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骚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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骚戏-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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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追他们去?〃
〃追也没用,这辈子就算让人毁咧,还是在家想生计吧,以后短不了让你帮忙哩!〃
芒种不愿意多耽搁,朝他笑笑想走,李锅沿的手又搭住了他的衣袖,芒种的脸耷拉下
来。
李锅沿不急不缓地问:〃别着急走,唱这戏你师傅晓得不?〃
芒种摇摇头。
李锅沿嘴角掠过一丝笑意:〃你可晓得俺俩当年有个赌?谁破喽秧歌班的规矩,谁就散
喽摊子,把东西拱手让出来。〃
芒种忽然明白了他的用意,警觉又气愤地说:〃你想干啥?少打俺的主意!〃
李锅沿并不在意,不阴不阳地笑道:〃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俺反悔啥?〃
〃不唱这台戏,不破秧歌班的规矩!〃
芒种晓得他的意思,口风硬着说:〃你看见这阵势咧,不唱不行!〃
李锅沿笑道:〃那好,俺要应你的师傅的赌,唱完戏你们走,行头、家伙撂下俺们拾掇,
放心,俺们来的人多,一趟就清咧!〃
芒种看着他身后七八个人,心里一紧,冷冷地说:〃行头、家伙是俺背着师傅弄出来的,
俺没有跟你赌,东西你拿不走。要拿,你从俺师傅手里拿!〃
李锅沿〃嘿嘿〃一笑:〃也行,不着急,你唱吧,唱好点,这是花家班最后一场戏咧!〃
说完,示意身后的人离开。
芒种看着几个人的背影,明白正在做一件铸成大错的事体,可是现在想走也走不成,
因为〃小七寸〃又在嚷叫着催他上台。
芒种横横心,从侧门上了后台,看花瓣儿和白玉莲都站着等他吩咐,对忙活着拾掇乐
器家伙的兔子毛说:〃李师傅经多见广,今儿你就主事吧!〃
兔子毛连忙摆手:〃使不得,俺可不敢主事,你顶算花家班的二老板,咋也得你
主事哩!〃
花瓣儿还未开口,白玉莲一脸正色地说:〃师弟,师傅不在,你理应给戏班做主哩!〃
芒种看看白玉莲,又看看笑眯眯的花瓣儿,抬手把装了师祖画像的箱子打开,从里面
〃请〃出画轴,吊挂在后台中央,又设上香案。
画轴里是秧歌师祖苏东坡慈眉善目的官像。
芒种燃上三炷香,花瓣儿和白玉莲随他朝画像跪下磕了个头,双手合十,闭上眼睛。
芒种口中念念有词:〃有爷皇封,神力无穷,驱走凶恶,保佑平安。〃念罢,起身将木
香插入香案。
芒种对站起身来的花瓣儿和白玉莲说:〃今天不比往日,台下的官兵不好惹,先打脸儿
(注:方言,化装的意思)吧,一会儿公鸡来喽俺再操办祭台的事体。〃
两人应了一声,分找盛自己行头的箱子。
时辰不大,两个当兵的拎着一只〃嘎嘎〃叫的大白公鸡蹿上后台,其中一个对打了脸
儿没换行头的芒种说:〃鸡来咧,咋办?〃
芒种瞟了一眼公鸡,顺手从旁边的木箱里拿出一支花枪说:〃你稍等片刻,俺挑了四角
就来。〃(注:秧歌艺人祭台的程序,由花脸演员用刀枪把子在舞台的四角挑动)
芒种踏了戏步,踩着崭新的红松地板一弹一弹地走到舞台的四个角上,用花枪挑了几
下,返身回来,又从木箱里抄出一把光闪闪的菜刀,走向台口。
老辈子传下话来,祭台要认真严肃,尤其是杀鸡的辰景,要心善志诚,不许乱说,禁
忌扳山,吸草条,如此才能请师祖驱走凶神,保佑演出平安。
台下的官兵刚见芒种提枪挑四角的辰景倒没感到诧异,见他拎着公鸡抄了菜刀直奔前
台,不由乱糟起来。
芒种不敢向下看,可是越不敢看就越管不住自己的眼珠子。他飞快地掠了一眼台下,
看到离他最近的那排桌子前坐着一溜军官,还有几位县衙的官员,心里哆嗦一下,转眼掠向
远处。
远处是黑压压的百姓。
就在芒种的眼神飞掠而过的辰景,在人群中居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欧阳先生!
