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士披里纯(INSPIRATION)515
ISSTRO-NG。)
夫弱妇何以能为强母?
唯其爱儿至诚之一念,则虽平日娇不胜衣,情如小鸟,而以其儿之故,可以独往独来于千山万壑之中,虎狼吼咻,魍魍出没,而无所于恐,无所于避。盖至诚者,人之真面目而通于神明者也。当生死呼吸之顷,弱者忽强,愚者忽智,无用者忽而有用;失火之家,其主妇运千钧之笥,若拾芥然;法国奇女若安,以眇眇一田舍青春之弱质,而能退英国十万之大军;曰惟:“烟士披里纯”
之故。
使人之处世也,常如在火宅,如在敌围,则“烟士披里纯”日与相随,虽百千阻力,何所可畏?虽擎天事业,何所不成?孟子曰:“至诚而不动者,未之有也;不诚,未有能动者也。”书此铭诸终身,以自警戒,自鞭策,且以告天下之同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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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5梁启超文集
舆论之母与舆论之仆
(1902年2月8日)
凡欲为国民有所尽力者,苟反抗于舆论,必不足以成事。
虽然,舆论之所在,未必为公益之所在。舆论者,寻常人所见及者也;而世界贵有豪杰,贵其能见寻常人所不及见,行寻常人所不敢行也。然则豪杰与舆论常不相容,若是豪杰不其殆乎?然古今尔许之豪杰,能烂然留功名于历史上者踵相接,则何以故?
赫胥黎尝论格兰斯顿曰:“格公诚欧洲最大智力之人,虽然,公不过从国民多数之意见,利用舆论以展其智力而已。”
约翰。摩礼(英国自由党名士,格公生平第一亲交也。)驳之曰:“不然。
格公者,非舆论之仆,而舆论之母也。格公常言:大政治家不可不洞察时势之真相,唤起应时之舆论而指导之,以实行我政策。此实格公一生立功成业之不二法门也,盖格公每欲建一策行一事,必先造舆论,其事事假借舆论之力,固不诬也。但其所假之舆论,即其所创造者而已。“
饮冰子曰:谓格公为舆论之母也可,谓格公为舆论之仆也亦可。彼其造舆论也,非有所私利也,为国民而已。苟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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舆论之母与舆论之仆715
以此心为鹄,则舆论必不能造成。
彼母之所以能母其子者,以其有母之真爱存也。
母之真爱其子也,恒愿以身为子之仆。
惟其尽为仆之义务,故能享为母之利权。二者相应,不容假借,豪杰之成功,岂有侥幸耶?
古来之豪杰有二种:其一,以己身为牺牲,以图人民之利益者;其二,以人民为刍狗,以遂一己之功名者。
虽然,乙种之豪杰,非豪杰而民贼也。二十世纪以后,此种虎皮蒙马之豪杰,行将绝迹于天壤。故世界愈文明,则豪杰与舆论愈不能相离。然则欲为豪杰者如之何?曰:其始也,当为舆论之敌;其继也,当为舆论之母;其终也,当为舆论之仆。敌舆论者,破坏时代之事业也;母舆论者,过渡时代之事业也;仆舆论者,成立时代之事业也。非大勇不能为敌,非大智不能为母,非大仁不能为仆,具此三德,斯为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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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5梁启超文集
文明与英雄之比例
(1902年2月8日)
世界果借英雄而始成立乎?信也。吾读数千年中外之历史,不过以百数十英雄之传记磅礴充塞之,使除出此百数十之英雄,则历史殆黯然无色也。虽然,使其信也,则当十九世纪之末叶,旧英雄已去,新英雄未来,其毋乃二十世纪之文明,将随十世纪之英雄以坠于地?此中消息,有智慧者欲一参之。
试观英国,格兰斯顿去矣,自由党名士中,可以继起代兴者谁乎?康拔乎?班拿曼乎?罗士勃雷乎?殆非能也。试观德国,俾士麦去矣,能步其武者,今宰相秘罗乎?抑阿肯罗乎?抑亚那特乎?殆非能也。试观俄国,峨查伋去矣,能与比肩者,谟拉比埃乎?谟拉士德乎?殆非能也。然则今日欧洲之政界,殆冷清清地,求如数十年前之大英雄者,渺不可睹,而各国之外交愈敏活,兵制愈整结,财政愈充溢,国势愈进步,则何以故?
