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巡航总监町田先生迎面走来,郑重其事地行礼致意。由纪子便问道:
「没有乘客抱怨吗?」
「目前还没有。」
这就好正想脱口而出,我心里有点想不通。既然无法与陆地联系,乘客发出抱怨不是理所当然的反应吗?
我的疑虑固然荒谬没错,但或许被我料中了也说不定。假设船员与乘客全都不是正派角色,那我们至少会与五百人为敌。任凭「驱魔娘娘」再怎么神通广大,也应付不了这么多人,更何况要是有人私藏武器
町田先生露出沉重的表情。
「现在这种情况下,接着该如何是好?」
「这个嘛」
「不知哪些安排好的活动可以如期进行呢?」
「例如什么样的活动?」
「冰淇淋快吃比赛。」
「椰子保龄球。」
「这是什么游戏?」
「就是使用椰子壳当保龄球来玩,由于不是完整的球形,会到处乱滚,观众看了会觉得很有趣。」
还有卡拉OK歌唱大赛、撞球淘汰赛、化妆舞会等等,町田先生热切地说明活动内容。我明白他对于「让乘客体验非日常世界」这项目的抱持着使命感与充实感,但即使是非日常也必须以乘客的人身安全为一大前提,因为我们已经引来了另一种恶质的非日常。
海面风平浪静,但由于天空阴霾,到处呈现灰蒙蒙一片。周遭看不见陆地或船只,我们目前位于太平洋的正中央,不,就世界地图来看应该是太平洋的西边,靠近欧亚大陆附近吧,我们现在到底是来到哪个位置呢?
「大约是纪伊半岛南方海面二五○公里到三十公里的位置吧。」
町田先生告诉我。
「一旦发生紧急事故,确定必须停止巡航往北前进的话,全力加速约六七小时就能达陆地,是不是应该怎么做比较好呢?」
由纪子缄默不语,于是我便答道:
「关于此事除非上司有所指示,否则以我的立场不便表示意见。」
这固然是事实没错,但也有种把责任推卸给凉子的感觉;由纪子似乎也不便做不负责任的发言,因此选择保持沉默。
「请问一下,我们距离水平线大概有多远呢?」
「这个问题问得好。」
町田先生的表情转为柔和,他大概已经很习惯回答外行人的初级问题吧。
「以数学公式来计算,就是2。09×(H+h)海哩,这样你明白吗?」
我们两个社会组的数学白痴二话不说举白旗投降,町田先生便带着怜悯的目光说道:
「H跟h指的是观测点与被观测点位子水平线上的高度,这个甲板大约位于海平面以上三十公尺的位置,因此H是三十,另外h指的是水平线,而水平线就是海面,所以h等于零。」
如此计算下来,我现在看到的水平线距离我们大约是二十一。一公里,自然看不到三百公里以外的陆地。
「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呢?」
町田先生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安;我身为人民保姆,当然希望让人民安心,但我并非昭和时代警察连续剧里的主角,不会毫无凭据就说出:「请尽管放心」这句话。
「我们会尽最大努力,也请您多多协助我们。」
这种说法显得有些狡猾,虽然町田先生轻轻点头表示:「那就麻烦各位了」,但他的脸上怎么看都看不出一丝安心的表情。
「对了,这艘客轮的免税商店卖的都是高价商品对吧。」
「是的,例如珠宝店的最顶级祖母绿,六十克拉就要价三亿日圆。」
或许真有这个价值值得赔命去抢,就算一开始并无非份之想,一旦发生客轮沉没或者避难的骚动,想必会有人趁火打劫,假如出现这种状况
「那就到时再说了。」
「说的也是,现在想再多也无济于事。」
由纪子苦笑,随即似乎忆起某件事,伸手看向手表;原来是荷西·森田提出任性的要求,迫使由纪子不得不奉陪。
与由纪子分道扬镳之后,正觉得发慌之际,又遇见了不久前才认识的熟人,就是一个人迷迷糊糊地在甲板晃荡的兵本。
「妈呀」很难判断这句话里指的是母亲还是老婆,不过在别人面前喊出这句话,以后恐怕也没办法再作威作福了。兵本仿佛换了个人似的收敛了不少,带着卑微的眼神朝我点头致息。
「你的部下叫井冢对吧,目前还处于谢绝会客的状态,等他可以接受侦讯,到时麻烦你也一起过来。」
「是,不好意思,现在年轻人面对血肉横飞的血腥场面的适应力,简直弱到不行,遇到那点状况就吓得昏过去,哪有办法在这个圈子继续混下去。」
说着说着开始发起牢骚、抱怨连连;据他表示,由于长年经济不景气以及法令趋为严苛,黑道帮派也在度小月。老实说,把这些窘状讲给我听也是于事无补的,但回头想想他有三名部下惨遭杀害,一人陷入精神错乱状态,他找不到倾诉的对象,而不安、困惑与焦虑似乎己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照这情况看来,只要换个环境,或许他会把一切内情全盘供出也说不定。
