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你真有办法哎!”两个女生看得目瞪口呆。
目瞪口呆的岂止她俩,朝露也同样被震住了。
“这就是那句老话,办法总比困难多,呵。”他笑得很轻松,一点也没有做做逞强的味道。略微扶了一下桌子,他探身从桌角的一叠一次性纸杯里抽了两个,将牛奶注满,“你们做后勤保障也很辛苦,喝一点补充一下体能。对了……”他的视线突然往旁边一扫,吓得原本朝他看的朝露立即心虚地低下头。“牛奶开封了常温不好保存,你们要不要也来一点?”
他,是在问谁?
“嘿,邻居!”
那是个称得上俏皮的声音,语气里随性又洒脱,却带着成熟男人的磁性。没有人会怀疑这个声音的主人适合做教书育人的工作。
邻居?——难道,刚才不是她的错觉,那个人最后的一句问话对象真的是她和蕴洲?
“谢谢,我……”她抬起头,对上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窝有些凹,显得眼神深邃又智慧。而他的眸光则坦荡澄澈,毫无疏离冷峻之感。她忽然把原本要说的话咽回了肚里,“我们不客气了。”
他很快又倒了两杯牛奶,略侧过身,冲着朝露和方蕴洲扬了扬嘴角,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7、替工
“听风暴走”的活动结束后,朝露被公司的车送回家。已经十点多,母亲贺蕊兰似乎已经睡了。
朝露近些年来很少看电视,这会儿因为洗完澡反而添了些精神,一时不想睡,加上头发没有完全干,便打开了电视机。对于现在放些什么节目,她完全不在意,只为随便看看打发时间。她把音量调到最低,手里握着遥控器,眼睛盯着电视机屏幕,心神却不知飞到了哪里。
过了不知多久,困意渐渐来袭,她打了个哈欠,掀开被子准备上个洗手间就关电视睡觉。从洗手间出来,却听见母亲的房里似乎有被刻意压抑的呻吟。她心里一急,顾不得敲门就推门进去。
“妈!”打开房里的灯,只见贺蕊兰弓着身子缩在被子里,表情很痛苦。她趴到窗前,伸出手摸摸她的额头,“你不舒服么?”
“没有,没有……”贺蕊兰伸出一只手,握住她,并试图坐起来。朝露一只手扶着她,一只手替她调整好枕头。贺蕊兰坐好后,勉强笑了笑,“今天换浴室灯泡的时候,闪了一下腰,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你要是不困,就拿红花油给我搓搓。”说着,指了指,对面的五斗柜。
朝露找来红花油,小心地撕开贺蕊兰之前自己贴的膏药片,替她揉搓起来。“妈,如果早上还不舒服,我陪你去看医生。老实说,我都不知道自己的手法对不对,也不知道你伤得多严重,我……”
“我想并不严重的。倒是明天有件事让我担心。”
“哦?”
“明天我还要去人家家里干活呢。我这样子……我也不瞒着你硬撑——恐怕是干不了的。”
“那就跟人说休息一天吧。”朝露没想太多。“我本来就说,既然我都工作了,你也大不必再那么辛苦,我们省吃俭用,也不缺你一份薪水,你干脆辞工吧。”
“你还没出嫁,不论多少都好,我也想替你存些嫁妆。”见朝露想要驳她,她又道,“好了,辞工不辞工,这个以后再说。只是明天我还真非去不可。”
朝露的心里一动:“是……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个人?”
“就是他了。”贺蕊兰点头,“他一个人住虽也习惯了,到底有些活儿是他做不了的。就是吃的喝的方面,恐怕也只能胡乱打发。要是平时,让他回趟家,和他老爷子互相照应一天,那也行,只是我看他明天也够呛能有力气大老远回一趟。哦对了,他今天也去参加了那个你说的那个什么暴走的,要不然,我原本都是礼拜六去他那里的,这才改了礼拜天去。他要是知道分寸,早些退出还好,否则这一天走下来,我真担心他明天还能不能下地!也真搞不懂他干嘛和自己过不去,要逞强也不是这么个逞法。也难怪他自己知道过了头,都瞒着他爸爸,只偷偷告诉了我让我改时间去他那里。”似乎是觉得话题扯远了,贺蕊兰顿了顿,又把话题拉了回来,“你说,我能放心明天放他一个人在家?”
朝露拉开五斗柜的抽屉,把红花油放回去,背对着母亲低头道:“实在不行,你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另外找人照顾一天。他……总有朋友什么的,说不定……还有女朋友什么的呢。”朝露想起了那天在“猫与森林”里见到的卷发女郎。看他和她那样亲密的样子,说是恋人也极有可能。
“他要是有女朋友,我还会想起给你介绍?”
“也许那时没有、现在有了;也说不定……早就有了,你不知道。他的条件,其实也不差,找个女朋友,也未必那么难的,是不是?”朝露坐回床沿上,低声说道。
“哎,这孩子就吃亏在他这残疾上,如果不是残疾……”
朝露想起很多个画面,从“猫与森林”、到今天的暴走现场,每一个都是“那个他”左腿无力地划着半圈的样子,那样刺目刺心。她不禁脱口问道:“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意外?”
