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客人啊……你要死可千万别死在店里啊,看在这碗水的情面上,你等一下走出去再死,不要害我不能做生意……”
雪特人几乎是苍白着脸,这么哀求着,但这个可怕的男人却对他笑了一笑,尽管那是苦笑,店主人却仍然无法理解,受着这样的重伤,承受着这样的剧痛,这个男人为什么能够笑得出来呢?
“店家……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假如一场战争,在开战之前就已经决定了胜负,那为什么人们还要打下去呢?”
“这个……”
雪特人答不出来。像这一类的人生问题,一千个人,有着一千种不同的答案,他不敢说错话,得罪这个男人。
不敢说话,雪特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浑然没察觉天上的黑云越来越浓,中都皇城之内,隐隐有电光闪窜,雷声咆哮,他只是看着这名怔怔发愣的客人,感到一丝悲凉。
近距离这样看,他身上受的伤格外清楚,不但浑身皮开肉绽,还有许多处骨折,倒插穿皮肉,随着他喝水的动作,不住渗出血来,瞧来真是惨不忍睹。虽然以石家门人一贯的辣手,这还不算多严重的伤势,但看起来实是令人胆颤心惊。
一声霹雳炸响,店主人循声往城内看去,喃喃道:“希望月贤者大人能够消灭石家的败类,那样我们以后就安乐了,也不会再有人像客人你一样,被石家害成这样子……”
“你很喜欢陆游?”
一时间还没意会到这人竟然不敬地直称月贤者之名,雪特人随口道:“也说不上喜欢啦,不过,就是因为有月贤者大人和周大元帅在,石家才没有太过嚣张,如果他们不在了,我们小老百姓的日子不就更难过了吗?我们只能把梦想寄托在月贤者大人的身上啊!”
简单的话,听在对方耳里,却有着很深的感慨,店主人很吃惊地看见,那男子看着茶碗,好像有泪水在面颊上滑过。
“是吗?被人寄托梦想在身上的人,是不可以这么轻易就死去的……我真是羡慕他,不管如何,始终有人爱戴、信赖……不像我这个彻底失败的东西……”
男子低声说着,仰碗喝水,而雪特人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
“客人,其实你不用太悲观,我……”
雪特人努力地想要找出一些场面话来安慰,毕竟同样处于石家的统治下,这人的苦处,他多少也能体会。不过,当这位旅人放下装水的碗,还没饮尽的半碗水,全部被染成红色,在碗中摇映着血波,看到这景象的雪特人,忍不住激动起来。
不由分说,他跑到摊子后头,拿出了半埋在土里的瓦罐,从里头挖出了一枚金币、十余枚灰灰的银币,捧在掌心,跑回前头摊子,颤抖着手掌,把这些积蓄全部塞给了那个男人。
两手接触,才发现那个男人的手掌全是鲜血,而且非常地冰凉,仿佛早已没有半点体温。
“这、这位先生,你把这些东西拿去,离开中都,重新发展,一定能够再站起来的。”
“你……”
不用多问,从雪特人激动的样子,就看得出来,这些金、银币得来不易,是店老板辛苦积起来的一笔钱。但是,向来吝啬的雪特人,为什么会把钱塞给陌生人呢?
“你也算是个男子汉吧?男人就应该把梦想托付给男人!”
插着腰,雪特人很大声地说着,“石家有什么了不起的?别人害怕,我可不怕,客人我告诉你,人最重要的就是不能没有梦想,只要你对未来还有梦,现在的失败算什么?石家算什么?你一定能再站起来的。”
石家真的不可怕吗?当雪特人冷静下来,想必会有不同的感想吧,但至少,他现在是很认真地鼓励这个强烈散发穷途末路感觉的男人,希望他能够重新振作。
……微笑,出现在男子的唇边。不是之前那种苦涩的笑容,而是带着几分欢喜的和煦笑意。
尽管已经背离光明之道许久,但他现在却想要谢谢神明,在这个时候,给予已经冻彻心肺的自己,一丝难言的暖意。
“感谢主,阿门。”
“啊,什么?”
听不清楚那人说的话,雪特人还要再问,却被他反手一推,把那些钱币全部塞回手里,还另外塞了一柄沾着血污的十字形长剑过来。
“谢谢你的好意,这是茶钱。”
不能明白这柄十字神兵对这男子而言,曾经有过多么宝贵的意义,雪特人只是很疑惑地想着,早先这人进来的时候,身上好像没有带着武器,他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变出这一把长剑的?
得不到回答,当雪特人将目光移回,已经看不到那个男人的身影。
“咦?到哪里去了?该不会见鬼了吧?”
