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面对面杨昊才看清那人大约四十多岁,浓眉大眼,国字脸,满脸于思,那双眼睛炯炯有神,倒是跟他有几分相似。
不对,居然跟自己有点相似?杨昊死死的盯着他,心里疑窦丛生,狐疑不定。
看见杨昊,中年人显得既激动又高兴,此前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感情,直到杨昊认出他来了,他站了起来,说道:“是我,昊昊。”
他赫然就是柳飞絮临死前仍念念不忘、离弃了柳飞絮杨昊母子二十年的杨昊的亲生父亲,杨致远。
难怪杨昊会觉得他的脸部轮廓跟自己有点像。
“你怎么来了?”杨昊冷冷的道。
一直以来父亲在他心中都是一个复杂的符号,一个他既憧憬又失望的形象,一个他几乎认为要永远藏在心中永远无法平复的痛。小的时候,当他看见别的小朋友可以被父亲牵着小手,或者爬在父亲的背上,他就感到十分的羡慕。大凡小学总会遇到以“我的父亲”为题的命题作文,他却久久无法下笔,然后很艰难的挤出几个生涩的词汇——这样的作文质量可想而知——他从来就没有过对“父亲”的感性认识,“父亲”一词之于他根本就是一个模糊的抽象概念!母亲也并不会主动提及父亲去了哪里,因何离开,只有实在是被小杨昊闹的不行了才会敷衍一下,把小杨昊哄消停后,她则常常会陷入沉思中,或是伫立窗前,或是端坐不动。那时的杨昊还小,不理解母亲眼里饱含着的是一种怎样的思念和哀愁。
时间久了,他也渐渐习惯于这个现实,习惯于和母亲相依为命的年年岁岁。
“我来看你了,孩子。”杨致远长叹一声,“昊昊,爸爸对不住你们母子,亏欠你们二十年,真的对不起。”
杨昊烦躁的挥了一下手,道:“对不起?妈妈去世了你知道吧,你知不知道,妈妈在弥留时还念叨着你的名字呢,那时你在哪里?一句对不起就可以挽回二十年的一切么?告诉你,没那么容易,没那么容易。”
杨致远无语,杨昊的话像一根根尖锐无比的针,跟跟扎在他心底最痛的部位。柳承宗这时站了出来,脸色铁青,一脸怒容:“昊昊,不要激动,他是你爸爸,毕竟是你爸爸,注意你的语气。还有,你爸爸离开你们二十年,是有原因的”
“承宗,没事的。”杨致远平静的止住了柳承宗的话,说实话,杨昊的反应早在他的预料当中,这二十年的天各一方,不仅仅是现实距离上的,更是心灵之间的距离,以及自小就因为父亲的离弃而产生的怨恨、愤懑和自卑——他需要这么一个宣泄。
二十年,人生有几个二十年?
自从看到杨致远,杨昊一直在克制着自己,他怕自己会承受不住一直对自己呵护有加的母亲突然辞世,而失踪了二十年的陌生父亲却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这一连串的变故严重挑战着他的承受力。
他紧紧捏住双拳,以至于指关节都捏得发白了。杨致远看在眼里,心里一阵绞痛,“你说的不错,你的愤怒也绝对可以理解,现在我回来了,再也不会走了。从今天开始,我会努力的将过去二十年亏欠你们偿还给你。昊昊,给爸爸一次机会,好么?”
“机会?妈妈临死都没能见上你一面,你要我给你机会,那谁来给妈妈机会?”杨昊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激愤和怨恨,声音越说越大,“告诉你,我不需要你的补偿。”
最后,他一句一字的说:“二十年前,你可以一走了之,好,没问题,我跟妈妈照样过来了。现在虽然妈妈去世了,但是没有你,同样我也能过得很好。”说完,他问柳承宗,“舅舅,还有什么事么?如果没有的话,我就先走了。”
杨致远像是有话要说,喉部一阵蠕动,最后还是选择默然不语,只能目视着儿子离开。柳承宗摇摇头,拍了拍杨致远的肩膀,道:“算了,年轻人火气很大,他毕竟才失去妈妈,你就多谅解一点吧!”
杨致远默默的点头,目送儿子的背影从视线里消失,怔怔的看着远方出神,过了好一会,才缓缓的道:“我知道该怎么做,毕竟我亏欠了他们娘俩太多了,只有以后想办法弥补吧!不过,在此之前,我也要先把我的事情给做完。”
案情终于有了进展!