芒种心里一喜,台下总算有认识的人咧。
芒种想用眼神说话,毕竟两人有些日子不见,可再看时,人群里奇怪地没了他的身影。
芒种心里纳闷,又不便在台上多耽搁,走到南边的台口蹲下身子,手起刀落,公鸡头
已干净利索地掉到台下。
〃啊………〃
台下一片惊呼。
芒种倒提了公鸡,鲜艳艳的血流子淌在红松木板上,转头回后台的辰景,耳朵底子里
听见前排有人骂街。
〃娘那个逼!咋的个?怪好的日子还见血哩?〃
〃团长息怒,您有所不知,定州的秧歌艺人守旧,唱戏得先祭台,这是吉利事哩!〃
〃操,哪这么多规矩?欢欢地给俺唱来,不如意喽崩他个逼养的!〃
〃放心,放心,花家班是定州最好的戏班子,肯定能达到您的满意!〃
芒种回到后台,本想告诉花瓣儿和白玉莲多加小心,又怕她们听了紧张把戏唱
砸,索性狠了狠心,将行头换上,对二人笑笑说:〃憋了一大阵子,戏台也气派,这下咱好好
唱哩!〃
花瓣儿和白玉莲都没说话,齐刷刷递过来的都是烫人的眼神。
芒种腔子里一热,险些泪流满面。

3 

锣鼓家伙一响,芒种深吸一口气,迈台步走到戏台中央,未曾说话先作了一个罗圈揖。
〃各位军爷、乡党,花家班有阵子不跟大伙见面咧。择日不如撞日,今天你算来巧咧,
小七岁红和莲花白,不让各位听烦不算一回!话又说回来,你可千万别烦,你一烦,她们就
唱着没劲咧,咋?那位乡党说啥哩?你问俺是谁?你连俺的名头都不晓得,那你肯定不是定
州人,定州城没有不晓得俺韭叶黄的,咋?你早晓得俺叫韭叶黄,那你晓得俺现在叫啥?嘿
嘿,俺不叫金,不叫银,俺今天就叫输喽金银的倒霉蛋………王定保。〃
芒种天生一副好嗓子,加上一亮一哑,一虚一实的花脸腔,早逗得台下哄堂大笑。
芒种碰了彩,心里一阵高兴,说罢了开场〃刷〃地转身塌腰,再转向台口的辰景,没
了开始的欢喜,两道眉耷拉下来,已是一副倒霉的可怜样样。
芒种(定保)白:进书房明灯高挂,一卷书万里封侯。 家住南海四庄村,家有梧桐
落凤凰。家有绣帘出美女,南学也出状元郎。唉………学生王定保,家住定州,清风店人氏,
只因在南学堂读书,趁先生不在和几位学兄耍起钱来,俺把骰子撒下去,来咧一个幺来咧一
个二,滴溜溜又来咧个多嘴的三。都怪定保时运不正,一骰子输咧八吊钱。正在为难处,忽
然想起表妹她来,她家本是大财主,又有银子又有钱,有钱俺借她钱八吊,拿到南学把账还,
说走就走………
芒种(定保)唱:来了定保把路赶,眼前就是张家湾,表妹门前忙站定,叫声表妹开
门闩。
花瓣儿(俊姐)唱:俊姐正在绣帘里,忽听门外有人言。扎下钢针盘绒线,绒线就在
匣里团。转身忙把炕来下,金莲落在地平川。不是东邻来借米,就是西邻又借盐。不给他开
门绣帘里去………
芒种(定保)白:表妹,开门来!
