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慧几乎没有意识到,那是在喊自己,因为自从入狱以来,自己只有一个名字,那就是:“7233”。她木然的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头,坐在窗口旁的椅子上。黎昕拽过椅子,贴近窗口,紧靠着墙壁坐在她对面:“小慧你还好吗我本想昨天就来的,可警察说所有的会客时间都被占满了,只有今天有空闲”
安慧嘴角动了一下,可最终只是默然的点点头。黎昕眼睛一酸,接着道:“所以我只有今天才能对你说了生日快乐,小慧”
安慧闭上了眼睛,鼻翼翕动着,紧紧咬住嘴唇,似乎在努力克制,但泪水依然自她的眼角流下她痛苦的埋下头,
“别哭,慧听我说,我还在想办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黎昕抚摸着玻璃,仿佛正在触摸着安慧额顶的秀发
“不!”当安慧再次抬起头,已经是泪流满面:“没有人会相信我的话没有人证,没有物证,终审裁决已经下达,你也无能为力”说道后面,她已经泣不成声。
女狱警见状架起安慧,大声道:“好了,会客时间结束!”随后拽着她走向探视室出口。黎昕在外面一筹莫展,他一拳捶在玻璃墙上,眼眶开始变得湿润
“咣当!”铁门在安慧身后关闭,世界上仿佛又再次只剩下她自己。日光灯下,冰冷的墙壁反射着青白色光芒,牢房静得像坟墓一样,安慧无助的倒在自己的床上。“也许这一切都是命运”她喃喃自语。
此时,牢房外又传来了开门的声音,安慧回过头去张望,见牢门大开,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女人被推了进来,身后有个狱警喊道:“1984,这就是你的牢房,你睡7233上铺!7233!”狱警叫着安慧的编号:“和你的舍友友好相处,不许打架,好好改造!”说完,铁门又重重的关闭了。
安慧看着刚进来的女人,她齐耳短发,面容消瘦,眼神中却透着一种智慧,让人有种说不出的好感。那女人走近安慧,友好的伸出手:“7233?我叫许萍你叫什么名字?”
“我安慧。”她迟疑着,握住了许萍的手。
问候之后,许萍将带进来的洗脸盆和衣服,塞进了床下,坐在安慧旁边,打量着整间牢房,牢房里陈设简单,一张上下铺的双人床靠墙而放,对面是一个有两扇门的铁质更衣柜。牢房尽头有一个洗手池,角落里有一个马桶,再加上头顶上的日光灯,此外就别无它物。
“恩够简陋的”她自言自语,目光又落在安慧脸上:“我猜你年纪也不是很大吧?”
“过了年,就28了”安慧答道。
“噢那我可以给你做大姐了”许萍道。
“什么?难道你比我大?不可能”安慧看着面前这个看上去同龄的女人。
“骗你干啥可惜身份证不让带进来过了年我就40了,整40哦”女人得意道。
“真的?”安慧睁大眼睛。从那女人光滑的皮肤来看,她完全不像年近四旬的年纪。
“恩。那你为啥进来的?犯了什么事?”许萍道。
安慧眼中黯淡下来,她叹了口气:“他们说,我杀了人”
“你杀人了??”这回轮到许萍觉得不可思议了。
“从法律意义上,我是”安慧冷冷一笑:“可我自己清楚,我没有杀任何人不过我跟你说这个有什么用呢”
“到底怎么回事?愿意讲讲吗?”
安慧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他们说,是我杀死了我的妹妹美颖。不不她那么可爱,她是我们全家的骄傲,我宁愿死的是自己,也不愿是她”
“你们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一次我们一起出去划船,我坐在船尾,她坐在船头,我记得美颖回过头,冲我甜美的笑着然后她突然跳下了船,毫无先兆我赶紧伸出船桨,想要把她拉上来,可她转眼就不见了踪影。我用船桨在水里搅来搅去,希望妹妹能够伸手抓住它可是,那里什么都没有”
“那你觉得”
“美颖是自杀的,这毫无疑问可那些警察,他们说,美颖头上有被击打过的痕迹,他们怀疑是我用船桨击昏了她,然后把她推进湖里老天我是冤枉的,我冤枉!”安慧情绪激动起来,失去控制似的大声叫道,然后抑制不住冲动,开始嘤嘤哭泣。
许萍把手抚在她肩膀上,轻轻拍着,安抚着安慧,许久,她才平静下来。
“你这个,判多久呢?”许萍问。
“死缓表现好会改为无期吧无所谓了,没人能够证明我的清白,这就是命”
“别说的那么绝对你看看这里,哪儿是人呆的地方?办法总会有的”许萍道。
安慧看着她,露出一丝迟疑的神态。过了一会儿,她问道:“那你呢你犯了什么罪?我知道这里关押的可都是重案犯”“我么?呵呵”许萍浅浅一笑,“我算是思想犯你知道吗?与众不同的人,都会被他们归为思想犯可实际上,人人都该有自己的想法,不是吗?我们要走自己的路,决定自己的命运”
