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为什么,她的心一点也没觉得满足,而是撕心裂肺的痛?是因为对他爱得还不够极致?
柏拉图式的爱恋,又有几个人能真正做到?
这一刻蒋言言忽然觉得,还不如在车祸中死了的好。
这样活着再次相逢,却要经受无数心灵的折磨与痛苦,只是为了让她彻底放下这一段感情,这一个人吗?
也许,她永远也没有机会向高宏问出:十六岁那年,你为什么突然不回信了?
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与蒋言言无关!
这晚,夏采霞和蒋言言一起睡。
月亮很亮,已不甚圆了。蒋言言背对夏采霞侧躺,无法入眠。其实她更想一个人呆着,但夏采霞执意要和她一起睡。
两只柔软的胳膊环抱住蒋言言,夏采霞几乎在她耳边低语:“言言,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就和我说啊。或者是,想哭也可以,不要这样憋着好不好?”
蒋言言摇头,这样的事,对谁也没办法说出口。
夏采霞将头靠在蒋言言背部,许久才闷声闷气地说:“言言从来就没把我当成真正的朋友。”
蒋言言下意识地分辩:“哪有的事……”
夏采霞坐起来,自嘲地笑:“其实我知道,你今晚不想和我一起睡,我死乞白赖地留下来,只是想分担一点你不开心的事,这样你就不会那样悲伤。既然是朋友,不就是快乐的时候一起分享,痛苦的时候可以有个人倾诉,一起分担的吗?可是我们不是这样,言言你有什么事从来不会和我讲,根本就是从心底里排斥我。”
明亮的月光下,少女咬着嘴唇,强忍着即将掉下来的眼泪。
蒋言言内心重重一震。的确,她其实一直从心底里有意无意间都在排斥着夏采霞。也许是二十五岁的心理年龄,又也许是当年阮丽梅所带来的伤害,让她不敢轻易敞开心扉去接受一个人来做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夏采霞伸手按按眼睛:“对不起,说了让你不开心的话。我还是回我妈房里睡,很晚了,你也早点睡吧。”
她正要下床,蒋言言却扑到她怀里,两只手紧紧搂住她的脖子:“采霞,你别走。你在这儿陪我,我很开心。”
夏采霞伸手推她:“去,去!少来这一套,我是你什么人?快放手。”嘴上这么说,手上却不怎么用力。
蒋言言打死不撒手:“你是我的好朋友嘛。你说过的,跟你倾诉也行,在你面前哭也行。可这两样我都不想,就只想抱着你。抱着你,感受到你在我身边就好。”
“就数你伶牙利齿,能说会道。”夏采霞嘴上嗔怪,却不再坚持出去。“我把我整个人都借你,想抱多久就抱多久。”
蒋言言抱着她,许久许久,心情好了很多,然后问夏采霞:“采霞,你会不会某一天突然不理我了?”
夏采霞很认真地回答:“怎么会呢?就算你不拿我当朋友,我还是会拿你当最亲密的朋友,你想找我,随时都可以。”
蒋言言咬咬唇:“要是我和你喜欢上同一个人怎么办?”
夏采霞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言言有喜欢的人?先告诉我嘛,我现在没有喜欢的人,你说出来,不就可以避免了?”
蒋言言马上改口:“我是说如果。如果是以后可能发生的事好不好?”不该问啊不该问,就算夏采霞也对高宏有好感,高宏已婚,又马上要当爸爸,能有什么结果呢?
夏采霞好笑地看她气急败坏的样子,懒懒地打个哈欠:“没有如果,我是不会和你喜欢上同一个人的。困了,快睡吧。”
蒋言言看她躺回被子里,很想问为什么,最终忍住。
彼时,蒋言言还不明白夏采霞这句话的深意。
暑期结束,夏采霞在枫林学院上高一,蒋言言上小学六年级。高宏仍然担任两个女孩子的家教工作,不过蒋家又新添一个英语家教,蒋言言逐渐感觉到英语发音的吃力,所以请的是地道的外教,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外教,也同时负责两个女孩子的英语辅导。
这一天阳历九月十八,阴历八月初二,高宏的生日。
同往常一样,高宏先看头一天留的作业及学校的家庭作业,有错误的就指出来,交流,讲解。其实错也是蒋言言故意错的,不管现在的教材怎么改变,以一个成人的理解也不会做不出来,更何况蒋言言是从四年级一步步学上来的。
蒋言言给高宏倒杯茶,又端来水果糖果各一盘。这些事她早已不让家里的保姆做了,而是自己动手,理由是“尊师”。黄薇也很高兴女儿有这样的想法。
除了水,其它水果、糖果、点心一类的高宏绝少去碰,除非蒋言言邀请,高宏担心伤了孩子的一片好意才会略略意思一下。
蒋言言似乎很随意地问高宏:“阮阿姨什么时候生小宝宝?”
高宏听她提到宝宝,心里柔软一片,笑:“要到过年的时候才会生呢。丫头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难不成是想为未来的小弟弟或是小妹妹准备大红包?”
