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面壮汉假惺惺的笑道:“真是可惜可惜啊,京城竟没有能让你汪保龄一展球技的球道,哈——哈——哈——。”
“我说过几次了,不许叫我汪保龄!”白面书生大怒,抡着球拍冲上前来就准备抡那黑面壮汉,一旁的人慌忙来劝架,又有人在一边大笑:“别费劲拉架了,理他们干嘛?哪天不装模作样的打上两场,人家这是打是亲骂是爱……”
许陌正跟宝玉说:“那黑脸儿的是艾达令艾兄——”一听这话顿时喷了,哭笑不得的往一边看,说话的却是个矮个子的灰衣人,许陌连连摇头:“孔兄的嘴巴还是这么坏!你看你不劝着也就罢了,还火上浇油……”
那个姓孔的举人慢悠悠站起来,冲许陌一笑:“没办法,艾达令纯粹就是特地找抽来着!平日里都是洪秀全跟许阳打架他拉架,如今那两个家伙没来,他寂寞的很,可不就是到处找茬么?劝了有什么用,这会子把汪全明劝住了,一会儿他又去找别人麻烦!还不如就让汪全明狠狠揍他一顿,他还能老实一会儿。”
被人抢下拍子的白面书生愤然接口:“可不是!平日里人模狗样的,这才离开扬州几天啊?就变成这幅讨人嫌的样子,我看也不光是许阳跟洪秀全不在的问题,根本就是何娘子没跟来,没人揍他,他皮痒!”
一说起何娘子,顿时所有人恍然大悟,齐齐大笑:“怪不得,达令这是想媳妇了!”
艾达令也不生气,也不害羞,捡起挂在一边的长衫穿上,笑道:“说我想媳妇,难道你们不想?怕是做梦都要做到吧?好歹我还能没事儿看看我媳妇儿的小像儿,你们到哪里看去?只能做梦了……”
这下子连孔举人都火了:“说你讨人嫌你还是来劲儿了,大家一起来,揍他!”于是一群人欢呼着扑上前把艾达令压倒了地上。
贾宝玉目瞪口呆的看着一群读书人跟市井泼妇一样闹成一团,扭头看许陌,果然他一脸惨不忍睹的表情:“习惯就好,习惯就好,隔三岔五就要闹这么一下子的……”
许陌真是郁闷了,今儿这是怎么了,本想让宝玉结识几个正经有功名的读书人,可是大家今天的表现怎么都这么猎奇啊?难不成这就是许阳说过的,那个什么考前综合症?可我考举人之前也没这样啊,果然是那个难度太小所以压力不够么?唉唉我以后就是去参加春闱也一定注意,千万别变成这样儿。
好在大家还是很快的恢复了正常,纷纷过来与宝玉打招呼。贾宝玉毕竟是林家的表少爷,自己的出身也本来就拿得出手,再说他的卖相甚好,如今肚子里的墨水也足,跟举人们说话也还是很有底气的,因此大家对他的态度真不错,说实话,贾宝玉这一年多的变化确实非常大。他是个聪明孩子,某些事情一旦想通,那成长的速度不是一般的快!再加上他天资本就不在许陌之下,因此如今在他那个班,宝玉早就冲进了那些刻苦了好多年的学生的行列,成了优等生的代表。
很多时候,长大就好像是一夜之间发生的事情,如今的宝玉,跟前年初到官学那个一身纨绔气的孩童已经判若两人了,他如今十三岁了,完全已经是一个少年的模样: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嗔视而有情。你可以不欣赏他过于柔和的长相,但你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张生来就让人没法子讨厌的脸!配上一身月白色的锦袍,未带头冠,只用带子把一半儿的头发束在头顶,因天冷,披了宝蓝色的大氅,越发衬得他面白如玉,这样打扮的宝玉,从头到脚看不到半分纨绔气,见了只会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艾达令便冲许陌笑:“真是稀罕了,好像天底下的灵气儿都被你们几家的孩子给吸走了!许阳就不用说了,如今就是洪秀全也不敢说比他更俊了,你这个做堂弟的不比他逊色也就罢了,如今他七拐八绕的一个表弟过来,也这么的像样儿!对了,说起来还有林大人的女公子,也是许阳正经的表妹了,当年九岁就考进春薇,还是第一名,当时真是惊倒了满扬州的读书人……”
话还没说完,汪全明便在一边训他:“快闭嘴!好端端的怎么却提起林大人的千金了,闺阁小姐的事儿以后少挂在嘴上,这儿不是咱们江南,林姑娘还得回京呢,传出去真不是好听的话。”
孔举人也道:“唉,这边风气确实差,女孩子全被关在家里,一家家的,养姑娘跟养鸟儿似的。咱们在扬州,说起谁家姑娘新做了什么诗或是在学校考了前几名,于那家而言是多骄傲的事儿?到了这里,姑娘们的才华传出门,倒成了不规矩的事儿了,真是岂有此理。”
艾达令冷笑:“男人混账,当然最怕女人知理了!犯了错说不过老婆可不是要头疼了?最好女人都不识字,老老实实他们说什么应什么把他们的话当圣旨,那才好呢!呸呸呸,刚才是我失言了,以后一定管住这张嘴,你们也多提醒着点我,别让我又不小心提了不该提的东西……该死的京城,哪里来的这些狗屁风俗。”
贾宝玉猛地听到人谈起黛玉,顿时痴了。于他而言,黛玉是他童年最绚丽的色彩,便是如今与宝钗相处了这久,依然觉得与她比不得黛玉的情分。当日一别,本以为最多一年就能再见,谁知道一去就再没回来……便是姑父回京任职,也没把林妹妹带回来。
他很想问问其他人,那个春薇女学是什么样子的,很想问问他们黛玉的那个阳表哥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他想知道她过的快活么,他想知道那个阳表哥是否对林妹妹很好……他没有意识到的是,他最想知道的是,在林妹妹眼里,自己跟那个阳表哥,哪个(文*冇*人-冇…书-屋-W-Γ-S-H-U)对她而言更好。可是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问,是的,林妹妹的事情,本就不该在外面随便谈论的。连非亲非故的扬州来的举人都知道维护她的名声,自己又怎能连这些人都不如呢?