晚饭的时候,食堂一隅,坐着杨昊、徐小强和冷氏兄妹四人。冷若语眼睛看着面前的饭菜,像是没有胃口,嘴角微微一撇,下意识的用手将盘子往外推了一点。除了徐小强如饿死鬼一般消灭眼前的晚餐,其他三人谁也没有动筷子。
就在今天下午,杨昊接到张警官的电话,去了区分局一趟,张警官向他透露了惊人的发现。
最近,怀柳市连续发生了四起恶性杀人事件,受害者分别是小偷、一家公司老总、在校大学生和一个酒吧服务员,身份年龄各不相同,死状相同——表情却出奇的安宁,就好像睡着了一样。全身上下只有在颈脖动脉处有一个小伤口,但身体内的一半血液消失了,伤口乃至案发现场并没有一点血迹,死者的血液好像自然流光一般。
这四个人当中,除了小偷和酒吧服务员外,其他两个人临死前都有其他目击者在场:那个老总事发当晚留宿在情妇家中,那情妇洗完澡出来,就看见这个老总躺在床上,当时房间内还站着一个陌生人,见有人来了当即破窗而走,而老总躺在床上却已然气绝身亡;那个学生则是在半夜里和同学在从酒吧返校的途中遇害的,当时这几个年轻人都喝了许多酒,而那个学生因为内急,路边小巷阴暗处小解,其中一个稍微清醒一点的学生见同学久久不归,就去巷子找他,不料却听见“扑通”一声,那个学生已然倒在地上,一个人影飞快的从巷子的另一端遁去。
案发时,两个目击者都看到的,是一个身着黑色的风衣,风衣上还连着帽子的男子,此人有重大作案嫌疑。
最最关键的是,这人形象与杀害柳飞絮的凶手一般无二。最后,张警官居然拜托杨昊,如果发现有什么线索,一定告知公安局,互相配合,全力辑凶。
杨昊把整个事态的经过娓娓道来,最后咬着牙说:“这个黑衣人,一定是杀害我母亲的凶手。”
若言若语两人互视了一眼,冷若言说:“从这宗连环案来看,这个凶手很有可能,不是一般的人看来警方也遇到难题了,要不怎会求助于我们学生呢。”他的语气变得有些谨慎,“嗯,连续几个人,而且面部表情很安详和那个很像啊!”最后一句是跟他妹妹冷若语说的。
冷若语微一颔首,却没有吱声。两兄妹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一些端倪,不等冷若语回答,杨昊就迫不及待的问:“和什么很像?”
冷若言沉吟了一会儿,突然掉转话题,问道:“你知道我们的来历么?”
杨昊一愣,说:“不知道。愿闻其详。”说来也好笑,杨昊跟冷氏兄妹接触也有段时间了,却从来不知道他们是哪里人,这一身本事又从哪里学来的。一旁的徐小强也十分好奇,“是哦,小语,认识这么久了,都不知道你们的师承何许,说下撒。”
冷若言看了看妹妹,后者耸耸肩,表示无所谓,他笑了笑,露出一排雪白整齐的牙齿,“世界之大,有许多事物,都还隐藏在大众的认知范围之外,有时会有一些蛛丝马迹,却总是会被种种人为的因素给遮掩,人们知道的,永远都是过时的、且不再需要保密的。那些隐藏在历史灰尘中的神秘,依旧在世外代代相承。”他顿了顿,道:“简单的说吧,先秦时期,术士的出现总是伴随着巫、医一道,在诸子门派中,也少不了法术的身影,如道家圣人老聃、阴阳家邹衍等,皆为法术大师。及至秦皇焚书坑儒,汉武罢黜百家,法术受到冲击,退出了社会主流。但术士并未从此销声匿迹,毕竟他们掌握了许多神秘的绝艺、强大的法术,故而仍有生存的空间,即便是秦皇也有遣方士徐福海外求长生药之举动,后面的汉武唐宗莫不亦然。随着身份的演变,术士逐渐与释道两家交融,并为一体,像后世的张道陵、葛洪、王重阳、黄裳等等,这些名流史册的道家高人,实为法术高手。经过千年的传承,现如今,仍有十数家流派存于当世。只不过这些门派,俱都藏于深山,或者匿于市井,多不现世。”
杨、徐二人感觉在听神话,徐小强咋舌道:“那你是什么门派?”
“严格来说,我和妹妹并无门派。我和妹妹来自于道家圣地三清山。我们自小失去了父母,是三清观笑尘真人将我们抚养长大,他也算是我们的启蒙老师。后来,受九华山回梦寺住持空法大法师的邀请,我们又去了九华山修行了四年,十六岁时,才跟着还俗的师兄一同生活,在上饶县城读高中,直至后来考上大学。”
“这么说,你不是道士?”杨昊突然脑袋短路,问了这么一个傻问题。
冷若言失笑道:“我从来没有说过我们出家了。笑尘真人和空法大师对我们有授业之恩,但无师徒之名,事实上我们一直没有入籍,不论是在三清山还是九华山。”
“三清山?九华山?就那两个地方,能有高人?”徐小强有点不大相信,这两个地方他都去过,被俗世的商业开发给糟蹋得乌烟瘴气,实在算不得什么圣地净土。
“我说了,许多事物,都还隐藏在大众的认知范围之外。你所看到的,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出家人,像我们所在的三清观和回梦寺,地处幽缈之境,外有结界护佑,一般的香客都没办法接触得到的”
“然后哩?”
“嗯,言归正传,除了我们这些以正道为修行之根本的门派外,尚有一些旁门。这些门派所追求的目标本质上与我们并无不同,都是追求解脱、思考生命之真谛,探索宇宙之真相。只是在方式方法上,两者却大相迳庭,那些旁门修行之法大多阴损狠毒,不是伤人就需损己,为世人所不容,故而久而久之,他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