“思想犯好陌生的罪名决定自己的命运?”安慧回味着舍友的话。
许萍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性格开朗,自从她进了监舍,就像一个大姐姐一样照顾着安慧,不但如此,其他人也很喜欢她,甚至包括那些狱卒。很快,她的热情就得到了回报,她得以在监狱中,从事比较轻微的劳动,比如,回收换洗的床单。
某天晚上,熄灯之后,许萍忽然摇醒了睡在下铺的安慧:“安慧,醒醒”
“怎么?”安慧揉着惺忪双眼。
“机会来了我们终于有机会逃出这该死的牢笼”许萍悄悄道。
“你说什么?”安慧睡意全无,翻身坐起。
“我是说,我找到逃出去的办法了”
“越狱?这”安慧明显没有心理准备。
“怕什么?难道你甘愿在这里呆一辈子?你不想想你的家人?听我说,那些尸位素餐的家伙们,他们才不会管你冤枉不冤枉。只有逃出去,才有机会为自己申冤”
安慧没有说话,然而慌乱的眼神,暴露出她内心的踌躇,片刻,她终于回应:“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许萍笑了:“我现在负责收床单,这你知道每周五晚上,我都会用行李车将床单推入洗衣房里,洗衣房窗户上的铁栏杆,已经被我弄松了而且,周五大部分狱警都会回家休假,这里只留很少一部分看守,防备松懈”
“可洗衣房在四楼啊,你准备怎么下去?”
“那些床单连在一起,就成了绳子”
“是么可洗衣房只允许特定人员出入比如你。我怎么办?”安慧道。
“别忘了那行李车我把你藏在行李车的床单中狱卒们已经对我完全放心,她们不会仔细检查的。等到吩咐换床单的时候,我就将车推至你的门口,你择机从另一侧进入车内,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许萍的眼睛在黑夜里闪烁着亮光。安慧想了想,用力握住了她伸下来的手。
“所有犯人注意,准备好换洗的床单,把它放在行李车上!”狱警一声令下,同时用总开关打开了同一层全部监舍的铁门。
许萍的车,停在了安慧的牢房前,借着车体的掩护,安慧手脚麻利的钻进半人高的行李车,并拉过一层层的床单,盖在自己身上。没多久,车子慢慢移动起来,安慧的心脏开始砰砰直跳,她屏住了呼吸。
当许萍推车在这一层转了一圈之后,关门的提示音响起,所有牢房又再次被关闭,没有人发现,那个编号为7233的囚犯,已经不在她的房间中了
捱过了漫长的等待,安慧耳畔传来了关门的声音,然后,覆盖在车体上的被单被掀开,露出了许萍的笑脸:“来吧,抓紧时间制作我们的绳梯吧”
二人迅速将一条条床单连接到一起,打上死结,然后,许萍踮起脚尖,依次活动着洗衣房窗口上的铁栏杆,不大功夫,一根根铁条都被她取了下来。她小心翼翼的推开刚好能够容一个人通过的窗子,深深呼吸了一下。“啊自由的味道”
她将被单一头绑在水管上,另一端慢慢放下窗口,然后推过行李车,蹬着车身爬上了窗台。坐在窗台上,她望着安慧:“听我说我先下去,十秒钟后,你马上跟上来,记住,数十个数之后,马上从窗口出来,我在下面等你,然后,咱们往没有光线的地方跑”安慧用力点点头,当一线生机摆在她的面前,她决心不让它从手边溜走。
许萍的身影消失在窗户后面,安慧定了定心神,闭上眼睛,开始默数数字:“1、2、3、4、5、6、7、8、9、10”当她睁开眼睛时,忽然怔住了行李车依然靠墙而放,但面前那洞开的窗口,却已经消失不见。“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她发疯似的扑上去,抚摸着冰冷的墙,墙壁之上,没有一丝罅隙,似乎,从来也不曾存在过那一扇通向自由的窗口安慧绝望的倚靠在行李车上,身体慢慢滑下
“9、10你可以睁开眼了。”许萍道。
安慧如梦方醒,茫然的看着她。
许萍叹了口气,摇着头。“安慧,你能到外面等一下吗?我有些话,想跟你丈夫谈谈”
安慧顺从的离开房间,关上房门,门上的铭牌上写着:“许萍心理工作室”。
“黎先生”许萍转向黎昕:“我们都知道,安慧虽然在之前接受过心理辅导,消除了另一个人格‘美颖’,但在她的内心之中,始终充满矛盾,并怀有深深的愧疚感,她觉得是因为自己的原因,‘美颖’才无法继续存在下去,毕竟,那个人格已经陪伴她多年;另一方面,她又不愿意再回到那种不正常的心理状态中去。于是,这种复杂的感觉,让她将自己的内心囚禁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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