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抬头看了女客一眼。
“你来找我的目的是”
“懊,我是来”
美弥子不断以颤抖的指尖,揉捏着那已皱成一团的手帕。
“也许您会感到荒唐,但我可是非常认真的。”
美弥子的一双大眼,仿佛要把金田一耕助吸进去似的,牢牢盯着他看。
“有人怀疑我父亲没有死!”
金田一耕助被这突如其来的话吓了一跳,双手紧紧抓住桌沿,结结巴巴地问道:
“你为、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美弥子的双手平放在膝上,一言不发地看着金田一耕助。金田一耕助被看得有点受不了,大口大口地灌下凉茶,吁了一口气,才稍稍觉得好过些。
“我大略看过有关这件事的新闻报道,印象中你父亲的尸体好像是在信州的某处山上被发现的。”
“是的,在雾峰。”
“那时他离开家多久了?”
“四十五天。
“原来如此。尸体已经腐烂,又没有足以辨识身份的随身物品;但是,报纸上不是都说那确实是椿子爵吗?”
“不是。尸体几乎还没腐烂,只是味道很难闻罢了。”
“这么说。你看过尸体了?”
“是的,我看过了。我母亲不愿意去认尸,只好由我去认领了。”
当美弥子提到她母亲的时候,声音似乎有些怪异。金田一耕助忍不住细细观察着美弥子的表情,而她也注意到金田一耕助不寻常的反应,霎时双颊一片潮红,连耳朵都火红似血。
“那时,你确定那具尸体是你的父亲?”
“是的。”
美弥子十分肯定地点点头,又说:
“现在也相信。”
金田一耕助感到不可思议,他看着美弥子的脸,继续问道:
“只有你一个人去吗?有没有其他人跟你一道去?”
“舅舅、表哥,还有一位三岛东太郎先生都陪在我身边。”
“这些人都认识你父亲吗?”
“是的。”
“他们有没有说那具尸体不是你父亲?”
“不,他们都确定是。”
金田一耕助开始皱起眉头,有些不解地说:
“既然大家都确认了,为什么还有人会认为你父亲还活着呢?”
“我相信那就是我父亲,直到现在仍然相信。不过尸体五官的轮廓却和生前差异颇大,我想,那也许是自杀前的苦恼、烦闷以及吞药后的痛苦所造成的。当时,有人说我认错人了,我也曾经这么怀疑过,后来,有人对我再三嘀咕着那具尸体不是我父亲时,我开始有些半信半疑。因为尸体是我去认领的,当时舅舅觉得恶心,没好好察看。这种事,我有什么理由让人家心不安呢?”
美弥子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你说的舅舅是”
“我母亲的哥哥,名叫新宫利彦,他以前也曾是个子爵。”
“那表哥是”
“是舅舅的独生子。”
“你父亲身上有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
“如果有的话,我今天就不会来问这些问题了。”
金田一耕助颔首说道:
“是谁说那具尸体不是你的父亲呢?”
“我母亲!”
美弥子森冷的语气,使金田一耕助不由地深深看了她一眼。
“你母亲为什么会这么说?”
“我父亲生死末卜时,我母亲就不相信他会自杀,她认为我父亲一定暂时躲在什么地方;直到我父亲的尸体被发现后,她才稍微有些相信,但是没多久,她又不相信我父亲已经死了,老觉得我们欺骗她,说那具尸体不过是我父亲搞的偷天换日的把戏,是找个替死鬼来蒙骗她。”
金田一耕助感觉到某些微妙的玄机正慢慢从地底被挖掘出来,不过他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缓缓问道:
“是不是因为你父母的感情很好,你母亲思念过深,才会这样想?”
“不!绝对不是这样。”美弥子以激动的口吻说,“我母亲怕他,她说,如果父亲还活着,总有一天会回来报仇的。”
金田一耕助听了,不禁疑惑地眯起眼睛。美弥子发现自己说得太多了,立刻双颊通红,犹豫着是否应该继续说下去。
金田一耕助适时地转移话题:
“照你这么说,你父亲并没有留下遗书,是吗?因此你母亲才”
“不,有一封遗书!”
美弥子马上打断他的话,金田一耕助愣了一下。
“可是,我明明记得报纸上并没提到他留有遗书啊!”
“是事后才发现的。那时,父亲失踪的事已经差不多平息了,如果把遗书的事发表出来的话,又会成为大家的话题,因此,我们把它视为家族秘密,不准外泄。”
美弥子从皮包里拿出一封信,递给金田一耕助。
信封上是椿英辅娟秀的字迹。
“这是在哪里发现的?”