「反正你哪儿也去不了,等我们找你时你就过来,要不要跟陆地的朋友谈谈?」
「没办法,连手机也不通。」
兵本抓搔着头。
蓦地,我脑子冒出一个无聊的妄想:与陆地断绝联系,孤立无援的客轮终于抵达港口,岂料陆地找不到半个人影,一切笼罩在荒芜的死亡阴影之中,原来在客轮航行期间,陆地上的人类早已全数灭亡。
我懊恼地甩甩头,自己被自己的妄想吓出一身冷汗,那真的是没救了。
我前往美容沙龙迎接女王陛下,里头一位日籍女性负责出面郑重接待我。
「容我转告药师寺小姐的留言,她目前人在室内游泳池,请您移驾过去。」
做完全身美容马上就去游泳?我感觉不太措调,然而要求凉子做事百分之百前后一致等于是不可能的任务,为了慎重起见,我先确认过室内游泳池的位置,再往目的地走去。
室内游泳池是一座由大理石与玻璃架构而成的壮阔宫殿。泳池本身呈勾玉状,长约十公尺,泳池畔面积宽广,帆布躺椅与咖啡桌排成一列,吧台就设在泳池一隅,里面站着一名字着燕尾服、打着蝴蝶结领带,一副溜保装扮的中年黑人男性。
至于泳客,仅有一人,就是我的上司。她躺在帆布躺椅舒展肢体,俨然是力与美的完美组合。在她爱用的竞泳专用单件式泳衣上,披了件不知是哪个名牌但剪裁合宜的附帽兜薄夹克,脱下的高跟凉鞋就搁在脚边,就是那种经常被男人误喊成「高跟拖鞋」,惹得女人皱眉的鞋子。伤脑筋,凉子连脚指甲也很美,脚指甲呈现出透明的粉红色。
「单凭那双脚指甲就足以让一万个男人神魂颠倒。」
甚至有人如此表示。
我走上前,行了个注目礼之后问道:
「这里等于被你一个人包下来了。」
「只有现在,很快就会有人来扰局。」
「其他泳客吗?」
「荷西·森田跟巡回演员由纪。」
「哎呀呀。」
我做出一个莫名其妙的反应,一定是荷西·森田坚持要游泳,由纪子不得不答应;我想起刚刚分道扬镳时由纪子的满面愁容,现今这个社会,愈是认真做事的人,压力就愈大。
「你觉得游泳池安全吗?」
凉子躺在帆布躺椅上舒适地放松全身,充满自信的沉着姿态正是身为女王的气度,无关乎身上的服饰。
「别担心,现在是白天,在这种开放的场所不会出事的,况且等一下人会愈聚愈多。」
确实,两桩命案的「凶手」从未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倒霉的魔术师尸体虽然被丢到舞台上,但谋杀进行时正好位于死角,是在由观众角度看不见的舞台上方,因此没有直接目击证人,而三名黑道帮派分子惨死的地方亦是没有任何目击证人的密室。
此时传来人声,看样子有几个人走进游泳池了。如果凉子说的没错,应该就是荷西·森田一行人。
「啊、泉由警部补怎么也来了?」
以略显慌乱的口吻嘁出这句话的正是室町由纪子,她身上穿着素雅的单件式泳衣。
我头一次看见室町由纪子穿泳衣。以前看过她穿紧身衣,这两者或许很像,纤细匀称的身材仍然令人激赏。
由纪子戴着眼镜、披着长发并未戴泳帽,表示她无意下水游泳。泳衣上印着一个显眼的克丽斯佩特拉八世号标志,代表这是在上船后临时有需要才在船上购买的,大概就在跟我道别之后。
荷西·森田本人也现身了,他穿着海滩裤、戴着墨镜,上半身披着不知是夏威夷风味还是关岛风味的衬衫,红底配土黄色向日葵的花样让人看了就觉得碍眼,况且来到室内游泳池远戴墨镜也算一种特殊的怪癖。同行的都贺也是相去不远的装扮;但他全身似乎比他姐夫僵硬许多。
与他们一道出现的,是一身比基尼再围上泳裙的葵罗吏子。
葵罗吏子以如同白刃反光般的眼神砍向凉子,其锐利程度换成生性胆怯的女性或许连皮肤都会产生物理上的痛感,但凉子完全不为所动。
「哎唷,有点痒,想不到在海上也有豹脚蚊,真讨厌。」
凉子刻意以小指指尖搔着坚挺又富弹性的胸部,展现她的游刃有余。罗吏子气得吊起双眼,荷西·森田则轻拍她的手臂予以制止,并色眯眯地瞅着凉子。
「会痒啊?被蚊子咬伤要是留下疤痕就不好了,要不要我帮你擦药啊?」
「免了,我家臣会帮我擦。」
凉子以铺了一层霜的语气回答,接着转向我。
「来,泉田,去那边的吧台帮我点一杯热带饮料。」
「接命,马上去。」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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