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伟凝视任琳片刻,摇着头走了。
任琳穿着一身深蓝的工作装,拿着几张A4纸,穿梭在干净整洁的办公楼里。
办公楼里是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宽大的办公区域就都分割成的小格间。中央空调恰到好处的温度,舒爽宜人,比车间的环境不知要好多少倍。
任琳怀中抱着红色安全帽,低头审视自己的着装。心里很庆幸这套工作服刚上身一天,比较干净。不至于在办公楼里太丢脸。
金洛没在办公室,他的秘书甄阳伟也没在。
任琳左右四顾,办公室放着一个复印机,周围的格子间里空无一人,任琳也不知道该问谁。
在寂静无人的办公室门口默默地站了十分钟,才有一个打印文件的男职员匆匆走过。
看到任琳,有些惊讶,扯唇一笑,“任琳?”
任琳默然点了点头,她印象中不认识这个人。
男文员右侧鼻翼旁的黑痦子,有黄豆粒大小,特别引人注意,他轻笑着推了推眼镜子,肯定地说,“你没见过我,但我认识你。”
任琳想肯定是这一阵闹腾的事太多,华宇的BBS上又有她的照片,认识她不奇怪,不认识才奇怪。
任琳拘谨地与他点头打招呼。
那男人脸上的笑意更深了,“金总在二楼会议室开会呢?”
任琳点头道谢,拿着文件下到了二楼。
隔着玻璃墙,任琳看到巨大的会议桌旁,坐满了人。
金洛旁若无人地坐在主位上,夸夸其谈,清亮的嗓音传出来,份外的吸引人。
任琳在门外焦灼地来回走着,等待会议结束。
会议开得象王母娘娘的缠脚布。
左一个人右一个人出来上卫生间,也不见金洛出来,任琳静坐在门口的会客沙发上,她就不信他不上厕所。
可是左等不出来,右等不出来,无聊的任琳托腮想,他们开完会,自己也下班了。
任琳正挣扎在等还是不等,回去还是不回去的时候,看到甄阳伟走了过来,他在玻璃墙外窥视了一下,就要推门进去。
“哎,你好。”任琳不太认识他,小心翼翼地对着他的背影叫了一声,
甄阳伟停下了手,转过头,看到任琳愣了一下。随即一笑,“你怎么到楼里来了?”
他看到了她手里的单子,立刻明白了。“找金总签字是吧?”
任琳点了点头,“能不能麻烦你……”
这张单子是挨骂单子,不同以往。不知他能不能代签。
甄阳伟脸上苦笑了一下,“现在真不行,外面都闹翻天了,你要是不着急,先放我这儿。”
任琳正要说话,就听室内有人叫“甄阳伟。”
甄阳伟赶紧走了进去,直接走到金洛的老板椅后面悄悄地说着什么。
任琳就见金洛皱着眉头,她离得远,只能看见金洛嘴唇一张一合。
任琳眯着眼不怀好意的探究着,这么个小白脸,长成这个样子,应该坐在灯红酒绿的夜总会,陪一只长得象母老虎似的女人喝酒唱歌,让对方占占便宜才对啊。怎么能手握华宇重权,坐在这里人模狗样地开会?他长成这样,就没有人轻视他?
任琳不信邪地向他周围看了一圈,不泛有垂垂老者,都毕恭毕敬地坐在一边,静静地等待着金洛。
不及任琳多想,甄阳伟肃然快步走出来的时候,任琳忙迎了上来。
甄阳伟一脸紧张,“现在不行,你稍等一会,我回来再说。”
未等任琳答应,
甄阳伟又说,“你是车间的,肯定认识张混吧?”
任琳下意识地点点头。
“他妈在厂门口正闹着要见金总呢?”
“怎么了?”
“他聚众打架了吧,干除了?”
任琳点了点头。
“他的医药费,金总让他们自己负责。这不,他妈来厂里闹了。”
任琳皱着眉,不由自主跟随着甄阳伟的步伐,一直走了过去。
“对了,你最好离远点,我看那个老太太口口声声指名要见你。哎,你不是要找金总签字吗?怎么跟过来了?”甄阳伟笑问着她。
任琳反应了过来,摸了摸脸,不好意思地笑了。
两人正好走到玻璃墙边上,从二楼往外看,正好看到大门,偌大的正门广场,万国旗迎风飘展。
令人匪疑所思的是,两三个保安正追着一个健步如飞的老太太跑到了旗岛旁。
、第四十章
那个老太太穿着破旧葱绿色的短衣裤,头发已经花白。老人想挣脱保安的箝制,拚命地反抗着,被无情地拉扯在地上拖着往出走,她跪着使出全身力气,却无济于事,放开喉咙嚎啕大哭。
“怎么让她进来了”甄阳伟皱眉嘟哝一声,飞快地从任琳的身旁跑向了安全楼梯。
任琳伫立在窗前,看见风吹着花白头发满天飞舞,老人在地上苦苦哀求。
她不自觉地推开了窗。
“你们不让谁活啊?我一个孤儿寡母好容易把他送进了华宇,你们凭什么说开除就开除啊?我要见你们领导,我要把事情问清楚。我儿子还在重症监护室呢?你们就敢开除他,我要告你们去。……”
任琳听着那老太太的话,心里刺痛,她慢慢地抱紧了双臂,牙齿不由自主地开始打战,天怎么会这么冷?
