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仙怔了一下,没好气地道:“我怎么知道?”
小环嘴角一抿,瞪了他一眼,周一仙心中毕竟还是疼爱这个孙女,叹了口气,看看左右无人,走到小环身边,低声道:“这几日我们在死泽之中,跟随金瓶儿遇到了几次长生堂的门人,但自从昨夜之后,你可曾还看到有长生堂的徒众?”
小环一惊。
周一仙笑了笑,胜上渐渐露出与他往日里嬉皮笑脸不一样的神色,目光渐渐锐利明亮,道:“特别是那一日你遇到那鱼头怪人时,我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与金瓶儿相会的,正是魔教其他两大宗派鬼王宗和万毒门的年轻高手,鬼厉和秦无炎。这三个人在这个时候,又是在长生堂总堂所在势力之内会面,你说会干什么?”
小环柳眉皱到一起,半晌忽地失声道:“爷爷,难道你是说……”
周一仙截道:“不错,只怕八百年来风光一时的长生堂,竟然就灭在这三个年轻煞星手里了,玉阳子何等道行,居然也……他忽然长叹一声,神色忽然萧索下来,沉默半晌,道:”如今魇教内斗日益激烈,正道中却也勾心斗角,青云门十年前元气大伤,至今未复。这天下,怕是又要生灵涂炭了。“
小环怔怔出神,周一仙长出了一口气,忽地振作精神,嘿嘿—笑,道:“天下要乱就让他乱去罢,与我们有何干系,走,我们继续造福世间百姓去。”
小环哑然,周一仙却似乎全然不曾在意,走过去一把拎起包袱,手上拿着那根系着“仙人指路”的竹竿,回头正要招呼小环,却忽地一呆,目光向小环身后看去。
小环见爷爷目光古怪,连忙也转身看去,不由得也是一呆,只见野狗道人满脸晦气,一脸阴沉地从死泽方向走了过来,目光一扫,却看见小环和周一仙正站在村口。
今日一早,本来一直跟随鬼厉的野狗道人,突然被鬼厉命令立刻离开死泽,野狗愕然之余,但心中其实也隐隐知道如今死泽之内凶险之极,走也有走的好处,只不过被鬼厉那年轻人板着脸冷冷说了两句,心中大大的不痛快,这一路上骂骂咧咧,愤愤然走了出来。
此刻在那村口突然碰到小环,野狗不知怎么,心里一跳,下意识就往旁边绕开,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不料没走两步,小环的声音却从后面传了过来:“道长,等等啊。”
野狗怔了一下,缓缓转过身来,周一仙皱眉走到小环身边,没好气地道:“你叫他做什么?”
小环瞪了周一仙一眼,没去理他,面上浮起笑容,走了过去,从身边包袱中抽出一把雨伞,对野狗道人道,“道长,你的伞我还没还你呢?”
野狗往那伞看了两眼,脸上阴晴不定,一时有些恍惚,也没伸出手去接,小环倒不在意,把伞塞到野狗道人手中,问他嫣然一笑,道:“那天多谢你了。”
野狗道人眼前突然觉得亮了起来,似乎有些眼睛花了,暗地里悄悄吞了口口水。
小环走回周一仙身边,接过周一仙手中的包袱,道,“我们走罢,爷爷。”
周一仙瞪了兀自呆呆站在原地的野狗,跟着小环走去,嘴里兀自道:“你干嘛一直对他笑嘻嘻来着?”
小环嗔道:“爷爷,人家是好人!”
周一仙“呸”了一声,道:“他是好人,我岂非是佛祖转世?”
小环与周一仙身影渐渐远去,声音也渐渐小了,野狗站在原地,拿着手中的雨伞,一动不动,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地一顿脚,大步走了上去,向着小环和周一仙去的那个方向。
他们的身影一消失之后,大王村里又恢复了平静,距离村口数丈之外的一个角落,站着一男一女,男的长身白衣,女的黑纱蒙面,正是青龙与幽姬。
青龙淡淡道:“这周一仙是什么来历,你可知道?”
隐藏在黑纱背后的幽姬没有说话,只是望见黑纱轻轻晃动,似微微摇头。
青龙沉吟片刻,眼中似有深恩之色,随即道:“此人颇不简单,而且他孙女居然和合欢派的金瓶儿有往来,日后需要多多注意。”
幽姬沉默了片刻,淡道:“我们走吧,宗主咐我们要行的大事,可不能耽搁了。”
青龙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淡淡一丝忧色,但面上不动声色,道:“不错,我们走罢。”
说完,他二人缓缓走出大王村,但行去的方向却和周一仙等人相反,正向死亡沼泽而去。
也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掠过天地之间,隐隐有苍凉味道。
天色似又暗了几分。
乌云中一声雷鸣,豆大的雨滴顿时纷纷落下,淋湿了整个天地,灰蒙蒙的一片,鬼厉站在一棵大树顶上,举目四望。
身后依然是那片巨大无匹的瘴气之墙,其实若按常理,寻常山间恶水的瘴气一旦遇到雨水,便往往会收敛沉寂,但死泽之内这剧毒瘴气,却仿佛丝毫不惧雨水一般,任凭风吹雨打,依然巍峨不动。
鬼厉缓缓转过头来,向前望去,却只见在这内泽之中,意外的竟是生长着茂密的森林,一眼望去,但见在凄风苦雨之中,这林子也无限蔓延,不知道有多大?而且雨势颇大,视线虽然比刚才在瘴气中要清晰许多,但依然不能看的太远。
“吱吱,吱吱!”