看着空荡荡的文曲大街,雪特人满心不安,迟疑不定地握紧了那柄看来不怎么样的十字剑,浑然不晓得就在不久之后,因为这柄剑的缘故,他的扁食摊子成了中都的著名观光景点。
旭烈兀的惊人之举,将自己的师父推向死地,却使得缠斗于黑暗冥气中的三人,得以免于同归于尽的残局。
“我只与胜利者同在,绝不会选择失败的那一边。”
这是旭烈兀抉择的理由,但旁人却难以理解,若他选择陆游,那么多尔衮与花天邪将在黑暗冥气中丧生,而回复元气的陆游,则可以轻易扫平乱局,控制住艾尔铁诺的局面。相反地,他在这时才选择石家阵营,即使石崇获得最终胜利,也可能在击杀陆游后,立刻清算旧仇。
究竟是为着什么理由,做出这样的选择?旭烈兀没有向人解释,而除了极少数的几个人,也没有人能够理解他这番动作的真正理由,只是把注意力集中在黑暗冥气里头的那人。
经过一段时间的行法,逆行时舟的摆荡,已经激增为一荡一千五百年的时光。一摆一荡,肉体就有着三千年的剧烈变化,扭曲着时间轴,破坏着物体存在的最小单位。
前一刻白发苍苍,下一刻却又眉须尽黑;才刚刚看见皮肤细致,重回青春,另一边的手臂却开始枯干瘪皱,像是一具接触空气的千年古尸,骤然碎裂。
恐怖的肉体变化,就在陆游的身上反覆出现,但令人惊讶的是,他竟然还能顽抗。以两千年苦修的内力为基,凭着绝顶天心意识的强化,他强行削弱着逆行时舟的效果,令得肉体所受到的影响,仅余应有的六成,藉以苟延残喘。
“真是厉害,一边是千年的时光摆荡,一边是两千年累积的怨念,怎么看都不像是人类的战斗,人一旦活过了千年,怎么就变得像是妖怪一样?”
旭烈兀事不关己地说着风凉话,却无意做出任何影响战局的动作。事实上,他已经是此刻全场最强的人,无论是陆游,还是石家这边的任何一名高手,都已是强弩之末,多尔衮、花天邪重伤,勉强维持住咒法运行的石崇,嘴角亦是不住溢血,显然被强行催运五极天式加深了内伤。
不关心战局的演变,旭烈兀的注意力只集中在一件事上。
“喂!谁输谁赢是一回事,不过你们有没有人可以告诉我,皇帝陛下到哪里去了?你们不能因为杀掉我便宜师父后,马上要篡位,现在就把他给扔掉不理了。”
对于石家、麦第奇家而言,艾尔铁诺皇帝是一个很好的权力缓冲,避免两大世家陷入全面决战,所以有必要保护其周全。但就现在的局面而言,曹寿的生死存亡一点影响也没有,在场众人也没有多余力气去理会这问题。
在陆游发动百万剑阵之后,皇城内的人就被封锁于百万剑阵当中,在连场激战里受到庇护,得以无事。曹寿也该是被封锁于其中,问题是,五极天式与之前的物理攻击不同,剑阵里头的人们,算不算处于逆行时舟的攻击范围?有没有受到五极天式的影响呢?
“我老头一定很羡慕天草四郎,有人那么关心他,没等兵凶战危就先把人送出去 ……”
旭烈兀瞥向花天邪,当天草四郎落败,往城外飞坠时,被花天邪一击打中,飞得更远。那个动作的意义,现在看来是再清楚不过,花天邪定是知道石家有某些后着,一旦发动,没有能力保护自身的天草四郎将陷入险境,所以不待战局陷入白热化,就抢先把人送走,免受波及。想到他那时拼着身上受伤,抢先突破剑阵来击这一掌,旭烈兀有些莞尔,倒是看不出这位前任花家主人这等有情有义。
战局僵持,但看来陆游已经撑不了多久,即使已经做出了选择,旭烈兀却无意亲眼见到恩师的败亡景象,当大局已定,他纵身跃起,施展轻功,沿着百万剑山的剑锋飘翔下去,找寻着他的目标。
“到底在哪里呢?可别被埋在很深的地方,我进不去啊……”
身法轻翔灵动,但是比起天位高手的飘浮,视觉效果无疑逊色许多。旭烈兀不在意这些,凭着血脉之间的感应,他很快就找到目标。
很幸运地,曹寿没有被封锁在百万剑阵的内部,而是在相当表层的部分,像是被封藏在一块巨冰里头,无知无觉,没有半点动作。
“运气不错嘛,老头,如果被五极天式打个正着,你……”
旭烈兀不认为百万剑阵能够防御五极天式,但逆行时舟的射程与影响范围似乎有一定限制,没有影响到这边来。
尽管黑暗冥气没有扩散到这里来,但百万剑阵本身散发着寒气,令得周围烟雾氤氲,视线不清。正当旭烈兀想要贴近过去,却赫然发现目标处站着一个人,隔着雾气,看不太清楚。
(谁?)
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从那人不自然的站姿,旭烈兀判断出了他的身分,感到不可思议。
(天草四郎?怎会这样?他身上的关节应该已经被折断九成……)
脑里一转,旭烈兀已明其理。天草四郎的肢体虽损,但是内力未废,只要他气运全身,凝聚真气于关节,是可以支撑起身体行动,可是举手投足之间的剧痛,那也是超乎人类感官的极限。
(真是恐怖,都已经被送出去了,为什么还要回来?这也算是千年的怨念吗?唔 ……不算太奇怪,毕竟在这之前,五师兄已经创过类似纪录了。)
雾气阻隔,看得不是很真切,只是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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