她看到甄阳伟已经跑了过去,老太太还在哭泣着,她不敢再听下去,无力地慢慢蹲下了身体。
真的没想到能造成今天这种局面,如果自己能忍下来了,是不是一切都没有问题了。从来不敢深想的问题,一下子浮出脑海。
班组里多少养家糊口的兄弟,就因为自己的一时愤怒,激化了张混与贾溜子的矛盾,一个月的奖金与工资全扣了。
白白辛苦了一个月,一分钱拿不回去。
他们回家是怎么对妻儿交待的?还有在医院被打伤的人,更不要说工资奖金了,连医药费都要自理。
如果有人骂她还好,可是班组的兄弟们仍然象以前一样待她。这让她的心即愧疚又疼痛难忍。那么多人啊,她想弥补都没有办法。
她用手捂住了脸,悲伤的情绪让她的心情瞬间跌入谷底。
耳边的吵闹声忽然停止了。
任琳慢慢放下手,那张满是泪水的眼睛,看见一双穿着米白色制服的手臂,将她头顶上的窗户关上了。
“楼里开着空调,还开窗户?这不是浪费电吗!谁开的”
苗条的女职员瞪着一双死鱼眼睛问着旁边扫地的阿姨,眼尾的余光却鄙夷地向下扫视着任琳。
扫地的阿姨点头哈腰地道歉着,“张经理,我没看住啊。”
任琳仓皇站了起来,“我不知道这个规定,对不起。”说完向会议室快步走去。
隔着玻璃墙,任琳看他们威严正襟,一丝不苟地开着会。她稳了稳情绪,看了一眼手机所显示的时间。下班的时间快到了,看来只能明天再来了,她刚想要走。
“任琳”一声清亮的声音传了过来。
任琳四处看看,却是会议室里的金洛那双清俊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喜上眉头,如果今天能签上字再好不过了。她三步并做两步,推开门走了进去。
会议室很大,屋顶正中的水晶吊饰豪华侈靡,泛着幽幽的冷光。奢华的金棕色窗帘,曳长坠地,侈靡之风尽显无疑。在这里让人感觉华宇庄重气派。
对面巨大的液晶屏幕嵌在雪白墙上,此刻正播放着国外一个工厂车间的流水线。
任琳扫视着一圈开会的领导,这里囊括了所有的国内公司的高层,张雪松坐在最后一位上,缓缓地吐着烟圈。
金洛接过她递上的单子,视而不见,一双凤眸却盯紧着她,“任琳,我们正商讨员工的工伤问题。你们加工厂的员工张号违规操作,被型材压伤了,根据公司相关规定,所有医疗费用将自理。
“违规操作?”任琳的头“嗡”地一声炸响,怎么可能?她用手扶住了金洛的椅背,眼睛瞬间失去了颜色,心情复杂地辩解着,“金总,你是在场的,你应该知道怎么回事?”
“我知道,但是我听说,你是当事人。”
金洛到底想干什么,任琳很想知道他要将黑大个怎么样。
“是的,我是当事人,可是……”
金洛截断了她的话头,
“他私自移动了白钢框的位置,照成了今天这种局面。如果我们还有工伤名额的话再给他也无可厚非,但是偏偏加工厂上半年把名额都用完了。所以,我们只能按操作不当的违规操作处理,公司决定他的医药的费用自理。”
任琳难以置信的笑了,这是什么理由,从救助别人的英雄到违规操作的狗熊,就这么简单的几句话?混淆黑白,事非颠倒就这么容易。
“即然大家都没什么意见,那就这么定了。任琳,若是有人问起,你就按这么说就好了。”
金洛大笔一挥就在任琳的单据上签上了字。
“我决对不会这么说。”表情漠然的任林的声音不高,有若蚊蚁。却相当有震撼性。
惊讶中,会议桌旁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张号没有违规操作,他是为了救人才受伤的,他是英雄。”
金洛皱着眉头,眼睛微眯,暗骂自己怎么忘了,她是一根筋的蠢女人。
“我已经说了,实在是情非得已。”金洛皱眉把笔摔在了桌子上。
“可我觉得实事求事很重要。”任琳低眉说着。
“你是华宇的人,你应该知道企业比个人感觉更重要。你知不知道,如果我们工伤超出了份额会多花多少钱吗?如果出现工伤,我的安全问题就会被拿到市局去说事,被人抓住了把柄,你知道会出现什么情况吗?你对所发生的一切,负得起责任吗?”金洛气愤地看着她,果然是不知好歹的女人。
这时,会议室的门瞬间被推开了,甄阳伟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直接在金洛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金洛抬头,定定地看着他,眼中露出一丝狠厉。“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把她带进来。”
一个花白头发半散,满面泪痕的老妇人被带了进来,站在了会议室的中央,“我要见领导,哪位是啊?”
任琳神情哀然看着那位老人,正是张混的母亲。
甄阳伟走到了金洛的身后,用手介绍着。“这位是我们国铝的金总。”
老人转动着锈涩的眼珠,瞧见了金洛,伸着两手就走了过来,呼天抢地地大喊着,“金总啊,你要不能辞退我儿子啊。他在医院还不知怎么样?厂子不能就这么不要他了。”
金洛侧过身,揉了揉额头,高声说“他与别人打架斗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