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通!”
这不是阿婆的声音———是谁在黑暗中呼叫自己?阿通这才回过神来。
“啊!是哪位?”
“是我啦!”
“你是谁?”
“本位田又八。”
“咦?”
她退了一步———
“你是又八哥?”
“连我的声音都忘了吗?”
“真的是真的是又八哥的声音?你见过阿婆了吗?”
“我母亲在那边等着阿通!你一点都没变,和在七宝寺的时候一样——— 一点都没变。”
“又八哥,你在哪里啊?四周黑漆漆的,我看不到你啊!”
“我可以到你身边吗我刚才就来了,只是觉得没脸见你,所以暂时躲在黑暗中看着你刚才你在那里想什么啊?”
“没有没想什么!”
“你该不会想我吧?我可没有一天不想你啊!”
又八的身影慢慢地移了过来,映在阿通眼前。因为阿婆没一起来,不安之感直袭心头。
“又八哥,阿婆跟你说了什么吗?”
“嗯!刚刚说了一些!”
“说我的事吗?”
“噢!”
阿通放下心来。
阿通心想:阿婆应该已经依照约定,将自己的意思告诉又八了。而又八是为了给我承诺,才独自一人到这里来的吧!
“如果阿婆已经跟你说过了,你一定能理解我的心情。又八哥,我想拜托你,以前的事就当做我们没缘分,今夜将它全忘了吧!”
宫本武藏 风之卷(33)
母亲和阿通之间,到底有什么约定呢?搞不好又是母亲骗小孩的伎俩。
“不,先等等!”
又八对于阿通刚才所说的事情,并无意问个清楚。
“你说以前的事,我觉得很难过,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使我无颜见你。如你所说,如果忘得了,我也很想忘记。但是,不知是何缘故,我无法放弃你。”
阿通迷惑不解:
“又八哥,我们的内心已出现一条鸿沟了。”
“这条鸿沟已经过了五年的岁月了。”
“没错,就像光阴一去不复返,我们以前的心,再也唤不回来了。”
“不!没有不能的事!阿通、阿通!”
“不!不能!”
又八被阿通冷淡的语调和脸色慑住了,他凝视着阿通。
当阿通热情洋溢时,总会令人想到鲜红的花朵与艳阳高照的夏日。然而她也有冷漠的一面!这种个性有如白蜡般的冰冷,好像手指一碰,就会断裂似的。
见到阿通冷漠的外表,又八的脑海里浮现了在七宝寺屋檐下的往事。
他想起当时坐在寺庙的屋檐下,张着一双湿润的大眼睛,整天若有所思地望着天空的孤女。
对一个孤女来说,浮云就是她的母亲,也是她的父亲、兄弟和朋友。就是这种孤苦无依的感觉,才养成了日后阿通冷漠的个性吧!
又八如此解释,便轻轻地靠近这朵带刺的白蔷薇。
“我们重新来过吧!”
他对着她的脸颊耳语。
“好吗?阿通———我们已经无法唤回已逝的岁月了!让我们重新来过吧!”
“又八哥!你想到哪里了?我指的不是岁月,而是心灵。”
“所以我才说从今天起要恢复以往的心灵。不是我找借口,年轻人谁不犯错?”
“你在说什么啊!我已无心再听你的话了。”
“是我不好!我一个大男人已经如此跟你赔罪道歉了好嘛,阿通!”
“放开我!又八哥,此后,你也会迈向男人之路,何必执着于此事?”
“对我而言,这可是终身大事啊!你要我向你叩头,我也办得到,如果你要我发誓,我也会做的。”
“别再说了。”
“不不要生气啊阿通,这里不适合谈心,我们另外找个地方谈吧!”
“不要!”
“要是母亲来了,可就麻烦喽我们快走吧!我再怎么样也无法杀你!我如何下得了手呢?”
又八握她的手,却被她用力甩开。
“不要。即使杀了我,我也不会和你一起走。”
“你说不要?”
“没错。”
“无论如何都不要?”
“对。”
“阿通!这么说来,你心里一直想着武藏啊?”
“我爱慕他———下辈子也非他不嫁。”
“哼”
又八气得直打哆嗦。
“阿通!这是你说的!”
“这些话,我都跟阿婆说过了!阿婆说这些话最好当面告诉你,所以我一直在等待今天的来临。”
“我明白了!是武藏指使你见了我要如此说吧!”
“不!不!我的一生由我自己决定,没有必要受武藏的指使。”
“我也是有志气的人。阿通,男人都有志气,你既然这么想”
“你要怎么样?”
“我也是男人呀!我会让你和武藏在一起吗?即使我赌上这一条命,也绝不允许。谁会允许呀?”
“你在说什么允不允许?你这是说给谁听呀?”
“说给你听,还有武藏!阿通,你和武藏之间没有婚约吧?”
