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浩然要强忍住自己胸腔泛滥起来的疼痛才能维持冷漠的表情。他从她身旁擦过,在所有人惊异的视线中,像她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一般走出了教室。
教室里寂静得让人感觉压抑,所有人都担心这位新老师会发飙,愤怒地离去,然后这节课成为自习。
出乎意料的是,萧暖亲自上前把歪倒在地的椅子扶正,没有想象中的恼怒,她神态自然,姿势端庄。李朗也回过神来赶紧凑过去帮老师把椅子放回原位。
“我们继续上课吧,还是你们需要几分钟来消化刚才的震惊?”萧暖半开玩笑地说,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
大家谁还敢胡思乱想,统一地点头表示愿意继续上课。萧暖转身往讲台走,不知为何,李朗觉得她的背挺得没有往常那么直,甚至连步伐都带着容易察觉的僵硬。
萧暖接下来又连续带了高一的两节英语课,她一直在微笑,没人察觉到她眼里隐藏起来的沉重。
临近中午才回到办公室,平时的这个时间段有课的老师在上课,没课的也早早地去了教师食堂就餐,而今天,等候在她办公桌旁的是高二C班的班主任宋老师。
清瘦的男老师,戴着眼镜显得斯文又亲切,但此时他脸色铁青,郑重严肃。
萧暖在走进办公室后便停下了脚步,视线在男老师身旁的少年身上掠过,冷冷清清,眼底没有波澜。
“萧老师,我听说今天早上的事了,江浩然逃了一上午的课,刚才被我从篮球场带回来,让他好好地向您承认错误。”
宋老师朝萧暖露出宽和的笑,又扭着江浩然的胳膊把他往萧暖面前推了推。
江浩然不情不愿地往前走了几步,站在离萧暖两三米的距离,他还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垂着脑袋,刘海遮着眼睛看不清神色,嘴却倔强地撇了撇,“我不承认错误,我没有错。”
宋老师眼里都要窜起火苗,明明是个听话的学生,不知怎么回事这个星期反常到公开对抗任课老师的地步,让他头疼不已。
“江浩然,你目无尊长,对老师出言不逊,这已经违反了校规,如果你不愿意道歉我立刻将你送到校长办公室去!”
少年咬了咬嘴唇,不服输似地僵持。萧暖默不作声地看着,脸上没有多少表情,声音也是平静的,“小孩子闹脾气而已,宋老师,他会改的,不要把事情闹大了。”
江浩然骤然握紧放在身侧的手。她说“小孩子闹脾气”,她一直都这样把他当做长不大的孩子。他心里压抑的怒火又翻腾起来。
“我绝对不会道歉,我从来都没有认同你是我的老师!”少年声线冷厉,他说话时望向萧暖,眼睛里有清晰的不甘和愤恨。
萧暖霎时被击中了胸口般疼痛难忍。课上,也是同样意思的话语险些打败了她。他说,萧暖,我从来没把你当做老师。
他直呼她的名字,像平日里板起脸来严肃地阻止她去骚扰小白兔一样。她一直以为少年只是习惯这样称呼,只是无法像琥珀那样与她亲近,待她如亲人。
她从来没有想过,原来他竟是厌恶她的。她以老师的身份遇见他,教导他,关怀他,再次重逢后她欣喜地感知到他的成长,虽然倔强又别扭,可是少年眼神清朗,心智成熟,脸上已有了锋利的轮廓。
他长大了,或许很快就会成为不需要她再操心的成年人。
她把他当做自己重要的学生,甚至总是开玩笑喊他“儿子”,其实并不完全是玩笑,她真心视他为亲人般的存在。
原来却是自己单方面的自以为是了,他一句话便道出了真实的心情。是了,在他面前,她平日里老不正经,总是被少年骂长不大,还是喜欢小男生的变态。这样的老师他不认同很正常。
萧暖自嘲地笑了,她都没有察觉自己的脸色变得多么苍白,白到刺痛少年的眼睛,让他没来由地心疼,疼到没法呼吸。
“江浩然!你太过分了,还不快向萧老师道歉!虽然萧老师是新人,班上的同学都觉得她亲切又风趣,她到底哪里惹到你了?你说出来,跟萧老师好好沟通!”宋老师扶了扶眼镜,口气严厉。
江浩然垂着眼眸不说话。她哪里都好,偏偏是自己的老师,偏偏把他当做孩子一样对待。
他痛恨的是这种关系,痛恨的是他身体里控制不住的感情和无时无刻不折磨着他的罪恶感。
“好,你不配合是吧?走,我立刻送你去校长办公室!”宋老师气得脸都涨红,拽住江浩然往外走,萧暖平静的神色瞬间被击碎,上前两步拦在他面前。
“宋老师,不需要这样,上报校方会被记过,我不希望江浩然的档案里有污点,孩子的前途重要。我没事,我愿意等他冷静下来。”
她眼神里的恳求真挚又急切,宋老师缓下怒火,松开少年的手臂,正要再说他两句却发现他急速地往外冲,一会儿便跑得看不到背影。
“这小子又跑了!”他气急败坏地跺脚,再转向萧暖时换上歉意的笑,“对不住啊萧老师,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回事,之前还好好的,等下周一我绝对提着他再向你道歉。”
“没关系,谢谢您,我……我还有事,出去一下。”萧暖勉强笑开,转身跑出办公室。
作者有话要说:我干脆写个师生恋的文好了……哈哈,很有感觉的说……
