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公笑道:“原来如此。不知那徐大人何时到来?”那食客道:“便是今日。”
徐君猷正举箸吃面,刚咽下一半,几乎呛住,待吃罢,惊诧道:“你等怎的知晓?”那食客笑道:“员外果真是自外乡而来,兀自不知情。县衙已张榜告示,只道知府大人今日将至,沿途四方村庄,皆要黄土铺路,城内街巷张灯结彩,敲锣打鼓,万不可拦轿喊冤。”徐君猷闻听,奇道:“为何不可拦轿喊冤?”那食客白了徐君猷一眼,淡然一笑,道:“此等事情,还须多问?”那厢苏公笑道:“正是,此等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马踏月笑道:“不知那知府大人怎生模样?我等可等候一看。”那食客笑道:“想那知府大人坐着八抬大轿,前呼后拥,岂是你我等市井布衣可见得?”徐君猷只是苦笑。苏公叹道:“不想这徐大人来一遭,竟这般劳民伤财。”那面摊主闻听此言,惊骇不已,急忙上前道:“诸位客爷,切毋言官府大人不是,恐招惹祸事。”
正言语间,忽闻得喧哗之声,众人寻声望去,但见得街道之中数十余人,团团簇拥,往城门口而去。徐君猷望得清楚,当中之人正是蕲春县令谭百丈谭大人。那书生食客冷笑道:“他等乐癫癫迎接知府大人去了,想那知府大人何等威风。做官如此,复夫何求!”徐君猷苦笑一声,埋头吃面。
吃罢面,徐溜付了铜钱,六人直奔蕲春县衙。到得县衙门前,但见那正门悬着斗大的灯笼,门前两名衙役,正吆喝闲杂人等回避。徐君猷迈步上前,那衙役见得,厉声呵斥。徐君猷指着堂鼓,道:“我来告状。”那衙役挥手道:“去去去,今日知府大人前来,暂停一切事务。你要告状,待两日再来。”徐君猷怒道:“知府大人前来,便不可告状,是何道理?”那衙役闻听,冷笑道:“哪里来的撮鸟,恁的不知好歹。若再鸹噪,先拿你入狱。”
徐君猷冷笑道:“不问青红皂白,怎可随意拘人入狱?”那衙役冷笑一声,遂拔出刀来,威吓道:“今日爷爷公干缠身,不与你这厮计较,且饶你这回,快且逃命去吧。”徐君猷冷笑道:“且唤谭百丈前来见我!”那衙役怒道:“你这撮鸟,恁的大胆,竟敢直呼我家大人名讳。”遂召唤同伴,欲抓徐君猷,但见县衙内出来一人,见得这般情形,遂询问缘由。那衙役如实相告。
那人急忙上前,拱手施礼,道:“这位员外,实因谭大人要事缠身,今日暂不受诉状。员外若有状纸,可交与在下,在下定然为员外呈上。”徐君猷见此人约莫三十五六,温文尔雅,仪表堂堂,遂问道:“你是何人?”那人答道:“在下乃是县衙押司,姓杜,单名攀,字书室。”
徐君猷拱手还礼道:“原来是杜押司。不知县令大人有何要事?”杜攀道:“乃是为石马庄现麒麟一事,黄州知府徐君猷徐大人将亲至蕲春,查问此事。谭大人已出城迎徐大人去了。”徐君猷点头,道:“原来如此。敢问杜押司,这麒麟现身之事可是真的?”那杜攀笑道:“此等事情焉敢胡言乱语。说来甚是遗憾,杜某错了目睹麒麟时机。”徐君猷惊诧不已,急忙追问。杜攀叹息道:“十三日,杜某曾到得石马庄,约莫未申时分曾路过木阴谷,可惜错了时辰。遮莫申牌时分,石马庄地堡焦无泥便见得那麒麟立于木阴谷巨石之上,前后不足半个时辰,而后便不知了去向。”
苏公惊诧不已,上前询问道:“可曾看得清楚?或是其他野兽?”杜攀摇头道:“石马庄有数人见得,皆近得前去观望,最近者只十丈远近,看得甚是清楚。”徐君猷思忖道:“或是不识那怪兽,误认作麒麟?”杜攀摇头道:“谭大人初始亦不肯信,遂唤来画师,依据亲眼目见乡人之叙说,描绘出图样来,分明便是麒麟。”
徐君猷惊诧道:“还描绘了图样?”杜攀点头道:“正是。”徐君猷惊叹道:“如此言来,确是真事。”那杜攀拱手问道:“敢问员外尊姓?”徐君猷笑道:“在下徐君猷。”那杜攀闻听,惊诧道:“莫不是知府徐大人?”徐君猷笑而不语。杜攀急忙上前施礼,道:“小人眼浊,多有怠慢,万望恕罪。”遂令衙役速去通禀谭百丈,自引徐君猷一行入得县衙。
约莫半个时辰,蕲春县令谭百丈率一班人马急急回来,见得徐君猷,急忙施礼,又言错过之罪。徐君猷只道蕲春县一派喜气,恁的喜人。那谭百丈只道乃是徐大人治理有方,诸县皆保泰持盈、松茂竹苞,百姓安居乐业,其乐融融。
苏公细看那谭百丈,约莫四十上下,身肥体胖,一双弥勒眼,无事三分笑。徐君猷遂引见苏公、马踏月,谭百丈急忙施礼,只道久闻苏大人贤名,怀八斗之才,百丈高山仰止,仰慕久矣。见得马踏月,只道马将军龙威燕颔、堂堂一表,真壮士也。
一通吹捧之后,入得堂来,早有女婢端上香茗,谭百丈令人取来卷宗,呈与徐君猷。徐君猷不看卷宗,笑道:“闻说谭大人请得画师,描绘出麒麟模样,不知是否?”那谭百丈急忙寻得一册卷宗,自其内抽出一纸,呈与徐君猷。
苏公探头望去,但见那纸上画有一头麒麟,乃是麋身,牛尾,马蹄,鱼鳞皮,头上生有一角,角端有肉,通体金黄色。徐君猷惊诧不已,将画纸递与苏公。苏公细看,果如传说中一般,喃喃道:“不想这世间果真有麒麟?”谭百丈连连点头,道:“麒麟者,乃是吉祥神兽,主太平、长寿。今麒麟现我黄州,可见我大宋尧天舜日、河清海晏、国泰民安、承平盛世。”
徐君猷点头,问道:“却不知是何人见得?可否召来一见?”谭百丈一愣,道:“乃是石马庄乡民,此刻并不在城中。徐大人若要见他,卑职即刻遣人去唤他前来。”徐君猷摆摆手,问道:“此人姓甚名何?”谭百丈吱吱唔唔,把眼望身旁一人,此人急忙上前道:“回大人,此人唤作焦无泥,乃是石马庄地保。”徐君猷望了此人一眼,约莫三十四五,油头粉面,满面阿谀之情,淡然一笑,道:“你是何人?”