忽地,身边树枝跳动几下,却是刚才离开的小灰在树枝上蹦蹦跳跳又跑了回来,三下两下跳回到鬼厉肩头,手中居然不知从哪里摘来的几个野果,咧嘴而笑,递给了鬼厉一个,自己手里捂着三四个野果,张嘴大嚼。
鬼厉微微一笑,接了过来咬了一口,只觉得入口青涩,但另有一番甜味。
这时雨势渐大,雷声不绝,鬼厉也不运用法宝抵挡,任凭雨水淋落身上,小灰坐在兔厉肩头,身上毛发渐渐变湿,但看去似乎也不甚在意,只在乎口边果子,“咔叽咔叽”吃的正欢,老长的一条尾巴在鬼厉身后伸过来晃过去,伸过来,晃过去,看着倒也颇为有趣。
鬼厉慢慢把手中野某吃了,忽然轻声道:“小灰,刚才你也认出她了吧?”
小灰嘴里想是还咀嚼着野果,合糊不清地咕哝了几声,一双猴眼滴溜溜向鬼厉望了几眼。
鬼厉也似乎没想着能从猴子身上得到什么答案,只是自顾自地道:“她为什么不杀我?她向来不是最痛恨魔教之人么?”
“轰隆!”
小灰没有回答,天空中倒是响起了一声惊雷,鬼厉缓缓抬头望天,漫天雨丝,如刀如剑,化做万千,倾洒而下……
他身子微微一颤,忽然间神思飞荡,竟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分的那个夜晚,自己和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在村子外头,他平声静气地对自己说着话。
这一幕,竟是刻在他深心里,这许多年来,不曾有丝毫淡忘。
他双手握紧,指甲也深深陷入掌心,甚至连身子,也开始因激动而颤抖。此刻,依偎在他袖子里的噬魂之上,也如往常一般,几乎同时发亮,熟悉的冰凉感觉游遍全身,噬血珠上的凶戾之气,仿佛在他眼中一点一点的凝聚。
小灰在他肩头,不安地叫了一声。
天空里,一道闪电霍然刺破长天,鬼厉厉啸一声,纵身飞起,半空中全身红光大盛,右臂伸出,噬魂已然到了手上,只见玄青光芒在雨水之中凝聚成巨大光芒,轰然斩下。
他眼中此刻已经尽是血色红光,满脸杀气,面容扭曲,口中低吼,如野兽一般。
这巨大青芒霍然劈下,刚才还站立着的那大树,他硬生生从中间劈成两半,轰然向两边倒塌。
轰隆!
天际,又是声惊雷响过。
小灰跳到一边,默默地望着他。
鬼厉单腿跪在被雨水浸泡的污秽不堪的泥土之中,右手紧紧握着噬魂全身颤抖,眼中凶光闪动,单面上却满是痛苦之色。
有谁知道,他沉沦的痛苦……
一股平和正阳之气,在他身体之中,幽幽腾起。
被雨水淋湿的衣服上,在右臂的地方,忽然又亮起了一个圆形的微光,这股正阳之气纯和之极,从绑在他右臂的玄火鉴上传出,再进入体内,渐渐将噬血珠那股戾之气抵住。
许久,他眼中的血色红光渐渐消失,面容也平和下来,而相对的,噬魂与玄火鉴散发的法宝豪光,也逐渐微弱而终至不见。
鬼厉仿佛经历了一场大战般,缓缓起身,神色疲倦。这十年以来,他日夜修习魔道天书,噬血珠天生凶戾之气更是日夜浸淫,不知道有多少次他都如今日这般险险被噬血珠魔气所控,但一来他体内毕竟还有太极玄清道和大梵般若,都是正道无上修行真法,这才能勉强抵御的住。
但最关键的,每到他神志堪堪将散的时刻,他身上的另一件神秘法宝玄火鉴,总会发出神奇而纯和的刚阳之气,将他从完全沉沦杀戮魔道之路上,又生生拉了回来。
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还能够抵挡这天生魔物噬血珠多少时日,而且对他来说,每当想到往事,想到碧瑶,那种痛苦折磨,只怕反而更是痛楚不堪。若不是他性子中坚忍无比,只怕早就发疯了。
而这些事,却是精明如鬼王者,也不曾发觉,浑然不觉自己手下最得力的人,却是日夜处在疯狂的边缘。
他缓缓站了起来,张开了口,这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已经嘶哑:“小灰,我们走吧。”
小灰眼睛眨了眨,顺从地跳了回来,三下两下跳上了他的肩头。
鬼厉轻轻抚摸小灰的毛发,嘴唇动了动,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深深吸了一口气,天际又是一声惊雷!
这雨下了半个时辰,竟然还是没有停歇的样子。
林惊羽抹了一把脸,将脸上的水珠擦去,但不消片刻,又是一片雨水打将下来。他微微苦笑一声,放弃了努力他置身在古老森林之中,前后左右,却只有他一人身影。独自处身在这片蛮荒凶险而陌生的地方,真的有种草名的恐惧之感。
本来青云门和正道天音寺、焚香谷一众出色年轻高手,是一起进入内泽里的。但在穿越那道瘴气之墙的时候,先是事发突然,遇上了中间奇异的暴风眼,将众人冲的阵脚大乱,但还不等他们稳定下来,瘴气之中突然又出现了一只巨大无比的怪兽,正从他们中间穿过那怪物因为瘴气遮目的缘故,谁未能看清模样,而那怪物似乎也只是路过,倒也不曾做出伤害他们的动作,但那身躯实在过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