、黑兔的陪伴
第五十四话 陪伴
萧暖在篮球场后面的大草坡上找到了少年。九月秋高气爽,蔚蓝的天空上偶尔有云朵漂浮而过。少年躺在修剪整齐,标注着“禁止踩踏”的草坪上,手臂抬起遮在眼睛上。
阳光倾泻而下,他脱掉了校服外套,只剩里面白色的衬衣,被光打亮,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萧暖走过去,没有刻意掩盖脚步声。她停在他脑袋前,身影覆盖上去,突如其来的阴影让少年以为是云朵飘过。
他移开手臂,睁开眼睛,她正弯腰俯身看他,深棕色的瞳眸里是初见时的澄澈,那里面有他的倒影。
七年。他从十岁长到十七岁。她,十八岁到二十五岁。为什么不可以让他早出生七年?这样他就可以与她在对的时间相遇。
为什么要是他的老师呢?如果她不是,哪怕有年龄差距,他也可以正大光明地说——萧暖,你这个笨蛋,我好喜欢你。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对她的感情。原来不是因为青春期容易冲动,不是这么肤浅的原因。
他只要靠近她就会心跳加快,视野只会被她一个人占据。看不到了要想念,看见了会烦躁,忍不住亲近的冲动。
原来,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早就喜欢上她了。
萧暖静静地看着他,轻声说,“小水水,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她用一种近乎玩笑的语气说,眼睛里含着笑意,掩去她心里的恐慌和不安。仿佛她确信他会别扭地说,哼,也不是很讨厌。
江浩然仰着头看她,他突然发觉,其实就算他长到这么高,他一直还是仰望着她的。像小时候一样,不曾改变。
她离得那么近,却又遥不可及。被世俗,被年龄阻隔,无法靠近。他多么讨厌这种关系,他想粉碎掉世俗的羁绊,他想热烈地,毫不掩饰心情地去爱她。可以吗?
“是啊,我最讨厌你,我几乎要……恨你了。”他这样说,深色的瞳眸里没有感情,所有的痛苦和不甘都堵塞在胸口。
他无法说出口,只能用完全相反的话语将隐藏的心情表达。他就是这样得不坦率又别扭,他以为她会懂的。
你会懂的,对吧?萧暖,我最喜欢你,最喜欢你了。
然而——少年缓缓地睁大眼睛,他觉得血液都要逆流而上。
萧暖脸上浮现出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悲伤,她眼里刻骨铭心的疼痛仿佛有形般,通过空气迅速地,势不可挡地流淌到他的身体里。
他觉得疼,感同身受的痛楚让他惊慌不已。萧暖,我愿意替你疼,求你不要露出这幅表情。
“……我知道了。”她张了张嘴,有细微的,颤抖的声响传过来。萧暖直起身,转身的瞬间,眼角一滴泪水啪嗒一声,掉在他脸上。
江浩然的灵魂仿佛都因着这滴在空气里迅速冷却的泪水而冻结。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听到她的脚步声消失不见。
萧暖下午没有课,但仍需要坐班,但是她头一次擅离职守,跑到楼顶吹风。
她靠着墙壁,仰头看蔚蓝的天空,眼睛被阳光晃得睁不开眼才闭上。突然这么文艺真是对不起大家,萧暖倒是很想嚎两声发泄一下内心的郁闷,但是碍于这是学校,被听到她很有能被当做疯子辞掉。
她也没有抱头痛哭,生活还要继续,即使兔子不爱老母,她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抓过他来打PP,虽然她很想这么做。(喂)
她还真是死不悔改,明明因为自己是变态才被讨厌,但是想起兔子们还是忍不住要扑上去。
“活该啊。”没错,正是如此。咦?谁与她的脑电波如此吻合?萧暖低下头,正对上挎包里探出的黑兔子。
“哎,果然是黑兔君,看在我被自家儿子嫌弃的份上,您让我抱着治愈一下?”萧暖愁眉苦脸地看它。
兔子冷冷扫她一眼,用“你没救了”这样的神情,配上冷嘲热讽的语气,完美极了,“哼,变态落此下场难道不是应该吗?”
“黑兔君,你就不担心打击我太过,我会从这里跳下去吗?”
兔子无动于衷,“玻璃心的少女根本不是你的设定。”
萧暖深深吸气,吐气,然后扯起嘴角,“啊,也是呢,我得活下去。好不容易活过来,才不会傻乎乎地糟蹋自己的性命。”
“不过……”黑兔蹦到她肩膀上,直立着,前爪摁在她侧脸,拍一拍,“你死了我也在你身边。”
我只能做到这一点,不管你活着还是死去,注视着你,陪伴着你。在这无限轮回里,看着你,直到你获得真正的新生。
“……黑兔君,虽然我很想说‘好感动’,可是真的好惊悚,我可不可以喊‘亚美爹’?”死了都会在你身边——好像恐怖片的台词不是么。
黑兔君沉默良久,收回柔软的肉垫,亮出自己锐利的爪子,冷冷咬牙,“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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