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过了一两个小时,他缓缓的恢复过来。
「出事了,罗马利欧。」迪诺从阴影起身并拉开自己平常的滚轮坐椅,在坐在那松软的椅垫时他对罗马利欧这麼说,「我从头到尾就知道他一直在讨好我。只是为什麼直到那时候我才真的发现、我才真的看见……斯佩尔毕,噢斯佩……」
这些天来,史库瓦罗在沉睡里面开始发高烧。
他偶尔睁开眼睛看见自己凄凉的房间,白灰色的墙看起来非常粗工,窄小的门内穿梭起许多他未曾谋面过的加百罗涅医生,史库瓦罗就躺在床上,罗马利欧不时会进入这房间,但是他身边没有迪诺。
不、他认得其中几个看护士,那个替他转动肌肉紧绷的手臂的就是当初在彭哥列裏安置时的医疗人员,还有那略胖又浑圆的医生是替他处理外科伤口的熟面孔。为什麼他又开始躺在床上了,他分明什麼事情都没有。迪诺呢?他的小巧的金发的男孩朋友,身上的衬衫永远没有扎好的情况,鼠灰色的喀什米尔毛料背心总是在边缘处起毛球,迪诺呢?
猛地他听见幼童纯洁的笑声,他撇脸一看才发现幼年的迪诺倚在他床边的一张直背椅子上,他小小的脚荡在悬空的床边,他形状纤细的手指看似要碰触史库瓦罗出汗的脸颊,但在史库瓦罗失神尖吼的挥手瞬间又消失无疑。
从史库瓦罗手上牵出的一条点滴线路猛烈的摇晃起来。
看顾他的人员慌张的接住他的手,没有挥空的手臂在接触到他人的肉体时明显的颤动了一下。医疗士紧张的过问,「顾问、要多打一针抗生素吗?先生的精神已经不稳定了,但是体温还是逐渐在上升……让先生去医院吧,这里的医疗设备不堪负荷他的病情。」
一旁的罗马利欧忧心的看著这种事态,却还是依照迪诺的意思这麼吩咐,「BOSS没有允许之前不得擅自作出决定。」
迪诺……史库瓦罗挣扎的想要开眼却张不开的在半眯双眼的样子下叫著迪诺的名字,罗马利欧知道他方才的脱逃也是为了迪诺的名字,但是那在第二次呢喃间那种怀念又感伤的声音,实在令罗马利欧难以熬过。
会不会在场所有人只有他曾经看见迪诺紧握著熟睡中史库瓦罗手指的画面,那状似永久等候睡公主苏醒的面容、迪诺默默的执著对方,让看著的罗马利欧从眼角都浮起刺心的皱纹,看著看著他都低下头,默不作声,剩下史库瓦罗沉稳的呼吸和迪诺幽幽的叹息交叉一起,吹在他的身上,就连他的面颊都感到温湿、就连他灰白的鬓发也颤动起来。
罗马利欧睁开眼睛看著还是在沉睡的史库瓦罗,原来还盖在史库瓦罗身上那些薄橙橙的光线换成太阳偏移的昏红,不再是迪诺的发色。
史库瓦罗看见幼年的迪诺再次对他伸出手,自己却还是不知所措,那个时候的永远都在害怕自己出错和担心他人受苦的迪诺,神情迷茫下又总是在感受史库瓦罗上精明锐利的不得了。
受不住的史库瓦罗紧闭上眼睛而额头的汗一滴滴的冒出来,他脑海中出现宛如被他自己亲手封闭在玻璃罐子裏的迪诺,他看见反射的光线,从另外一处看见、他好像从迪诺的侧脸找到了XANXUS的痕迹,他缓慢的把自己的头转过去,反而看见玻璃外自己的脸,他惊愕的发现那是个女人的脸;而不是他!
有个女人站在他的面前。
她穿著黑色的合腰外套,锁了皮套圈的小羊皮跟靴在光线下显的十分美丽,她丰厚的头发在脑后盘成一个圆厚的发髻。她也正在看著史库瓦罗,白皙的皮肤和淡水色的细长眼睛对著史库瓦罗微笑。
『你不会要死在这里吧。』女人对他说话,嗓音像是从水底传过来,在深层的水温过后还带著让人猜不透的温和,这和史库瓦罗在逐次哭吼下失去的圆润嗓音很不一样,他的声音沙哑而她的声音柔和。
『我跟你不一样,我不会这麼轻易死的。』没有力气的史库瓦罗回覆她,外头传进来的嘈杂烦躁著他的感受,他将自己的额头底在玻璃上才知道自己体温的攀高,他看不见XANXUS或者迪诺任何一个人,他握紧拳头的敲打著玻璃面,但无法抵抗自己颓靡的身体倒在墙面前。
女人低头看他,但是露出的高傲表情却很讨人欢喜,『不是说不会死的吗?』
『才不会死!』史库瓦罗咬著嘴唇的对她说,他气愤的吐了许多呼吸,他开始恨起自己的无能,也恨著他的呼吸和与女人的笑声一起出现,他好想打破玻璃却只是徒劳的让自己的拳头疼痛难耐。
女人微笑的低头亲吻他,可能是因为头晕导致他不知所以的微笑起来,他很久没被女人亲吻,或许这是他见过最美的女人。
『像我一样骄傲的死不也挺好的吗。』
『所以我说我不会死在这里。』史库瓦罗了然的回答女人。
而女人的微笑也像是听懂了所有史库瓦罗未曾说出口的话一样的清楚。
