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喊,更引得群情激愤,脱了鞋砸人的越来越多,砸到最后,一些人再砸却发现两只鞋子都被扔出去了,只得抄近路跑到台下,“呸呸呸……”一阵乱唾。
稍稍安静下来的时候,一会再看,杨伟早猫着身子,钻到主席台后跑了,乡干事眼镜被打飞了,和村长俩人一脸青、一脸红、一头唾沫、痰,叫苦不迭地坐在台上,这里头倒有很大一部分对赵亮不满意的,被杨伟巧妙地把矛头引到了他身上,很多人是故意的,正愁没机会发泄呢,逮着这机会了,还不得往狠里干他!
乱了,乱了,乱哄哄的一片,刚刚杨伟的话,或许正刺激到了大家的内心深处,这才引得群情激愤,但最终发泄的目标并没有很针对杨伟,杨伟一个外乡人不过说说而已,真正心里有愧的是村里人自己,真正的主角却是针对现在高高在上的乡干事和村长,这俩人倒霉了。半天才住手,弄事的杨伟早跑了,一会儿功夫,主席台上一片狼籍,鞋子、纳了半截的鞋底、苹果核、石头、土坷垃,像被土匪劫掠了一般!
这场面,这个竞选场面现在再看,气消之后的村民,又是捧腹大笑,原本高高在上的村长,原来也是这么不堪一击。那张白脸成了青的,油光可鉴的头发更亮的几分,那是唾沫和痰迹!
乡干事捂着右眼,气急败坏地就着话筒喊:我宣布,取消杨伟的竞选资格、取消杨伟的竞选资格!
不用取消,人早跑了!遍地已经看不到杨伟的影子了。
人群的背后,赵铁锤摇摇头,“哎!”了一声,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背着手要走,人群都默默地让开了一条路,看着这位消失多时的老人,心里的愧意暗生,毕竟这是几十年的家长,从穿开裆裤时候就认识的家长,现在却是如此地落寂!
……
……
离打麦场几百米的胡同巷里,矮房子的背后,杨伟和周毓惠躲到了这里。人群乱的时候,周毓惠跑过来,一把拉着杨伟就跑,俩人跑着跑进了胡同里,路过这里,地形熟的杨伟一把把周毓惠抱怀里,藏到矮房子后头了!俩人蹲着身子,不是蹲着,是笑得直不起腰来,笑了半晌杨伟才发现高兴得过头了,一直把娇小周毓惠搂在怀里笑着,不迭地放开了:“呀呀,你够贼得啊,我钻到主席台后面爬着走你都看得见我?”
周毓惠好容易止住了笑,掩着嘴说道:“呵呵……笑死我了,好歹你也特种兵出身,今儿这表现可大失水准啊,连钻底这事你都干得出来?……呵呵……哎,你这么胡搅乱搅,咱们还走得了吗?”
“谁做的谁担心,我不过说说而已,他们能把我怎么着……听,取消我的竞选资格了。哈……就不取消还有人敢选我吗?”杨伟说着,又是忍俊不禁地笑了。
“杨伟,你是不是就故意捣乱来了?根本不是竞选,而是来落选来了。”
“不捣乱怎么办?锯子太老实,不搅和一下让村里人经经心长长见识,他们就不知道到底是谁为村里着想。老锤一家太可怜,性子又耿,我怕他们拐弯话都不会说。”杨伟说道。
“那这样,有用吗?”
“先打倒旧的,让他没有威信可言,破而后立;有没有用,就看锯子的表现。来来,咱们找个能看着的地方……”杨伟拉着周毓惠,两人猫着身子穿着小胡同靠近打麦场。杨伟不放心的安排着:“一会儿要有人追我,你别跑,我一个人跑,他们不会为难你的啊!”
“那不行,要跑一起跑!他们打我怎么办?”周毓惠明知不会,故意撒娇地说道。
“再不听话,小心我先揍你啊!”杨伟回头瞪着眼吓唬。
“你敢!?”
“怕什么不敢?”
两个人拉拉扯扯,周毓惠小粉拳倒先擂上杨伟了,心里颇为高兴的杨伟难得地打情骂俏,难得地独处机会,过了一会,杨伟和周毓惠俩人很默契地手牵着手贼头贼脑地躲到了一断墙后,远远地看着场上的竞选。杨伟的心思在场上,周毓惠的心思在杨伟身上,杨伟对她可从来没有这么关照亲热过,难得地享受这段做贼的甜蜜时光。
……
……
两人说着,村里的选举打扫了战场又重新开始了,第五个发言人说得结结巴巴却是丝毫没有了刚才的兴致,几句话就完了。
说的没什么劲,听者更没什么劲。虽然没人捣乱,可好多人都忙着找鞋呢!找不着的胡乱套着一双,不是俩左脚就是俩右脚,好歹找了对一左一右的,偏偏还一大一小,场子里乱哄哄,还没有安静下来。
最后出场的一个是资历最浅的一个,要论起辈份来了,除了杨伟,参加竞选的四个人,倒有三个赵大锯得叫人叔!
