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些客人的来头。个人房中有五间是来访的商人所住,这还很平常。第六间房住着凯德立,房钱已经付到今年底,第七间房则由萌智图书馆所预订,给一位即将到访的教长。更出人意料的是,最后一间房就在同一天,由一名长相跟现在这名棕发年轻人差不多怪的陌生人所租下。“您不试试通铺吗?”
这名慌张的旅店主人问道,“至少住几晚可以吗?它就位在旅店的后侧。没什么景观,但很安静。”
这名年轻人摇摇头,绑成绳状的棕发甩到一侧,露出一半剃得光光的头颅。“我可以多付些钱。”
波格表示,迅速摇了摇钱袋以证明他的话。费德嘉继续擦拭着吧台,试着找出解决眼前难题的方法。他不想赶走这名年轻人,这事关旅店主人的信誉跟个人的诚信,而非金钱,但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壁炉旁的大厅今晚也是满的——自从战争即将爆发的谣言传遍卡拉敦之后,它就每晚满座——来的大部分是当地人。费德嘉盯着拥挤的人群看,试着分辨出是否有个人房的住客在场。“我目前只有一间个人房是空的。”
他解释道,“但很快就会有人住进来——说不定就是今晚。”
“我现在人就在这里准备住进去。”
波格争论道,“难道我的钱不如其他人的?”
“你的钱没问题。”
费德嘉向他保证道,希望能让气氛不要这么紧张。“目前空的那间房,一周前就被萌智图书馆的教士给预约下来了,我已经向他们保证会有房间。而如果你是这一带的人就会知道,像我这样诚实的商人,若不跟萌智图书馆保持良好关系,可是非常不智的。”
波格一听到这个地点,以及其他的教士正在前来此地的消息,就立刻竖起耳朵。“艾福利教长跟齐尔坎·鲁佛很快就会到了。”
这名多话的旅店老板继续说道,“我已经几乎有一年没见到那位人好的胖教长了,我想他跟鲁佛来本市是为了跟年轻的凯德立见面,他是我的另一位客人,也是一名教士。他们应该会一起为这个大家都在谈的战争作准备。”
波格仔细听着每个字,但同时却努力假装不在意。关于鲁佛要来的新消息实在好得不像是真的。若这名已有两次记录的叛徒在附近,一定对杀死凯德立的计划大有帮助。费德嘉照例漫谈着一些不太重要的传闻,主要是关于一些正在盛传的离谱谣言。波格偶而插进一个微笑,或是一个哼声,让他看起来有在专心听,但他的心思早就放在那个新消息所带来的许多可能性上。“我想到了!”
费德嘉突然宣布道,声音之大让大厅里邻近几张桌子的客人都停下对话,转头看着这名旅店主人。“麦尔侃。”
费德嘉朝房间对面叫道。一名年长的仕绅——他是一名穿着高价而华丽服装的商人——从他的桌子上抬起头来。“如果你愿意跟我家的布瑞南同住一间房,我就算你半价。”
费德嘉表示。这名年老的仕绅笑了,然后转头去跟同桌的人说了一下话,随即站起身朝吧台走过来。“我只需在这里多住一晚。”
他到达时回答道,“我明早就会出发往瑞亚塔文。”
他朝费德嘉,及这名站在吧台旁奇装异服的年轻人阴谋般地眨眨眼。“就算不祥的消息充斥,人总还是可以做桩好生意的,对吧?”
“跟我家布瑞南住一晚如何?”
费德嘉抱着希望问道。这名商人盯着房间对面一名较年轻的女子,她不但身段窈窕,而且带着明显的兴趣回望他。“我本来希望能在镇上的最后一晚有佳人陪伴。”
他解释道。他又眨了一次眼,这次眼中的好色意味更加明显。“毕竟,等我明晚回到瑞亚塔文,就得被迫跟我老婆待上一段时间了。”
费德嘉脸红了,跟他一起大笑。“我可以在通铺房住一晚,”
波格打断他们,对这些插科打诨一点都没兴趣。“如果你能保证明天中午就能把这个人的房间给我。”
波格将薄薄的嘴唇扭出一个微笑,觉得最好跟着玩一下这些哥俩好的游戏。“今晚免费?”
他假装羞怯地问道。费德嘉从来就相当干脆(特别是在旅店这么满的时候)立刻同意了。“再送你一杯麦酒表示感谢,年轻的陌生人。”
这名旅店主人一面注满一个大杯子一面说,“也给你中意的那位小姐来一杯?”
费德嘉问麦尔侃。“拿到我的桌子那边吧。”
这名好色的商人回答道,回到座位那边去了。波格笑着接受了这杯酒,然后转身,手肘支在吧台上斜靠着。群众发出吵杂的嗡嗡声欢闹着;这是间愉快而温暖的旅店,里面的气氛丝毫不受仍然似乎有些遥远的战争消息所影响(也许甚至还因此更加强了欢乐气氛)波格一面望着吵闹的群众一面想,这真是个最完美的伪装了。当他想着接下来几天会发生的事情,将会怎么打消一些欢乐气氛时,几乎要大笑出声。“你回来真是太好了!”
