雕花窗子看过去
他看到一双女人的脚悬在半空。
一双因美丽而充满的情色的玉足,在烟雾中摇曳,香风袅袅,云烟漫漫,祥云朵朵,阿初在漫天云海中飘荡,一双绣着金莲的红鞋在浮云中陡现,阿初认得那双鞋的主人是四太太,他很想念四太太,犹如想念慈母,他沿着云阶奔跑过去,他在喊:“四太太!四太太!”那双鞋没有停止飘动,阿初始终碰不到鞋边,他突然想起来,四太太原本是自己的姐姐,自己叫错了,他在云端喊:姐姐
那双鞋果然静止了,金莲花绽放出无限光环,从鞋面上腾空跃起,一个时髦的旗装小姐站在阿初面前。
阿初细看她的容貌,仿佛有些像荣荣,又有些像荣华。阿初不敢莽撞,从头仔细打量到脚,发现她足下蹬着一双高跟鞋,这双鞋是雅淑的,怎么会是雅淑的呢?
阿初愈发惶惑不安,他突然想起:四太太、荣荣、荣华已是故人,于是大骇,嘴里念念有词:观音菩萨救命!观音菩萨,难道我的雅淑遭遇不测了吗?
他大叫一声:雅淑,快跑!
猛地睁开双眼,他看见客厅顶流线型莲花灯,灯光明亮,自己躺在柔软的沙发上,四肢乏力,不觉噩梦初醒,大汗淋淋。
“你醒了?”
阿初看见夏医生温和中略带俏皮的脸。
“见笑了。”阿初坐起来。
刘阿四过来扶了阿初一把。
“阿次走了?”
“是。”刘阿四低下头。“对不起,先生。”
“没事,很久没有这样沉睡过了。”阿初说。“你去准备车吧,我们就出去了。”
刘阿四应声去了。
“深度睡眠对你的身体有好处。”夏跃春说。
“你替他辩解吗?”阿初反问。
“关我什么事?”跃春在准备注射的针剂。
“不关你事,你来得比兔子还快!”
“你们贤昆仲'同室操戈',是你技不如人,落马入瓮,我赶来救援。你不谢我,还怪我?”夏跃春一半玩笑一半认真地说。
“我谢你谢得还不够?”阿初话里有话。
说话间,跃春替他注射了一管针剂,推得急了点,阿初“哇”得叫疼。
“你公报私仇啊。”阿初说。“难怪古人说:朋友厚往而薄来。”
“你学经学出身?”
“这是儒学精神。”
“哦,我忘了你是中西合璧的。”夏跃春笑。“你刚才做噩梦的时候,又是观音菩萨、又是雅淑快跑,你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阿初有些紧张。“我看我得先打个电话。”
阿初穿好衣服,拿起电话。“请替我接梅花巷七号。”
梅花巷七号的电话一直占线阿初有了不祥的预感,他放下电话。
“怎么了?”跃春问。
“我设了局,杨羽桦入了局。”
“大功告成,有何忧虑?”
“破局的人变了。”
跃春知道,他说的是慕次的强行破局,于是劝慰他。“同样的题目,不同的解题方式而已。”
“因为他与杨羽桦的特殊关系,我想他很难控制住全盘。”阿初说。“看来我不得不承认我预算有限。”
阿初拿了大衣,往外走。
跃春跟上去。“需要我帮忙吗?”
“拿好你的药箱回医院,就是帮大忙了。”阿初走到汽车旁,刘阿四迎了上来。“先生,刚才华美书店的老板,给您送了一本书来,他说,雅淑小姐已经付过钱了。”
阿初接过来看,是由一张艳丽过俗的蝴蝶包装纸,包装起来得一本薄薄的书。他亲手拆了包装纸,是一本装潢精致的《乐府》。
他略为一愣,小心翼翼地翻开书的扉页,上面印刷着漂亮的仿宋字体。“上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