“夹在我的书中。起先我并不知道有这封信,后来有一天我整理书房时,这封信正好从书本里掉了出来。”
“我可以看内容吗?”
“请!”
遗书的内容如下:
美弥子:
请不要责怪爸爸,我已经没有办法继续承受这么大
的屈辱和不名誉的打击了。若此事被揭露出来,我们椿
家的名声将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天啊!恶魔吹着笛子来我已经没有办法活下去
了!
美弥子呀!请原谅爸爸!
遗书的最后并没有署名。
“你确定这是你父亲的笔迹吗?”
“是的。”
“请问,信中所提到的屈辱、不名誉是什么意思呢?是指失去爵位的事吗?”
“不,不是指这件事。”
美弥子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急急打断金田一耕助的话。
“当然,这个问题的确曾困扰着父亲,不过却和他的死没有关系。”
“那又是为什么?”
“我父亲他”
美弥子的额头上渗出细细的汗珠,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勒住脖子,边喘气边说:
“今年春天,父亲因为天银堂事件而被警察传去盘问。”
金田一耕助像是被人用铁锤从背后重重地打在头上似的,他喘着气,吞了一下口水,双手用力抓住桌子两端,脑子里一片混乱,慌张地想说些什么,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美弥子又抢在他前面,迸出一段惊人的、像咒语般的话:
“事实上,天银堂事件嫌疑犯的合成照片,经过数次修改以后,简直就是我父亲的翻版!这样的巧合真是要命,只不过最初警察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而是有人向警察密告。这人到底是谁,我不能确定,我只知道这个告密者肯定是跟我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椿、新宫、玉虫这三个家族之中的某个人!”
美弥子说这段话时的神情相当激动和恐怖,愤怒的情绪笼罩着她的全身。
金田一耕助觉得她的怒气仿佛正化作熊熊的火焰,猛烈地燃烧着。
第3章 椿府的告密者
椿英辅被认为是天银堂事件的嫌疑犯,因此受到警方相当严密的调查,他的难堪与尴尬其实不难想象。
金田一耕助的脑海中,浮现出椿英辅在没落的贵族光环里,惊慌地面对残酷现实社会的情况,不免心情沉重起来。
“这。这实在是”
金田一耕助吞了一下口水,企图改善自己的结巴。
“天银堂的那件事,我记得很清楚;至于你父亲涉及此案的事,报纸却没有报道过。”
“也许是因为父亲身份的关系吧!警方并没有露出任何口风。但是父亲却被警察局传讯了好几次。更难堪的是,他还曾与天银堂命案的生还者当面对质过。不仅如此,甚至连我们也都被警方找去盘问,提供父亲在一月十五日,也就是天银堂命案发生那天的行踪。”
“喔!原来如此,对了,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二月二十日,那是父亲第一次被警方叫去。”
“也就是你父亲失踪的前十天嘛!他有不在场的证明吗?”
“没有。我们没有一个人知道父亲在一月十五日那天,究竟在哪里,做了哪些事!”
金田一耕助大吃一惊,望着美弥子,美弥子则以略带颤抖的声音说:
“警方来询问时,我立刻查了一下我的日记,上面写着父亲在一月十四日早上去箱根的芦温泉。那段时间,父亲对长笛创作十分热衷,因此,他才会去芦温泉那儿住上几天,以便寻找灵感,父亲是在十七日晚上才回来的。想不到警察去调查后发现,他根本就没去芦温泉。”
美弥子把手帕揉得皱成一团,仿佛要揉掉心中的不安似的。
“刚开始的时候,父亲不愿意说明那几天自己的行踪,惹得警方相当不高兴,那时他的嫌疑很大。”
“后来呢?总算都说清楚了吧?”
“是的!因为父亲没有想到会被逼到进退两难的地步,只好老老实实地说了,警方花了整整一个星期终于查清楚,这才洗清他的嫌疑。”
“你父亲那几天到底去哪里了呢?”
“不知道,父亲没有对家里任何一个人提起这件事。”
金田一耕助突然感到一阵不安。
(椿英辅被怀疑是天银堂命案的嫌疑犯,却在需要提供自己不在场的证明时那么犹豫,可见这里面一定有文章。)
“你父亲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绝不可能!”美弥子斩钉截铁地说,“我父亲是一个很胆小的人,也许说他有点懦弱更贴切些。从小我就觉得父亲一直小心翼翼地活着,他除了长笛外,没别的嗜好。像这样的人,还会有什么秘密?真叫我想不通!”
美弥子的声音突然低沉了下来,像是想起什么,却又不确定是不是该说,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我记得一月中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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