吾敢下一转语曰:英雄者,不祥之物也。人群未开化之时代则有之,文明愈开,则英雄将绝迹于天壤。故愈在上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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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明与英雄之比例915
则英雄愈不世出,而愈见重于时。上古之人之视英雄,如天如神,崇之拜之,以为终非人类之所能及。
(中国此风亦不少,如关羽、岳飞之类皆是。)若此者,谓之英雄专制时代,即世界者,英雄所专有物而已。降及近世,此风稍熄。英雄固亦犹人,人能知之,虽然,常秀出于万人之上,凤毛麟角,为世界珍。
夫其所以见珍者,亦岂有侥幸耶?万人愚而一人智,万人不肖而一人贤,夫安得不珍之?后世读史者,啧啧于一英雄之丰功伟烈,殊才奇识,而不知其沈埋于蚩蚩蠕蠕、浑浊黑暗之世界者,不知几何人也。
二十世纪以后将无英雄。何以故?人人皆英雄故!英雄云者,常人所以奉于非常人之徽号也。畴昔所谓非常者,今则常人皆能之,于是乎彼此皆英雄,彼此互消,而英雄之名词,遂可以不出现。夫今之常人,所以能为昔之非常人;而昔之非常人,只能为今之常人者,何也?其一,由于教育之普及。
昔者教法不整,其所教者不足以尽高才人脑筋之用,故往往逸去,奔轶绝尘;今则诸学大备,智慧日平等,平等之英雄多,而独秀之英雄自少。其二,由于分业之精繁。昔者一人而兼任数事,兼治数学,中才之人,力有不及,不得不让能者以独步焉;今则无论艺术,无论学问,无论政治,皆分劳赴功,其分之日细,则专之者自各出其长,而兼之者自有所不逮,而古来全知全能之英雄,自不可复见。
若是乎,世界之无英雄,实世界进步之征验也。一切众生皆成佛,则无所谓佛;一切常人皆为英雄,则无所谓英雄。古之天下,所以一治一乱如循环者,何也?
恃英雄也。
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即世界借英雄而始成立之说也。故必到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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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5梁启超文集
不倚赖英雄之境界,然后为真文明,然后以之立国而国可立,以之平天下而天下可平。
虽然,此在欧美则然耳。若今日之中国,则其思想发达、文物开化之度,不过与四百年前之欧洲相等,不有非常人起,横大刀阔斧,以辟榛莽而开新天地,吾恐其终古如长夜也。
英雄乎,英雄乎,吾夙昔梦之,吾顶礼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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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涉与放任125
干涉与放任
(1902年10月2日)
古今言治术者,不外两大主义:一曰干涉,二曰放任。
干涉主义者,谓当集权于中央,凡百皆以政府之力监督之,助长之,其所重者在秩序;放任主义者,谓当散权于个人,凡百皆听民间自择焉,自治焉,自进焉,其所重者在自由。此两派之学者,各是其所是,非其所非,皆有颠扑不破之学理,以自神明其说。泰西数千年历史,实不过此两主义之迭为胜负而已,于政治界有然,于生计界亦有然。大抵中世史纯为干涉主义之时代;十六七世纪,为放任主义与干涉主义竞争时代;十八世纪及十九世纪之上半,为放任主义全胜时代;十九世纪之下半,为干涉主义与放任主义竞争时代;二十世纪,又将为干涉主义全胜时代。
请言政治界。中世史之时,无所谓政治上之自由也。及南欧市府勃兴,独立自治之风略起,尔后霍布士、陆克诸哲,渐倡民约之论,然霍氏犹主张君权。及卢梭兴,而所以掊击干涉主义者,不遗余力,全世界靡然应之,演成十九世纪之局。近儒如约翰。弥勒,如斯宾塞,犹以干涉主义为进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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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梁启超文集
敌焉。
而伯伦知理之国家全权论,亦起于放任主义极盛之际,不数十年已有取而代之之势。畴昔谓国家恃人民而存立,宁牺牲凡百之利益以为人民者,今则谓人民恃国家而存立,宁牺牲凡百之利益以为国家矣。
自今以往,帝国主义益大行,有断然也。帝国主义者,干涉主义之别名也。
请言生计界。十六七世纪,重商学派盛行,所谓哥巴政略者,披靡全欧,各国相率仿效之,此为干涉主义之极点。
及十八世纪重农学派兴,其立论根据地,与卢梭等天赋人权说同出一源;斯密亚丹出,更取自由政策,发挥而光大之;此后有门治斯达派者,益为放任论之本营矣;而自由竞争之趋势,乃至兼并盛行。富者益富,贫者益贫,于是近世所谓社会主义者出而代之。社会主义者,其外形若纯主放任,其内质则实主干涉者也,将合人群使如一机器然,有总机以纽结而旋掣之,而于不平等中求平等。社会主义,其必将磅礴于二十世纪也明矣。故曰:二十世纪为干涉主义全胜时代也。
然则此两主义者,果孰是而孰非耶?
孰优而孰劣耶?
曰,皆是也,各随其地,各随其时,而异其用;用之而适于其时与其地者则为优,反是则为劣。曰:今日之中国,于此两主义者,当何择乎?
曰:今日中国之弊,在宜干涉者而放任,宜放任者而干涉。窃计治今日之中国,其当操干涉主义者十之七,当操放任主义者十之三,至其部分条理,则非片言所能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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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之社会主义325
中国之社会主义
(1904年2月14日)
社会主义者,近百年来世界之特产物也。檼括其最要之义,不过日土地归公,资本归公,专以劳力为百物价值之原泉。麦喀士曰:“现今之经济社会,实少数人掠夺多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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