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些,我当即决定:我今晚就要出去。我要找到这远山外的中国军队,然后再回到我的肉体,把在远山里经历的一切都告诉他们。最后我要像郑大兵一样,跟着他们轰轰烈烈地干一场,为了结束我这可耻的汉奸生涯,为了我心爱的女人能够从九日基地里走出来,也为了我那还没有泯灭的良知,我必须得为这个国家付出些什么了。
我激动地站在那里,等待着铁门再次打开。等了很久,应该是到了晚上十一二点,站岗的哨兵一直纹丝不动,也没人问晚饭为什么一直没送来。正当我疑惑不解的时候,那扇灌木掩盖着的最外围的大铁门轰隆隆地打开了。
我再次往角落里靠近,探头望去。只见两辆站满日军士兵的卡车最先驶进来。里面站岗的哨兵们随即动作整齐地敬礼,他们身后的铁门也全部打开。站满日军士兵的卡车缓缓往里开来,紧随其后的是两辆挂着黑帘子的黑色小轿车,和当时带走美云跟黄碧辉的车一模一样。
我不由自主地往前走去,希望能看到美云的微笑。可惜轿车没有停留,径直往里开去。两辆轿车后面竟然又是两卡车全副武装的士兵。
我心里一下子就清楚了,这应该就是中午那几个鬼子所说的送李建宇和古至忠两位将军到九日研究所的车队。我犹豫了一下,扭头看见最外面的铁门正缓缓合拢,我抬起脚步,朝着外面的黑暗里飞快地跑出去。
外面依然安静得让人感觉窒息,身后灌木掩盖着的大门合拢后,世界仿佛就此被分割,我所处的世界又回到了无生机的远山原始森林。我迈开的步子在那三年里首次有了某种使命感,朝着我肉体寄存的那条小河跑过去。
就快到目的地的时候,我突然又改变了计划。我在目前这种虚无到甚至无法确定自己是否存在的情况下,是感觉不到正常人的饥饿与劳累的。那么,我不如现在就维持着这种状态,先找到林子里的那些打扮鬼子兵的同胞再说。
想到这里,我改变了前进的方向,转过头朝已经摸熟的那条能到某个制高点的小路走去。一路上我暗暗计划着:先找到那群林子里的同胞,然后重新回到我的身体,再回到同胞身边,把我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他们。
我继续在黑暗中走了有一两个小时,最后到达一个悬崖上方,从这里可以俯瞰四周的森林。我曾经站在这里,整天整天地发呆,思念着美云。我无法割舍下美云,这也是我没有离开过这片森林的原因。
我坐在悬崖边上,借着月光往周围望去,遗憾的是,整个森林静得像座坟墓,感觉不到一丝有人的痕迹。但对于当时的我,即使守在这里静静观察,也比像瞎子摸象一般在林子里乱窜要好得多。只要这远山里确实有同胞存在,就能有迹可循。
就那么耗着有几个小时,根据月色判断应该也到了凌晨三四点,我突然远远瞄见悬崖左边大概一千米远的位置,有四个小黑点在晃动。
没错!我可以肯定那四个黑影是在动的。因为距离太远,我完全看不清楚他们的模样,只能依稀分辨出他们最先出现的时候,应该是从崖底的某个位置——某个山洞里钻出来的。只见他们在崖底的小河旁边停留了一会儿,最后朝林子里跑去。
我不由得一阵狂喜,甚至想现在就能生出翅膀,立刻飞到他们身边和他们交谈,告诉他们我也是中国人,我能在这林子里帮助他们。但我也明白他们压根儿就看不到我,除非我再次回到躯体里面。
我疯了一样朝山下躯体寄存的小河跑去,边跑边思考,等我回到身体内再往那四个黑影处去追时,想必他们早就远去了。好在我已经记住了他们之前所出现的方位,应该是个山洞,有可能那里就是他们的藏身位置。那么在天亮前,他们还是会回到山洞的。
我异常激动地跑回肉身旁,全身湿漉漉地站在小河中。初秋夜晚的风微微有些凉意,这在我回到肉身之前是感觉不到的。我用力甩了甩手脚,似乎还很灵活,应该能让我投靠到部队之后有所作为。但就在我扭头准备往崖底方向行进时,突然有种不安的感觉,万一那几个黑影是日本人怎么办?那我不就成了自投罗网?