平时不大说话的锯子杨伟一直担心他性子有点软,不过远远看着赵大锯大大方方上台,大大方方站在台上,心下倒先安慰了几分,这老锤一家子,个顶个地有骨气,看样这锯子也不例外。上得了大场合。
赵大锯上台着,下面估计是联络好了的一干一起外出打工的村民和金刚一伙人,趁着上台的功夫,忙着在台下发表格,村民诧异地接到手里之后,却是一张明细账,一下子注意力又被吸引到这个上面来了,有些多多少少知道点情况的,心下狐疑,这事怕是不简单。
正自不解的时候,台上的赵大锯喊着说话了:“叔叔大爷大哥兄弟们,你们手里现在拿的是一张账单,两年前我父亲赵铁锤交账的时候,村里的账上一共有十八万三千四百二十二块三毛钱;两年中,煤矿发给村里的补偿应该有三十四万左右,但是今天,大家看看账,村里的账上还有十二块四毛六分钱!这几十万,为村里办了什么事?如果什么事也没有办,这钱,谁拿了?……赵亮你别走,今天说不清楚,你走不了!”
一言激起了千层浪,人群一片哗然,村里人都知道这赵亮手脚不干净,现在明明白白账摆眼前了,个个怒目而视。本来就仇富,何况是这种不正当手段变富的人!连拿了赵亮好处的村民,现在也觉得这个人忒不是东西。
正准备缩头缩脑退场的赵亮被锯子联络的几十人,围到了中间,迎着一村人愤怒的目光,赵亮这冷汗直冒,毕竟是做贼心虚,连平时的支持者也假装没看见。这架势怕走不脱了。连乡干事也跟着受累了,被村民拦着不让走。老百姓,对付看不顺眼的人最直接,要敢走,大耳刮子早招呼上了。
形势,在胡搅乱搞中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杨伟这么着一乱,揭了村里人的伤疤,又把赵亮买票的事乱捅一气,现在再加上赵大锯白纸黑字的证据一亮,两厢相比,和赵铁锤三十年秋毫无犯相比,这高下立现!
赵大锯,主席台上的赵大锯鄙夷地看了一眼耷拉着脑袋的赵亮,敲敲话筒说道:“账!先放下,这事我管不着,留给下一任村长追讨,但是属于村里的钱谁要拿了,要一分不少地吐出来,否则我赵大锯第一个不答应!今天说说竞选村长,我今天在这儿,明告诉大家,什么逑村长,我从来就没有稀罕过!不仅我没有稀罕过,从我爷爷那一代起,就没有想过要当什么长?上一辈教我的是耕读传家,不是勾心斗角!”
赵大锯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一句话说得杨伟有点毛了,这小子,又要变卦了不成!
一干村民也被这挂羊头卖狗肉的赵大锯说话吸引住了,诧异地交头结耳,今儿倒奇怪了,一个杨伟来搅和了一通,本来还看好赵大锯,得,这个压根就没想当。
环视了场上的众人一眼,上场就把前任村长收拾得难翻身了,赵大锯此时却是说不出的威风凛凛,就听他接着说道:“村长当不当我不稀罕,可有些话憋在我心里我难受;拴马村以前什么样子?现在什么样子?老一代人都知道,当年的太行山土匪路过拴马村,要绕着走;可现在,前两天赵小柱、赵勇、赵二强,三个人在煤矿,请了一天病假被人家扣工资,想找人说话又被人家扇了几个耳光赶回来。这丢不丢人。我想问问大家,以前有人敢吗?故老相传的是:宁推长平一座山,不惹拴马一条汉!因为我们拴马村一村就是一个人,一个人代表一个村。欺负了我一个人,等于欺负我们全村人!正是因为我们抱着团,互帮互助,才在这穷山恶水中过了几千年,我们穷,可我们是一直挺着脊梁骨过来的!
可现在呢?你们看看,村里成了什么样了,穷得更穷了;富的挣了俩钱,都吃了、喝了、赌了、嫖了!小的没人教、老的没人养;后山的地也撂荒了,咱们是农民,不是二流子,煤矿能开采多少年,十年,二十年?可咱们还要在这里生活一辈子,甚至几辈子,没有了地、没有了粮,等着到时候开煤矿的走了,我们怎么办?我们想哭都靠不住一块干净的地方,都是煤灰、垃圾!……这孽,不是煤造下的,而是我们自己造下的孽!我们自己做的孽不但我们自己要受,我们的儿子、孙子、重孙,要一代一代受下去;日本人在长平杀了七年没有灭了赵氏的种,赵氏一脉,拴马古村,要毁在我们自己的手里。
我可以告诉大家,这两年,我和我爹一直在外面打工,我们活得窝囊、活得憋曲。农民离了土地,离了家,没人把你当人看,钻在城市里,连条丧家之犬都不如;是个人都敢把你当狗撵着打。拴马村的人,从来没有受过这种侮辱。我和我爹商量,这辈子,我们爷俩生在拴马、也要死在拴马,我赵大锯要为我爹、要为我上一代叔叔爷爷们养老送终。老人没人管,我管!”
一句话如同劈山开石的炸雷,炸响在全村人的耳边!
赵大锯怒吼着,声音激愤,一幕幕让这个不多说话的汉子热泪长流。作为一个农民工在城市里是没有什么尊严可谈的,被人欺负、被人侮辱、被村里人不理解,两年所受的委曲仿佛要在这一刻发泄出来。那个话虽不多,貌似软弱的赵大锯,藏在内心最深处的赵氏血性被生活的压力压榨出来了,呼唤出来了。
无声的抹了抹眼角委曲的泪,郑重地摸着心口,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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