“说起来造孽!原本好端端一个健全孩子,一帆风顺地活到二十多岁,没想到一场车祸让他昏迷了好几年。大家都以为他一辈子都不会醒了,老天总算开眼,让他没有一直睡下去。只是在他人事不省的那几年,他妈没了,女朋友也跟人走了,醒过来又发现身体成了这个样子,光想想就够让人伤心了。偏这孩子又要强争气,又心胸宽大。不说别的,单说两件事——一件是拖着这样的身子一个人去德国留学,一边复健一边念到博士毕业;一件是他到现在都待当年离开他的女朋友甚至她的丈夫跟好朋友似的,这份勇气、这份气度,是几个人能有的?”
朝露心中暗服:母亲看人的眼光原是不错。只是现在时间已晚,她急于让贺蕊兰休息,又见贺蕊兰对这位东家大有夸口不绝的态势,便笑着打断道:“好了妈,别的先不说了,明天你在家休息一天,我替你去。”
贺蕊兰先是一惊:“你?你怎么能……”话说了半句,眼神倏然一转,连带语调都变得平静下来,“嗯,也只好这样了。”
朝露走到门口,忽然想起来,她连对方叫什么都不知道呢!去了那里,总得有个称呼,明天现问总不太礼貌。
“妈,他叫什么?”
“小褚啊。”贺蕊兰声音里有些困意,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哦哦,我平时叫他小褚叫习惯了,全名叫……‘褚云衡’。”
朝露本想问是哪几个字,话到嘴边却咽下了。她不想贺蕊兰觉得,她很在乎他似的,惹来无谓的揣测。再者,明天去了那里,横竖称呼人家一声“褚先生”就是了。
第二天一早,朝露和贺蕊兰一起吃了早饭。贺蕊兰先是要给褚云衡打个电话,告诉他今天换她女儿替她去,朝露想了想,劝她先不要打这通电话。贺蕊兰倒不解她这是什么缘故,朝露说:“听你这两次谈起他,我总觉得,你要是现在打了这通电话,没准他就不好意思让我顶替你去,咬咬牙就自己逞强撑下来了。就像你说的,平常日子还没什么,经过了昨天这么大的运动量,他身边总需要有个人料理一下。”
贺蕊兰说:“还是你心细。你到了那里,如果他搞不清你的来路,你让他当场打个电话给我,我再跟他说。”
“哎。”
朝露赶在十点多出门。平常她母亲每个礼拜六赶在午饭前去褚云衡的住处,给他做完午饭,随后再做两小时的家务。朝露虽然自信应付得过来,毕竟也没在别人家做过家务活,一路上,随着离褚云衡家距离越来越近,她的心情也越来越紧张,生怕自己一个不慎做坍了母亲的招牌。
褚云衡的公寓就在*大的附近,只有两条马路之隔。这里距离市区很远,近年通了地铁,因此交通还算便利。朝露先照母亲事先的交代,在小区附近的菜市场买了些菜,随后再拐回那个小区。整个小区很大,朝露循着门牌号找了好一会才找到。在楼下按了门,等了两分钟,大门“磕嗒”一声被开了锁。
朝露心想,他也不问问是谁,就不怕来个坏人?以他的身体,如果遇袭如何对付?想归想,人已经往里走,进了电梯,她按了七楼的按钮。
这幢楼是个小高层,褚云衡却住得不太高。朝露看着那发光的数字“7”,脑子里不知怎么胡乱转起念头:要是发生个什么事,以他来说,还是住得低些,更方便逃生呢。直到电梯“叮”地一声停下打开了门,她才回过神来,一下子抛开了乱七八糟的杂念,吸了一口气,走到在702室门前按了门铃。
门开得很快,显然里面的人已经早早守在门口。
朝露见褚云衡今天竟然坐在轮椅上,就知道他昨天累得不轻。她当然知道房间里面的是褚云衡,褚云衡见到她却是一怔。朝露看出他脸上的疑惑,急忙要开口解释自己的身份。褚云衡这会儿却恍然大悟般点头微笑道:“哦,你是昨天的……‘邻居’?”
朝露想起昨天活动的休息站上,他请自己和方蕴洲喝牛奶时的情形。那时他曾笑称他们为“邻居”,如今这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更添上一份旧友重逢般的亲和。朝露感觉自己没刚才那么拘谨了,跟着笑道:“是的,没想到这么快会再见面……”
“那么你今天是?”褚云衡虽然还没弄清她到此来的目的,右手却已拨动轮圈,让出了进门的道儿来。
朝露也忘了客气,直接走了进来,带上门。“你好,褚先生!其实,我是贺蕊兰的女儿,今天是来替她的。希望你不要介意,我妈妈今天是实在来不了,才让我替她一次,我一定会很卖力地把活儿做好的。”
“贺阿姨没事吧?”
“昨天不小心扭了腰,还好没什么大问题。”
“哦,那还好。”褚云衡指了指房里的一张椅子,示意朝露坐下来。“只不过我挺过意不去,如果你们事先告诉我一声,就不用特地麻烦你跑这一趟了。等贺阿姨身体好了,晚几天过来,也是一样,我这里没有急着非做不可的事。”
朝露说:“就知道你可能这么说,我才没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