现在的我是个有血有肉的实体,和之前那种只有意识到处游荡是截然不同的。万一遇到危险,我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
想到这些,我开始犹豫不决。不得不承认,我还是很胆怯的,或者应该说很怕死。
我一动不动地站着,仔细分析着各种可能性:如果冲上去,有可能是自寻死路;但如果畏缩不前,那我只能像现在这样,继续如幽灵般游荡。
最后我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我不去他们藏身的山洞,而是到崖顶找到他们正上方的位置,在那里我可以近距离仔细观察他们。并且因为山崖也就有几十米高,如果确实是同胞,我可以通过喊叫或者扔东西来引起他们的注意。
于是,我再次转身往山上走去。路上我一直小心翼翼,生怕之前只有意识时肆意穿越树木的习惯让自己磕磕碰碰。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支配肉体,没想到原来这么一具完整的有血有肉的躯体,是容易劳累和辛苦的。
当我抵达那几个黑影出现的崖顶时,天已经要亮了。因为站得高,我甚至可以看见天边开始微微发白。我趴在那悬崖边上往下看,眼睛一眨也不眨,害怕稍有疏忽就与能让我生命再次燃起希望的人影错过。
可是下面依然静悄悄的了无生机,我甚至怀疑在我下去小河边回到肉体里时,那几个人已经回到下面的山洞里了。
但我只能选择继续等待,就在我静静地趴在那里俯视下面时,我身后不远处的林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吓得整个身子一缩,此刻我正趴在光秃秃的悬崖边的石头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供遮掩。身后突然传来的响声,意味着林子里应该是有活物出现。如果只是普通的小动物尚且作罢,如果是人
我连滚带爬地往旁边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爬去,竖着耳朵仔细感觉着那种声音的连贯性。果然,那边的动静没有停下来,好像也没发现我的存在,所以那边树叶的哗哗声一直在响。声音越来越近,应该是朝我之前趴的方向行进,紧接着,我清晰地听到重物落到地面的声音,之后一切都归于平静。按照我的分析,声音的制造者已经到了我面前的这片石头上,他的脚步很轻,所以我无法判断他的方位和此刻的动静。
我把身体缩成一团,试图让自己完全窝到石头下的角落。我害怕石头侧面会突然钻出个人影并朝我扑过来。我暗暗琢磨了所处位置的正下方,应该还是那条沿着悬崖蜿蜒流淌的小河。我甚至计划着,如果向我袭击的可疑的东西真的出现,我要不要再次跳入下面的小河,试试看能不能让我的身体与意识再次分离。
周围还是很安静,安静得有点儿诡异,这让我更加紧张。不知道躲了多久,我实在有点儿支撑不下去了。于是我咬了咬牙,往石头侧面慢慢地移动。
一步、两步、三步
我把头微微探出,向外面悬崖顶那块空旷地望去。只见在距离我一二十米的地方,一个黑影正趴在地上。我屏住呼吸,仔细地盯着那黑影。我可以肯定,在那儿趴着的是一个活人,正朝着身旁的草丛张望。
人影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草丛深处有什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我也不敢动弹,静静地盯着人影。
我看得很仔细,慢慢的,我看出了一些端倪。人影身上的暗红色很古怪,怎么说呢,借着黎明的光线,我发现他身上的暗红色好像紧身衣服一样长在身体上,红里透黑,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那颜色与普通衣服的那种红色完全不同,就像受伤后结痂的伤口差不多,血一般的红,还透着血痂的黑。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他在寻找着什么?如果是日本人,为什么他会在破晓时分单独出现在这里?会不会就是大刀刘所提到的林子里出现过的中国人呢?可他来到崖顶又有什么目的?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依然纹丝不动地趴着,这样我也就有更多时间观察他,包括他的身高和体形。观察得出的结果让我更加疑惑,因为他的身高与成年男性不符,偏瘦小,更像女人或者半大的孩子。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朝那人的胸前望去。果然,只见那人脸朝下趴在地上,身体两侧各挤出一团软软的肉。我身体发热,毕竟在这林子中的几年里,我完全不敢想象还能看到异性,甚至在那一刻我还在后悔,后悔现在的意识无法出窍,不能隐形而靠近她看个究竟。
在确定对方是女性的同时,我突然联想到:这人影会不会就是美云?因为美云也进到这远山来了,以我对她的了解,她那桀骜不驯的个性不可能甘于被日本人控制和利用,只要有机会就一定会逃跑。那么,我现在看到的这暗红色的身影,会不会就是美云?
所有的恐惧在瞬间都被我抛到脑后,我缓缓站起来,慢慢朝人影走去。眼看着我越来越接近她了,十米、九米、八米
此时,趴着的人影只要微微抬头,就能看到我的存在。只是不远处的草堆似乎远比她身边的一切都重要,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距离越来越近,我根据她视线的方向,发现在她正下方有一个被灌木与藤蔓遮掩的洞口。她的身影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熟悉。在我距离她只有五六米的时候,已经能清晰地看到她那被黑色长发覆盖住的脖子。她的脖子并没有和身上一样被暗红色覆盖,反倒显得异常白净,脖子和耳朵之间还有一颗心形黑痣。
她真的就是我日思夜想的阮美云!我欣喜若狂地向她冲过去,大声喊道:“美云!”
在那瞬间,我甚至觉得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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