“没有但是,你也没有权利过问。”
“不,我有。阿通,你原本是本位田又八的未婚妻啊!只要我又八没点头,你绝不能成为别人的妻子。更何况和武、武藏私奔。”
“你还敢说我?!老早以前,你和阿甲署名写了一封解除婚约的信函给我,现在你还敢说这种话,真是卑鄙无耻的家伙!”
“不知道!我不记得写过这种信,是阿甲自作主张寄给你的吧?”
“才不是。你明明在信里说我们无缘,叫我另嫁他人。”
“信给我看!”
“泽庵大师看了之后,边笑边拿来擤鼻涕,丢掉了。”
“你没证据是行不通的。家乡无人不知我俩订婚的事。我有无数的证人,而你什么证据也没有。阿通,眼光不要太短,即使你勉强与武藏成亲,恐怕也无法过得幸福。也许你还在怀疑阿甲的事,我早已跟那女人一刀两断了。”
“我问这事也没用,又八哥,我不想听这些。”
“我这么低声下气,向你请求也没用吗?”
“又八哥!你刚才不是说过你也是男子汉?一个女人如何对一个不知耻的男人动心呢?女人欣赏并非娘娘腔的男人。”
“你说什么?”
“放手!袖子快被你扯断了。”
宫本武藏 风之卷(34)
“混、混账!”
“你想怎样你要做什么?”
“我苦口婆心你还无动于衷的话,别怪我扯破脸!”
“咦?”
“如果你想保住性命,就立刻发誓不再想武藏,快!快发誓!”
又八想拔出短刀,这才松开阿通的袖子。刀一拔出,又八表情骤变,好像受刀刃控制一般。
持刀的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被刀剑控制的人。
阿通尖叫一声,她看到又八比刀剑更可怕的嘴脸。
又八的刀,划过阿通背后的腰带:
“竟敢逃!你这女人!”
不能让她逃跑!
又八心一急,边追边大声呼叫:
“母亲!母亲!”
阿婆闻声赶紧跑了过来。
“搞砸了吧?”
说着她自己也拔出短刀,慌忙找寻阿通。
又八叫道:
“母亲,那边,捉住她!”
阿婆看到又八边叫边骂追了过来,她的眼睛瞪得有如大圆盘:
“哪、哪里啊?”
到处都看不到阿通的影子,又八跑到阿婆面前,差点撞上她。
“杀死她了吗?”
“让她跑掉了!”
“笨蛋!”
“在下面,好像在那里!”
往山崖直奔而下的阿通,袖子被树枝勾到,正拼命地想办法挣脱。
附近的瀑布下,传来阿通在水中奔跑的脚步声。她带着被勾破的衣袖,连滚带爬地死命逃走。
又八母子的脚步声逐渐逼近。
“这下你可完了!”
阿通已无路可逃,前面、旁边都是崖壁,黑暗的脚下是山崖的洼地。
阿婆大声叫嚣:
“又八,快点动手!阿通,你的末日到了!”
手持刀刃的又八,完全失去理智,像豹一般向前扑去并叫骂道:
“畜生!”
又八看到跌倒在枯草与树丛间的阿通,马上将大刀挥砍过去。
随着树枝断裂的声音,地上传来“哇”的一声惨叫,血溅四方。
“你这臭娘们!臭娘们!”
连砍三四刀之后,沉醉于血泊中的又八,又拿着大刀,朝着树枝与芒草连砍了好几刀。
“”
砍累了,又八手提着血刀,茫然地从血泊中醒来。
他的手沾满了鲜血。他摸了摸脸,脸上也沾着血。温湿粘稠的血,像点点磷火,溅了他满身。
想到这每一滴血,都是阿通的生命泉源,令又八感到一阵晕眩,脸色变得惨白。
“终于把她杀死了!”
阿婆茫然地从儿子背后,悄悄地探出头来,目不转睛地望着一片混乱的灌木丛。
“活该!再也动不了了吧!儿子!干得好!这一来,我心中的怒气,消了一大半,也有脸面对家乡父老了又八,你怎么了?还不快点取下阿通的首级,快砍呀!”
“哈!哈哈!”
阿婆嘲笑儿子的胆小。
“没出息的家伙!杀死一个人,就让你心惊胆战的。如果你不敢砍,就让我来吧!你站一边去!”
阿婆正要向前走。失神、呆若木鸡的又八,突然抓起刀柄槌了一下母亲的肩膀。
“啊!你做、做什么啊?”
阿婆差点跌到见不着底的灌木丛中,好不容易稳住了脚。
“又八,你疯了吗?拿刀打老娘———你想做什么?”
“母亲!”
“干什么?”
“”
又八沾满血迹的手背揉着眼睛,哽咽地说:
“我我杀死阿通了!杀死阿通了!”
“我不是在夸你吗?为什么还哭呢?”
“我能不哭吗糊涂!愚蠢!愚蠢的老太婆!”
“你伤心?”
“当然!要不是你闹死闹活的,我本来可以和阿通重修旧好。什么家声、什么无颜见江东父老但是,已经太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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