花瓣儿(俊姐)唱:原来是表哥王凤贤。(开门)叫一声表哥你听仔细,不在南学里读
书,咋这么清闲?
芒种(定保)唱:话没出口先红脸,只因和人乱赌钱,一骰子输咧钱八吊,没有脸面
回家转,有心向表妹借个东西当,省得俺跳井上吊悬。
花瓣儿(俊姐)唱:表哥面前俺离了座,背过脸来暗盘算,有心借给他钱八吊,倒不
如叫他遭难不当钱。
芒种(定保)白:表妹,你倒是说话呀!
花瓣儿(俊姐)白:你输喽钱咋叫俺还哩!
芒种(定保)唱:表妹狠心不借钱,返身赶往南学监,路上找个枯井跳,再见表哥登
天难。
花瓣儿(俊姐)唱:俊姐上前把你拦。自小看你脾气好,这辰景倒比针尖儿尖,俺家
没有东西当,去到外边转借还。
芒种(定保)白:表妹本是女流之辈,你到哪厢去借?
花瓣儿(俊姐)白:对门子有个闺姐姐,俺到那厢去借。
芒种(定保)白:她是俺没过门的媳妇,她要晓得俺耍钱,还不把俺臊死?
花瓣儿(俊姐)白:晓得羞臊就别耍钱,你等着,俺去去就来。
芒种(定保)白:千万别提俺的事。
花瓣儿(俊姐)唱:一家人分了两院住,一家路北一家路南。走出自己大门外,来到
姐姐大门前。走上前来推门户,姐姐门里上着闩。(白)姐姐开门来!
白玉莲(闺姐)白:外边是哪个叫门?(唱)张闺姐下床来轻轻放稳小金莲,一步迈
不了半砖地,二步还在砖里边,咬咧咬牙迈大步,一步迈咧一挑担,挑担它本是东西放,张
闺姐本是北往南。娇喘吁吁把门开,原来是俊姐站外边,(白)妹子有事?
花瓣儿(俊姐)白:俺有啥事,还不是姐姐你的事。表哥在俺家里歇着,想叫你过去
看看。
白玉莲(闺姐)唱:一句话说得俺闺姐恼,连把妹子骂几言,自从许配你表哥,自小
只见过一回面,倒叫你来来回回耍笑俺。
花瓣儿(俊姐)白:姐姐,这回可是真的!他不在南学念书跟人耍钱输咧,想找俺借
钱还账,俺想让他遭遭难,请你帮忙哩!
白玉莲(闺姐)白:咋帮?
花瓣儿(俊姐)白:姐姐俯耳过来,如此如此这般!
白玉莲(闺姐)白:那好,待俺梳洗打扮一番。
花瓣儿(俊姐)白:姐姐,那俺就在家等你咧!
白玉莲(闺姐)唱:张闺姐梳洗巧打扮,描咧个小样儿美天仙。梳的抓髻扇子面,红
绒绳儿末根缠。偏花正花戴两朵,鬓角斜插白玉簪。耳朵上戴着白玉坠,钩套钩来环套环。
江南宫粉擦满面,苏州胭脂涂唇边。里穿绸来外套缎,八幅罗裙系腰间。张闺姐低头自己看,
裙子下露出小金莲。软绸裤子葱心绿,黄丝带就把脚腕缠。红缎子小鞋杉木底,两头着实当
间悬。一不歪来二不偏,又窄又瘦溜溜尖。正看好像秦椒样,后头好像古铜钱。张闺姐走出
绣帘外,不远来到大门前。走出门来把他望,那边来咧个俊俏男。前影儿好像王定保,后影
儿好像俺的丈夫王凤贤。张闺姐扭闪在影壁后,假装摔倒在道儿那边。
……

4 

算起来不晓得多少辰景没顾上开心一笑了。
无论当兵的还是拥挤成一团的百姓,就连前排的军官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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