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出得房来,但见衙役正押着一人,那厮贼眉鼠眼,神色惊慌,左顾右盼。衙役见得徐君猷出来,推搡那厮上前,道:“大人,何太拘到。”徐君猷望着那厮,冷笑一声,道:“你便是店铺伙计何太?”何太连连点头,道:“正是小的。”徐君猷问道:“你在此帮闲有多少时日了?”何太稍作思索,道:“回大人,小的在此已一年有余。”徐君猷道:“你家居何处?”何太道:“小的家住城东三义井巷。”徐君猷问道:“平日里做些甚事?”何太道:“小的在铺面上打点,有时亦接送货物。”徐君猷忽呵斥道:“大胆何太,你可知罪?”何太一惊,惶恐道:“大人,小的小的何罪之有?”徐君猷冷笑道:“何太,你死到临头,兀自欺蒙本府。左右,且与我拿下。”众衙役闻听,扑将上来,将何太锁了。何太跪倒在地,大呼冤枉。
徐君猷冷笑道:“何太,本府与你言供时机,你不招来,待到得府衙大堂,大刑之下,你便省得厉害。”何太几近哭泣,道:“小的确无罪过。”徐君猷道:“你如何谋害掌柜罗五味夫妇,又如何谋害孔六?且如实招来。”何太闻听,惊恐万分,连连磕头道:“大人,小的恁的冤枉呀。小的怎敢做那杀人之事?小的确不曾杀人呀。”徐君猷冷笑道:“罗五味临死之时,在地上写着凶手姓名,便是你何太!你还有何言?”何太顿时目瞪口呆,吱呜道:“小的昨日送盐到菱角湖畔之云湖阁酒楼,不想遇着幼时玩伴,昨夜便歇息在他家,到今日大早,城门开得,小的才急急回到店来,不想掌柜夫妇被人杀害。大人若是不信,可去询问云湖阁酒楼伙计黄人乐。小的但有半句谎言,甘愿受大人处治。”
徐君猷料想其言不假,点头道:“本府即刻着人去唤黄人乐前来对质。何太,本府问你,这无极肆中有甚龌龊之事?”何太急忙拜谢,而后抬起头来,疑惑道:“不知大人所问何事?不过,我家掌柜罗老爷行踪端的有些蹊跷。”徐君猷问道:“有何蹊跷?”何太迟疑道:“小的曾见着罗老爷躲在后院吃饭,小的不解,便问老爷,不想反被他骂得半死,并不准小的再到那后院去了。”
苏公不由插话问道:“他躲在后院吃饭?你可曾亲眼目见?”何太摇摇头道:“小的只见得老爷端着碗筷自后院来,那后院无有他人,小人猜想他自是在后院吃饭去了。”苏公思忖道:“事后你可曾到过后院?”何太道:“小的自被老爷骂后,便不敢去了。”苏公点点头,道:“此是何时之事?”何太思索道:“约莫有两个多月了。”苏公点点头,问道:“这两个月来,你可曾见得其他人等到过后院?譬如那孔六?”何太摇摇头,道:“小的曾私下与孔六言及此事,那孔六只道他亦曾被老爷骂过,不敢进去。哦,小的想起来了,那何夜雨何老爷到过后院。”
苏公追问道:“这何夜雨是何许人?”何太道:“这何老爷乃是慈善巷慈善堂主人。”徐君猷道:“闻这何夜雨乃是个善人。”何太连连点头道:“大人说的是,街坊亦称他为何大善人。”苏公点头,问道:“想必你家掌柜与那何老爷交情甚密。”苏公把眼望徐君猷,徐君猷道:“他二人可常有往来?”那何太连连点头,道:“大人说的是,我家掌柜与那胡老爷来往甚是密切,小的曾多次见得他二人躲在房中言语,不知言甚。”苏公问道:“除去那何夜雨,你家掌柜还与甚人干系密切?”何太思忖道:“还有临江书院的孔佑,小的亦曾见得他与我家掌柜在房中私语。”苏公问道:“你最后见得孔佑是何日?”何太思忖道:“便在前几日,小的见得他,他与我家掌柜躲在帐房内,不知做甚。”
徐君猷忽惊喜道:“慈善堂何夜雨?可是与你同姓?”何太点头道是同姓,徐君猷把眼望苏公,苏公点点头,徐君猷遂令班头陆忍,速往慈善巷慈善堂,将那何夜雨拘来。陆忍领命,引三名衙役去了。徐君猷问道:“本府权且信你无辜,你且细细回想,但有可疑迹象速来告知本府。”何太唯喏,吱呜道:“前几日,我家掌柜似丢失些银子首饰,疑心是孔六偷去了,自此便不见了孔六。哦,我家掌柜还失了一件黑锦袍。”苏公忽问道:“那黑锦袍颇有些香气?”那何太惊诧不已,连连点头道:“正是,闻我家掌柜曾言,这件黑锦袍可值五两银子。大人怎生知晓?”苏公不答。徐君猷点点头,何太拜谢退下。
徐君猷道:“苏兄以为如何?”苏公道:“这何夜雨究竟有无干系,尚不敢妄言。苏某窃以为,大人当先细细察看这无极肆内每一旮旯。”徐君猷疑惑道:“每一旮旯?”苏公点点头,道:“这无极肆内究竟隐藏甚么勾当,我等或可寻得些端倪来。”徐君猷道:“便依苏兄之言,且先查看一番。”二人出了居室,徐君猷唤过一名衙役,苏公示意苏仁四下看看。苏仁会意,转身去了。