一会儿之后他听见费德嘉说道。波格的眼睛大睁,但他刻意让视线往吧台更远处飘去,因为一名年轻人——跟他差不多的身高和体重——走过来加入旅店老板。他戴着一顶绑着红色饰带的蓝色宽边帽,帽子正中央别着一个德尼尔教派圣徽的瓷制别针。这名人士的身份昭然若揭——朵瑞珍对凯德立的形容没包括那脸胡子,但波格看得出来那是新长的,而他一头蓬乱的沙金色头发跟灰色眼珠则相当符合描述。“艾福利教长跟齐尔坎·鲁佛会到这里。”
费德嘉解释道,“也许今晚就会到了。”
波格注意到这名年轻人听到这些话时脸皱了一下,虽然这名教士试着想藏住自己的反应。“他们知道我住在这里?”
他问道。费德嘉似乎对自己这位客人明显的不自在感到莫名所以。“怎么了,凯德立?”
他调侃地回答道,“难道你做错了什么事不成?”
这名年轻的教士不置可否地笑笑,然后就走向吧台旁的楼梯。心事重重的凯德立甚至没注意到,自己经过了一名奇装异服的年轻人。但波格可注意到凯德立了。他看着这名教士离开,心里想着这整件事将会多么容易就可以完成。
第九章 邪恶之景;邪恶之行
他站在一个光亮的房间——也许是贝利萨瑞塔楼中的客厅——手中拿着一颗跳动的心脏。被杀死的牛头人身怪倒在他脚边,而他最亲近的朋友们:丹妮卡跟矮人兄弟,则站在它旁边,疯狂地、失去控制般地大笑着。凯德立自己也加入他们一起笑,但一旦他开始笑,随即了解到,他的朋友们根本没有在笑,而是在哭。他们嚎啕大哭着,斗大的泪珠滚落面颊,在他们脚边形成大到不可思议的水塘。他不了解这是怎么回事。有些东西不太对;凯德立觉得这整个场景都不对劲。他感到温热的血液流下手臂,浸湿了他的上衣,但当他上次扭转魔法师所制造的牛头人及迷宫幻象时,根本没有血!慢慢地,带着恐惧地,这名年轻学者往下看。牛头人已不再是牛头人,它也并未像其他不实的幻象一样消失掉——如同凯德立所预期的那样。它是艾福利——凯德立知道它是艾福利,虽然他看不到这名仰着倒在一张桌子上的男子脸庞,他的双手跟双脚大张着,胸口被扯开一个大洞。凯德立握着艾福利仍在跳动的心脏。他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来。有一个不断敲击的声音,尖锐但遥远。他叫不出来。◇◇◇◇凯德立坐起来。敲击的声音再度出现,更加坚持,伴着一个凯德立无法置之不理的声音。最后他鼓起勇气睁开眼,然后就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来,因为他发现他身在自己的房间中,而刚才只是另一个可怕的恶梦。“凯德立?”
这个叫声并不是梦的一部份,而他认出了这个命令式、父亲般的声音是谁的。他再度闭上眼睛,想假装自己并不在这里,或者艾福利不在那儿。“凯德立?”
敲门声并未消失。现在是什么时间?凯德立猜想道。月亮已经升上来,虽然此刻并不在天顶,因为月光并没有直接射进这名年轻教士的东面窗户?凯德立放弃挣扎,拖着自己从床上爬起身,拉直自己的睡衣,然后走向那扇关着的门。“凯德立?”
他将门打开一条缝,看见艾福利教长时不禁脸皱了皱。而齐尔坎·鲁佛以往常一贯的姿势,从教长宽阔的肩膀后方斜眼望过来。“现在很晚了。”
凯德立透过还浑沌不已的感官低声说道,嘴里还卡着一股恶心感。他看着艾福利时无法不想起那幅恶心的梦中景象,没办法看着这名男子,而不感觉到温热的血液流下他的手臂。下意识地,他将一手在睡衣上摩擦着。“是很晚了。”
艾福利回答道,似乎有点窘。“但我以为你会很高兴知道,鲁佛还有我,已经进城来了。我们会住在这间旅店,只离你四个房间远,就在楼梯对面。”
这名圆胖的教长瞥向那边,他的表情显然是在邀请这名年轻教士前去。凯德立只是点点头,然后又再度皱起脸,因为另一滴想象中的血又直直流下他整根前臂。艾福利看见了这个不适的表情,“小子,出了什么事吗?”
这名教长关心地问道。“没事。”
凯德立简短唐突地回答道,但他立刻将语气放缓下来,猜想自己这种行为可能反而更启人疑窦。“我只是很累了,我正在睡觉”
“抱歉,”
艾福利说道,试图显得不在意,“但你现在可没在睡。”
他往前踏了一步,仿佛想走进房中。凯德立赶快移过去挡住门。“我很快会再度睡着。”
他平板地说道。艾福利退了回去,而且自从他到达这里以来的第一次,浮肿的眼中以相当不悦的光芒打量着凯德立。“还是这么固执?”
艾福利尖锐地问他,“你正在冒险,年轻教士。你擅离图书馆的这件事情也许可以从轻发落,梭比克斯学院长承诺会让你补完漏失未尽的义务以及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