这么说起来,阮丽梅才刚刚显怀,蒋言言之所以觉得她肚子大,只是因为之前没听高宏提起过,一下子太过突然而已。
蒋言言偏偏头,从盘子里拿起一粒糖剥开糖纸:“小宝宝可爱才会有红包。”
高宏刮一下她的鼻尖:“就数你精灵古怪。今天作业完成得不错,一道题都没错,加油哦。”
蒋言言把剥好的糖摊在手里递到高宏面前:“吃颗糖吧。比较一下是心里更甜还是嘴里更甜。”这样说着的时候,心里却跟刚刚喝下一碗苦黄连差不多。
高宏笑着摇头,目光看向蒋言言的手掌心,白白的小掌心躺着一颗桔瓣一样的糖。高宏伸手拿起来,看了片刻,又用手指捏捏,糖果软软的,跟真的桔瓣一样,还散发出一种桔子的清香。
蒋言言看着他。这些软糖是她逛了很多次街,找了许久才找到的,只是想着能重温一次高宏十岁生日的情景。
高宏把糖放在嘴里,嚼了很久,才说:“老师小的时候在乡下,没什么玩具,就是和妹妹、小伙伴一起疯玩,有颗水果糖吃就感觉很幸福。十岁的时候,我爸爸从县城带回来一些桔子软糖,比这个硬得多,但比水果糖软点。我和妹妹都很开心,用它来招待小伙伴,希望小伙伴和我们一起分享开心。”
蒋言言垂下眼睫,心里湿润润的。有关桔子糖的记忆,在她心底,远比高宏的要深刻得多。
高宏揉揉她的头发:“丫头,谢谢你,让我想起很多美好的回忆,虽然可能你并不能理解。”
蒋言言抬起头,心里大叫:“不,我理解。”但嘴上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和高宏,也仅仅止于此了吧!
高宏微笑着继续说:“今天正巧也是我的生日呢。丫头,这颗桔子糖是我收到的最珍贵的生日礼物,谢谢你。”
蒋言言终于再一次说出十五年前对他说过的祝福:“生日快乐!”
高宏柔声说:“你也快乐。”
“好。”蒋言言这样回答,尽管她明白,快乐已渐行渐远。
当她再一次弹奏那曲《致爱丽丝》,心中所想的,也仅仅是那一幕无法释怀的往事。
然而无论如何,生命还是要继续下去。这世上,没有谁离了谁就会活不下去的事,尽管你曾爱得轰轰烈烈,撕心裂肺,死去活来。
蒋言言每天有规律地学习、练琴、看书,现在还要加上女外教每天几乎魔鬼一样的对话训练。女外教真的可以堪称魔鬼,每天一来蒋家就是滔滔不绝的英语对话,不管你听得懂听不懂,回答得对还是不对,一切都要以英语为前提。她还鼓励两个女孩子看纯粹的英语书籍,儿童读物也好,世界名著也好,科普知识也好,统统得是纯英语。在这种环境下,不但蒋言言英语读和听进步飞快,连夏采霞也快成了英语尖子生。
唯一比较放松的时间算是假日,两个女孩子会抽出一点时间一起出门,有时逛街,有时游玩,有时游泳。在暑假期间,夏采霞终于教会蒋言言游泳,尽管蒋言言游得很难看,但再也不用套个游泳圈在那儿可笑地划水。
夏采霞已经完全长成一个少女的模样,褪去小女孩的稚气,高高的个子配上中性帅气的打扮常常赢得不少回头率。蒋言言还是长得很缓慢,苍白纤瘦,完全就是一个纯粹的小女孩,连周子菁也比她高出一个头去。夏采霞和她走在一起,这组合怎么看都怪异。
黄薇有点着急,每天督促蒋言言喝鲜奶。那可是真正的鲜牛奶,没经过奶厂加工,每天直接从牧场送到蒋家别墅,经家中厨师高温消毒再使用和饮用的,保持期只有三天,而且必须低温保存。
蒋言言早一杯,晚一杯,时间一长看见牛奶就发怵。尽管她也不想像上辈子一样娇小,可这样催法实在受不了。
夏采霞看她每天愁眉苦脸地喝牛奶,吃吃笑:“光喝不运动怎么能行?虽然成语拔苗助长不可取,可是多做做向上跳跃的运动还是非常有用的,你看看我就知道啦。要不我陪你去打篮球?打排球?”
蒋言言头摇得像拨浪鼓:“我跑个步都喘不过气来,还去打球?不被别人当球打就阿弥托佛啦。”
夏采霞看她豆芽菜一样的小身板,沉吟半晌:“这样吧,我陪你打羽毛球,就在你家花园里,有氧运动,还健康。”
于是蒋言言的作息表每天又增加一个小时的羽毛球。时间一长,虽然个子仍不见长,身上的肉倒是长结实不少。
春节期间再到北京,黄济中夫妇见蒋言言不再是弱不禁风的病秧子样儿,打心眼儿里高兴。
黄薇跟母亲说起对女儿个头的担忧,黄老太太倒把她训一顿:“言言又不是十七八,你这担的哪门子心?等她上初中后,准长得比你还高。去医院什么的话,提也别提,别把孩子给弄毁了。”
黄薇连声说是,再不敢提蒋言言长个子的事,只能在心里干着急。
除夕蒋言言主动给夏采霞打去电话,夏采霞当然高兴得不得了,两个人互相交流一下晚上吃的年夜饭,彼此都听得直流口水。
之后翻到高宏的电话号码,蒋言言却终于没有拨出。高宏当爸爸了,这会儿不知道有多忙,又有多幸福呢!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影飞鱼的地雷,这让我觉得我的这篇文艺文还是有希望的。喜欢这篇文的童鞋们,留下点痕迹,给我点信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