那衙役在前引路开门,徐君猷、苏公自东厢到西厢,从前店铺到后花院,便是那茅坑亦不放过。其中闲话不一一细说,且说到了后院杂物房前,衙役推开门,探头张望一番,回禀道那房内皆是些杂物,凡如锄耙箩筐等。徐君猷亦探头张望一番,望见墙边一副木梯,道:“并无甚么,且去看其他。”正待转身离去。苏公却立足不动,望着那门。徐君猷回过身来,诧异道:“苏兄看甚么?”苏公指着那木门框道:“徐大人且看。”徐君猷望去,苏公所指乃是木门锁搭。
苏公低头环视四下,忽迈步至屋檐下,俯身拾起一件物什。徐君猷上前一看,乃是一把铜锁。苏公复至门前,将那铜锁比照,道:“此锁本在此处,却被人砸了。”徐君猷疑惑道:“或是锁坏了?”苏公摇头道:“大人且细看,这锁身有痕迹,与门框锁搭痕迹一般,分明是被人砸掉。”徐君猷道:“或是此锁钥匙遗失,无奈之下,只得砸锁,不足为奇。”苏公淡然笑道:“此房内不过是些杂物,为何要上锁?适才我等入得多间房屋,怎未见上锁?”徐君猷一愣,连连点头,道:“徐某恁的懵懂,苏兄说的是,此杂房无有紧要物什,为何要上锁?罗五味怕人偷甚?端的蹊跷。”
苏公一把推开木门,迈步进去,徐君猷亦紧跟进来。因那房内光亮暗淡,二人立在房中,眯着眼睛四下找寻,除却农具杂物之外,并无甚么。徐君猷笑道:“或是我等多疑了。”苏公不语,蹲下身来,察看地上,移开两只箩筐,却见得地上一件物什,摸将过来,却是一把长命锁,锁上刻着“长命百岁”四字。徐君猷道:“不知是哪个小孩遗落在此?”
苏公脸色严峻,立起身来,遂令门外衙役进来,将房内杂物悉数搬出,徐君猷亦搬了几只箩筐,奇道:“苏兄莫非发现甚么?”苏公近得墙边,细细察看,忽问道:“大人最近可曾接得孩童失踪案子?”徐君猷一愣,连连点头道:“近两三月来,徐某确曾接得数桩孩童失踪案,亦曾着人暗中查探,可惜无有下落。苏兄何故问起此事?莫非这无极肆”言至此,徐君猷脸色大变。
苏公不言语,忽蹲下身来,在墙角处摸索甚么,不多时,苏公忽掀起一块木板,墙角赫然现出一个洞口来。徐君猷惊诧不已,忙唤衙役去寻个灯盏来。苏公道:“休要去了,此处便有。”苏公自墙角摸出一盏油灯来,那衙役急忙摸出火具,敲打火石,点燃油灯,举在洞口。苏公探头张望,地下果然有一间密室,约莫有丈余高,隐约闻得一股臭味。徐君猷急道:“怎生下去?”苏公道:“且将那木梯取来。”那衙役将手中油灯交与苏公,去取木梯。徐君猷醒悟道:“原来这木梯是为下洞所备。”
那衙役取来木梯,放将下去。徐君猷令其先下,苏公道:“还是让我先下。”遂一手掌灯,一手扶着木梯,下到地下密室。徐君猷跟将下来,忙道:“好臭,怎的似屎臭?”苏公不语,借着光亮环视四下,但见那密室约莫两丈见方,一侧铺垫着杂草,杂草上有几件破烂的衣裳。苏公过去,拾将起来,果真是小孩衣裳。忽闻徐君猷急道:“苏兄且照这边,我似踩了一堆屎。”苏公回身,举灯过去,果见一侧地上好几堆屎。
徐君猷不由一阵作呕,捂住鼻子,嗡嗡道:“室中无人,我等且先上去。”苏公不理会,蹲下身来,将那灯去照那屎堆,并凑上前去察看。那徐君猷见得,“哇”的一声,呕吐出来。苏公淡然道:“大人且来看此堆屎,观其形态、外色,拉屎主人约莫五岁上下,所食乃是青菜,拉屎时日不过两日,如此推想,此屎端是昨日拉下。”那厢徐君猷闻听,竟忘却屎臭,叹道:“可惜我等晚来一步。如此言来,这密室便是囚禁孩童之所!”又气恼道:“这罗五味白日做着生意,暗中拐卖孩童,端的死有余辜!”
二人上至地面,那徐君猷笑道:“此番多亏苏兄,竟破获孩童失踪一案。”苏公叹道:“可惜未见得小孩,不知这罗五味将人卖往何处?”徐君猷恨恨道:“此等贼人若被本府擒得,定将他等押与菜市,千刀万剐,不足解恨!”苏公叹息不已。徐君猷遂令衙役封了杂屋,到得前院,令人将罗五味夫妇尸首移至义庄,又将其账簿取来收存,而后下令封了无极肆,暗中遣人监守。
回得府衙,徐君猷令押司取来孩童失踪案卷宗,与苏公观阅。徐君猷翻阅无极肆账簿,未有可疑,不由叹道:“今细想来,乃徐某失职也,这伙人贩分明藏匿在城中,我等却寻他不着。”苏公叹道:“贼人藏匿甚深,又以买卖为幌,掩盖迷惑,甚难察觉。”徐君猷恨恨道:“料想这无极肆不过是窝点之一,罗五味夫妇之外还有同伙,此番定要生擒他等。”苏公拿起一卷,翻阅道:“此是市井慈善巷花家儿子花才失踪一案。”徐君猷叹道:“闻听说这孩子母亲不几日便疯了,恁的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