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哥答了声:“对。”同时他再次转动着眼球——这是目前他整个躯体上唯一可受自身掌控运动的器官。
交警看起来面无表情,他已经见惯了各种车祸,包括许多惨不忍睹的罹难者,龙哥的现状无法激起他更多的同情。
“车祸发生前的事情你还记得吗?”交警与龙哥的目光斜斜地对了一下。
龙哥想点头但脖子被护颈支架牢牢地勒着,他必须用语言回答说:“记得。”
“那请你描述一下吧——关于车祸具体发生的过程。”
龙哥便整理着自己的思绪:“我记得我是要送一个朋友回家。开车到半路的时候,我那个朋友想下车呕吐,我就把车停在路边等她,然后我的车就遭到了撞击。”
因为面对的是警察,而且自己的老婆也在旁边,所以对很多细节龙哥感觉不方便表述,便含糊带过了。
只是警察可不像女人那么好糊弄。龙哥刚刚说完,那交警已单刀直入地问道:“你们此前喝酒了吗?”
龙哥犹豫了一下,避重就轻地答道:“我那个朋友喝多了。”
可交警的目标很明确:“你呢?你喝了多少?”
龙哥知道完全抵赖也不现实,就打了个折扣说:“我没喝多少,大概二两洋酒吧。”
交警把笔停了下来:“你确定吗?”
“差不多吧。”
“你再好好想想。”
“就是二两左右最多三两。”
交警摇摇头,他没时间和对方纠缠不清,直接从文件夹里拿出一张化验单举到病床上方:“我们已经对你做了血检,结果表明事发时你血液中的酒精含量是每一百毫升一百三十二毫克,已经远远超过醉酒驾车的标准。你再想想,到底喝了多少。”
龙哥沉默了一会,终于服软道:“那可能有半斤多吧。”
交警在询问笔录上记下了这个结果,然后他又提出另一个让龙哥难受的问题:“和你同车的那个女人,跟你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就是普通朋友。”
“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
龙哥想了一会,终于回忆起来了:“她说她叫小静。”
“全名你不知道?”
“不知道。”
“哦。”交警嘴角挑起一丝讥讽的浅笑,“你们是在夜总会认识的吧。”
“是的。”
在龙哥无奈的回答中,女人本已停歇的哭泣又在一种“痛其不争”的心态中重新奏响了。
而警察的问话还在继续:“你们在汽车上亲热了吗?”
龙哥终于无法忍受了,他很想给对方一个凶狠的瞪视,可惜全身僵硬的状态却让他斜着眼睛鞭长莫及。于是他只能硬邦邦的扔下一句:“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警察倒不急不恼,只是按照自己的思路往下进行着:“根据我们的现场勘查,两车相撞的程度并不严重,你之所以会颈椎骨折,主要原因是承受后方撞击时头部失去了支撑保护。你的座椅上当时没有头枕——你知道头枕去哪里了吗?”
龙哥茫然回答:“不知道。”他想起了自己在车祸发生前也发现了这个问题,那头枕到底去了哪里?
见对方说不出来,交警便帮他回答了:“和你同车的那个女人说,你们事发前在车前座上亲热,她觉得头枕碍事,所以就取了下来——这个说法属实吗?”
“可能是吧,这个我真的不记得了。”龙哥干咽了一口唾沫,心中觉得无比的窝火。现在回想车祸前发生的一切,那个叫做“小静”的女人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扫把星”!
“好了。”交警记录完毕又抬起头来,“——最后一个问题,车祸发生的时候,你的车有没有开灯?”
“没有。”龙哥没好气地答道。他也不想解释关闭车灯的原因,因为那些事情前前后后串起来,连他自己都觉得是个极为丢人的笑柄。
“那就行了。”交警露出轻松的表情,他把询问笔录合上,又从文件夹里拿出几页打印好的资料说道,“你刚才的讲述和我们此前了解到的情况基本吻合。包括另外两个当事人以及路边的几个目击者。所以对于这起事故的责任认定应该是很清晰的,我现在就向你宣读一下交警部门的认定结果。”
龙哥竖起了耳朵,一旁哭泣的女人也静了下来。虽然知道前景不太美妙,但他们心中还是本能的存在着某种期望。
只可惜这期望很快就被警察的话语击得粉碎。
“道路交通事故责任认定书,第0312号
2003年 3 月28日 23 时 28分,韩德龙酒后驾驶别克小客车,在东郊东庄路机动车主干道违章停车,适有饶东华驾驶切诺基吉普车以约六十公里时速途经此路。由于该路段灯光昏暗,视线欠佳,饶东华未及时发现前方停留的小客车,等他最终发现后虽踩了紧急刹车,但此时距离已非常接近,停车不及,吉普车前部撞在小客车后部,造成小客车内驾驶员韩德龙颈椎骨折、两车均有损坏的交通事故
发生交通事故原因是:韩德龙酒后驾车,属违反《道路交通管理条例》第二十六条‘机动车驾驶员,必须遵守下列规定:(六)饮酒后不准驾驶车辆’的规定;韩德龙在东庄路机动车主干道临时停车,属违反《道路交通管理条例》第六十二条‘车辆在停车场以外的其他地点临时停车,必须遵守下列规定:(三)在设有人行道护栏(绿篱)的路段、人行横道、施工地段(施工车辆除外)、障碍物对面,不准停车’的规定;韩德龙临时停车过程中关闭车灯,属违反《道路交通管理条例》第六十二条‘车辆在停车场以外的其他地点临时停车,必须遵守下列规定:(七)机动车在夜间或遇风、雨、雪、雾天时,须开示宽灯、尾灯。
根据《道路交通事故处理办法》第十九条的规定,韩德龙负事故全部责任,饶东华不负责任。
承办人:宋海、郭浩田 2003年3月29日”
朗读完这份认定书之后,那交警停顿了一会,又问道:“韩德龙,你对认定结果有什么异议吗?”