当史库瓦罗再次睁开眼睛,幼小的迪诺已经消失了。
缭绕他脑海的是重复不断的:我梦见水仙了——我梦见水仙了——他悠悠的转醒过来,才扶著头从枕头上起身就引来一名女佣的招呼,感觉好点没有诸如此类的问话安静的对他嚷嚷不止。
而看来是照应他的女佣正替他热著随时可以食用的药汤酒。他清清喉咙,叫唤女佣给他端来一碗还微冒著轻烟的汤酒,他狼吞虎咽的喝下肚子里,烈酒和煮烂的苹果还有橙果的味道十分清香,柠檬的味道留在他口腔裏缓慢的张开、张开。
他感受到女佣注视他的目光,史库瓦罗让她从抽屉裏拿来自己从前长发时随时捆在手上的发带,他将肩膀上因为汗水沾湿、粘在脖子上的头发一把绑起来,女佣问她好点没有,史库瓦罗只是轻微的点点头,那种热烈的眼神依旧传过来,啊啊、史库瓦罗知道是他让女佣面露这类的表情。
他勉强的勾起手指让女佣靠近,在女佣慢慢俯□的时候他将自己的嘴唇压在对方的脸颊上。女佣惊吓而且后弹的身体让他勾起无言的微笑。他不急不徐的让女佣给他端来第二盘热酒,并且在他耳边对她问说,「迪诺让你来的?」他看见在灯光下闪入女佣眼眸里的自己,对方微微颤抖的身体连带的映出的自己影像也动摇起来。
史库瓦罗伸出手拉近她的身体并且压著手掌在她肩膀上,那里头的史库瓦罗也同时对向了自己。这时候的史库瓦罗已经退了一点烧,也不再感到之前的晕眩难受,甚至他已经可以自然的表现出举手投足。
他又再度对女佣微笑,「帮我个忙,到迪诺房间拿几样东西,好吗。」虽然很明显的迪诺与他房间的间隔不过就是道墙壁,而他也清楚的知道,这种令双方都尴尬的时刻迪诺是不会出现的,所以他也大胆的给女佣指示。
这类事情其实自己也是做的来的。但是为什麼不敢呢。
当女佣打开迪诺房门的门板时,他明显的喘了口气。那缓慢打开的门板透出张大的光线,光线里面隐隐出现的迪诺身影还是他睡梦里面看见的小孩子,史库瓦罗好想下床蹲低的身手接住他,他看著小小迪诺对著他的温柔的目光,胸中又顿涌出一股想要保护他的妄念。
斯佩——小步挨近的迪诺像已经预知他的离开,他发出的声音都染上一层淡淡的悲哀,你要走了吗?不会回来了吗?他的声音让史库瓦罗觉得整个世界都孤单起来。
迪诺……我不会回来了,我只会让你变的更糟糕而已。他目光中的坦承和率直差点没让史库瓦罗畏惧,他看见女佣走回来,带著他的小尖刀、和他残缺的义肢,仅此而已,在接手他的小刀时他所回应的浅淡笑容退除了女佣对他的短暂戒心;或者女佣也在他的美丽面容下忘却他那个曾经被称为黑手党鲨鱼的晦名,也忘了他过去在彭哥列留下的莫须有的罪名。
「现在你走吧,去告诉迪诺或者罗马利欧,我要走了。」史库瓦罗说话,但是女佣好像没有听见一样,他在那道目光的注视下将点滴的导流管从自己的身体中拔出来,在拔塞式的声音下他好像听见了自己身体内某些残存的对迪诺的贪留。
他不顾女佣的阻劝下床更衣起来,背对著她,眼睛盯著远方的窗户,声音低的几乎都要听不见,从何时开始下起的密密斜雨在乌云下盖住了他残弱的躯壳。而小步在他身边举起双手哀求他的女佣开始察觉史库瓦罗意图后也一并情绪惊恐起来。
当打破收藏自己唯一长剑的玻璃柜后,史库瓦罗转身要离开,女佣仓卒的朝他的方向冲过去,无法控制自己的抓住他的手臂。女佣在碰触他后感觉到史库瓦罗冷冰冰又僵硬的肢体,她不由自主的哆嗦,不行、女佣低声说著,但是史库瓦罗除了没有躲开她的阻止外也没有停止朝他(除了迪诺房门外)唯一出口的窗户的步伐。
女佣能感到他坚决的态度,但她尝试著挽回同时也别让自己受伤,毕竟在她脑中方才意识到的斯夸罗家族名称并没有让她完全针对对方的面孔而错失应对。先生!她紧紧抱著史库瓦罗的手臂。
女声的低声下气让史库瓦罗在无法控制的力道下将之甩开,撞倒的暖汤火具也应声散落,而脚踝撞的生疼的女佣摔倒在史库瓦罗房间的地板上;而且身上让破裂的酒瓶子泼满浓厚的酒味,她眼中满溢著几乎要哭出的痛楚。
史库瓦罗转过身来,脸色阴沉的像个魔鬼。漂亮的眼睛圆睁著却透出不自然的凶残,桌上的简便暖火厨具已经翻倒,濒临熄灭的火苗一闪闪的引起史库瓦罗的注意,此时被史库瓦罗打开的窗户隙缝、风吹的摆动,细弱微小的火烛静悄悄的烧著。
史库瓦罗没有听见女佣对他喊话的声音,那些想要挽回的话她不知道喊了多少遍,最后她还是累得喊不下去。史库瓦罗抓著头发缓缓的对那柱火苗转过身,被阵风吹熄的火烛让他抬起头,当火熄灭的时候那种他心头希望灭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