那厢谭百丈急忙道:“此乃我蕲春县衙押司严窦。”徐君猷点头道:“原来是严押司。不知严押司可识得那焦无泥否?”严窦躬身道:“回大人,小人本是石马庄人,与那焦无泥甚是熟知。”徐君猷问道:“除却那焦无泥外,可有他人见得麒麟?”严窦连连点头,道:“还有二人,乃是焦无泥堂弟。”苏公忽问道:“他三人可是同行?”严窦点头道:“闻他三人言,他等乃是自县城买些物什,回石马庄,路经木阴谷,便见得那谷顶巨石之上,立着一物。三人诧异,待近得前去,唬得半死,只当是老虎。定睛细看,却非是老虎,身形怪异。那焦无泥壮胆摸将上去,约莫十丈远近,望得清楚,果是一头怪兽,头上兀自长有一角,此等野兽,他等从未见过。但见那怪兽在石上来回走动,后仰头冲着北方,约莫半个时辰,那怪兽忽跃起,唿得焦无泥半死,险些滚下坡去,待回过神来再看,便不见了怪兽踪影。”
徐君猷点头,道:“画师依他三人描叙而画图,认定乃是麒麟?”严窦道:“他三人回得庄来,便与乡族长者言及,有老者猜测乃是麒麟。次日便报知县衙,谭大人请得画师前来,依他三人所言,绘得此图,果真是麒麟也。”徐君猷连连点头,欣喜道:“如此甚好。本府安心矣。”谭百丈笑道:“徐大人沿波讨源、仰观俯察,乃卑职等楷模也。”徐君猷道:“谭大人与本府之呈状,当附此图。本府亦当将此答奏朝廷。”谭百丈唯喏。
正午时分,谭百丈设宴蕲春阁,宴席甚是丰盛,其中尤以蕲春蛇、蕲春龟为最,其菜名曰风云斗。酒饮半醉之时,蕲春阁掌柜适时进言,恳请知府大人挥毫泼墨,将蕲春阁更名为麒麟阁。徐君猷笑道:“昔汉武帝幸雍祠五畤,获白麟以荐上帝,作白麟之歌,因而将年号元朔改为元狩,以庆吉祥,并筑得麒麟阁。今蕲春亦当有麒麟阁也。”遂令人铺纸,大挥狼毫,书得“麒麟阁”三字。
谭百丈见得,拍手赞叹道:“昔唐李太白有诗云:时时只见龙蛇走,左盘右蹙旭惊电。今见大人之字,端的是笔走龙蛇、渴骥奔泉、龙伸蠖屈、鸾飘凤泊也。”众人皆附和赞叹,徐君猷颇有些得意。第十四卷《神兽传奇》 第二章 木阴山顶
次日一早,徐君猷起程回黄州城,谭百丈引县衙官吏送出蕲春城,一番道别之后。徐君猷六人扬鞭而去。行了数里,徐君猷勒住缰绳,问道:“苏兄果真若往那石马庄?”苏公笑道:“既来蕲春,若不往那麒麟现身处一看,岂非千古遗憾?”徐君猷连连点头。马踏月诧异道:“大人既欲往石马庄,为何言回黄州?”苏公笑道:“大人欲避开谭县令等人。”马踏月道:“若有谭县令陪同,岂非更好?”苏公笑而不语。
徐君猷思忖道:“谭大人行事,兴师动众,甚是招摇,如此招惹百姓闲言怨语,甚为不妥。”苏公笑道:“可惜谭县令却无所顾忌,我行我素,任由市井百姓言语,我自充耳不闻。”徐君猷叹道:“谭大人欲假麒麟之事,谋求升官进禄之路,非为官之道也。”苏公苦笑道:“我大宋官吏,常一笑乐为穷民之害,为一己私利,好大喜功,假各种借口,盲目行事,何尝顾忌百姓疾苦?扬州蔡延庆作万花会,便是这般。”
徐溜在前,询问过往乡人,问明石马庄方位,取道前行。徐君猷、苏公、马踏月三人一路言语,不及半个时辰,便到得木阴山下。那木阴山在蕲河之畔,山不高,但连绵十余里,有道自山中而过,其名木阴谷。出得木阴谷,便是石马庄。
六人翻身下马,环视四下,但闻得敲打之声,苏公寻声望去,但见得一侧山顶果真有一块巨石,料想乃是天然生成。但见那巨石上有人影闪动,敲打之声亦来自于此。苏公笑道:“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