龙哥哀叹了一声,虽然他此刻悲闷之极,但就这起事故来说确实是找不到对方的任何由头,他只好苦笑着回答:“没有。”同时心中暗暗盘算:白道是走不通了,但不管用什么手段,也一定要从对方身上榨出些赔款来!
女人这时懵懵懂懂地抬起泪眼问那警察:“全部责任是什么意思?那个人把我老公撞成这样,难道他一点钱都不用赔吗?”
“从法律的角度来说是这样的。”交警转头看着那个女人,目光中终于透出同情的神色来。违章者可以说是自作自受,他的家属才是最无辜的受害者。
女人低下头,无奈而又绝望。
“其实不仅他不用赔钱,你们还得出钱给他修车。”警察又继续说道,“不过对方已经主动放弃了索赔的权力。他甚至希望能够绕过法律的层面,给你进行一些经济补偿。”
龙哥眨了眨眼睛,显得有些困惑。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人?
警察试图帮他解开困惑:“那人说他认识你。”
龙哥却愈发地纳闷了。饶东华?他对这个名字实在是没什么印象,他揣摩着那人是不是也在道上混过,多少知道自己的背景,所以才会积极地花钱免灾?
那警察又说:“对方现在也在医院里呢。他很想和你谈谈,表达表达歉意。我看你们俩可以先谈谈,能谈拢就最好了。法律归法律,人情归人情,这两者有时候并不矛盾的——你看呢?”
连警察都是这样的态度,龙哥还有什么理由拒绝?他立刻说了声:“行。”
于是警察就起身到外面叫人。过了一会儿听得脚步声响,应该是一个男人跟着那警察走进了病房。
龙哥无法看到来人的相貌,他只能依稀感觉到那人似乎绕着自己的床铺转了半圈,然后又听那人极为感慨地叹了一声:“龙哥啊,你说咱们兄弟之间怎么会弄出这种事呢?”
这句话就像是锐利的尖针直刺入龙哥的耳膜,他的眼睛蓦然间瞪得老大,一副惊愕不已得样子,同时他口中喃喃地吐出两个字来:“阿华!?”
来人正是阿华。他负手站在床尾,自嘲地苦笑着:“是我。唉,这么多年了,连你都不知道我的全名,想起来也真是可悲。”
的确,华哥的名字在道上如雷贯耳,但又有几个人知道他的全名原来叫做饶东华?而这样的情况在江湖上其实是一种常态:大家都忌讳把自己的全名告知于人,相互之间都是以诨名互称。
龙哥此刻却无暇去附和对方的这番感慨,他的心胸中正被好几种巨大的情绪来回冲撞着。原本存留的一些困惑在瞬间得到了解答,而他先前沮丧和悲哀的情绪也立刻被满腔的愤怒所取代了。
“你是故意撞我的,你设局陷害我!”急剧地喘息了几下之后,龙哥大声呼喊起来。
阿华也不反驳,只是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看着身旁的警察。
警察干咳了一声,用提醒的口吻说道:“韩德龙,你不要乱说,这种话要有凭据的。”在交通事故中,收到伤害的一方如果得不到法律的支持,往往会想尽各种办法去讹诈另外一方,这种情况他早就屡见不鲜了。
“他和那个女人,他们肯定是一伙的!”龙哥咬牙切齿地说道。
“那个女人我们已经调查过了。有很多人证,包括夜总会的监控录像也显示了:是你主动找对方搭讪的,而且还劝人家喝了很多酒。现在酒驾出事了,你怎么能把责任都推给别人?”警察的语气略略透出些不满。在他看来:龙哥的指责不光是要讹对方一把了,他还在公然藐视警方做出的调查结果。
龙哥干张了张嘴,不知还能说些什么。警察说的都是事实,的确是自己怀着龌龊的想法主动去接近了那个女人。现在虽然他确信其中必然有阿华的巧妙安排,但自己也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阿华这会倒说话了:“警察同志,要不你们先出去一下。我单独和他聊聊这种事情吧,有些话有外人在了,反而不太好说。”
警察立刻点头表示理解:“嗯,那你们先聊聊,我们去外面等着。”说完他冲着屋里的其他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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