贾宝玉终于还是知道了一点儿黛玉的情况,却是跟许陌回了内书房聊天的时候忍不住问起黛玉,许陌告诉他的。
许陌听宝玉说起林黛玉小时候到过京城的事情,便问道:“你跟小师妹小时候也是要好的吧?不知道她小时候什么样子……一定很调皮吧?她现在也很调皮,有次我到花园儿里散步,竟看到她爬到树上去够羽毛球,结果她爬上去却下不来了,下面的小丫头急的跳脚……后来还是把堂哥叫过来,他在下面接着,让她直接跳下来的。小师妹倒是没事儿,堂哥的接她的时候坐到了地上,脚腕子给扭了,肿了好几天……”
“我那堂兄啊,简直快把小师妹惯上天了!就是亲哥哥也没有这么好的了。他除了字好,还画的一手好西洋画,只是西洋画太费功夫,他几乎不给外人画。只是偶尔收了润笔给人家写几个字罢了!不过我倒是看到了几幅他的画,有一幅是给我伯娘的,一幅是给老师的,另外几幅都是画的小师妹。小师妹还特地显派过,说这世界上唯有她能让许大师画这么多的画儿……”许陌一提起林黛玉,眼睛都在放光:“难怪堂兄疼她,换了我,也愿意帮她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从没见过比她更开朗的女孩子,每天都是笑,再烦的事儿,见看到她的笑脸儿,都会全都给忘了。”
宝玉却已经痴了。
这是林妹妹么?
林妹妹会爬树?
林妹妹爱笑?每天都是笑……
可他记忆里的林妹妹,为什么每天都那么静静的坐着,为什么那么的爱哭?是她的性子变了么?不,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她本就该每天都欢笑着才对!
宝玉忽然意识到一个他过去从来没想过的问题,他的林妹妹,在他们家,过的其实并不快活。
他呆呆的抬起头,却正看到许陌眼中那光华灿烂的神采,那是他从没有在许陌眼中看到过的光彩。他依稀觉得,有些东西,似乎正从自己的手中轻轻的滑走了。
第二十章
尽管黛玉的已经从春薇毕业了,尽管林如海十分想念女儿,可是他现在并不想接女儿回来。
这位不过四十六岁的左都御史,一辈子仕途平顺,可是家事上却没几件顺心的,少年丧父,青年丧母,中年丧子丧妻,如今还不到五十岁,头发已经白了一半儿。他手上捧着一本翻的很旧的书,他盯着书上面的那几个自己用朱笔标出来的字儿,皱着眉仔细的思索着。
“林姑老爷是九月初三日巳时没的”林如海又看了一遍这句话,闭上眼睛,这上中下三本书除了最后一本后四十回是他人所续不足取信,前两本这八十回这几年他来来回回看了有百十遍,一点点的整理时间线索,基本上可以肯定,这上面说的九月初三就是今年的九月初三。
尽管这几年,许多事情都有了很大的变化,可是对于自己原本注定的死期,林如海依然还是有着挥之不去的恐惧感。他并非不怕死,可是他的恐惧绝大部分却并不是源于对自己的死亡的恐惧,更多的是一种对宿命的恐惧:如果自己还是在这一天死去了呢?自己现在身体不错,可是谁没有个急病呢?更何况这几年人人自危,谁知道什么时候就遇到什么倒霉事儿?谁能保证自己就一定能逃过这老天原本为自己安排好的死期!自己死了不要紧,可是如果自己的死了那女儿的命运又会如何呢?
在这个日期到来之前绝对不能接女儿进京!
林如海做出了这个决定。万一,是的只是万一,万一真如俗语所说:阎王让你三更走,谁敢留你到五更……自己贸贸然把女儿接到京里,到时候自己出了什么事儿,岳家就在京里,女儿肯定会被心疼外孙女的岳母接走,这样的话,岂不是又回到了老路上?这是他绝对没办法接受的结果。自己死没关系,但是再怎么说,也要把女儿安排好。让女儿在扬州多留一年吧,过了这一年,自己就真的可以确定命运已经被彻底改变了,就可以真正放心的跟女儿团聚了。就是真的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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