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半山别墅,推开门,何泷和另一人坐在客厅沙发上,似乎谈得正僵,气氛不佳。
宛今比她走的时候更长开些,容颜仍然比不上两位长姊,但已经脱离之前的青涩,颇有些娇艳欲滴少女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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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泷看到宛云身后的冯简;也愣住。她上前一步,拉开正欲和宛今打招呼的宛云;低声埋怨:“怎么不说冯简也一起回家?”
宛云沉默片刻:“发生什么事?”
宛今已经自沙发中坐起;有些拘束地和冯简招呼。冯简面对曾经的未婚妻;也怔了怔。
他咳嗽一声:“宛今?”
宛今腼腆道:“学校目前放假,就回城看看。”
冯简点了点头。
何泷在旁边笑道:“好了;这也算见过你姐姐和姐夫,时间太晚,今今这就跟我回家吧。”
宛今却避开何泷的手;轻道:“妈妈先回吧。我有话对大姊说;今晚想叨扰借住。”
何泷隐隐色变;依旧笑道:“有什么话,还需要熬夜说?”
宛今飞快看了眼宛云,宛云也正安静望着她。
不同宛灵暗中对宛云的较量,宛今和大姊的关系一直很好。各方面差距过大,连嫉妒这种情绪都难以产生,便安心当个妹妹。
然而冯简……
两个人方才并肩走过的样子并不多么亲密,但站在美丽的大姊旁边,那男人身上特有的东西没有被掩盖。
冯简,也是首个在宛云也同在选项的情况下,唯独挑中自己的人。再次面对他,宛今产生的情绪,就叫不甘心。
——大姊度过的生活,该是她现有的。如果当时再听听解释,再耐心些……
宛今突然对宛云说:“大姊,冯简知道你曾经——”
何泷一个眼色,珍妈已经把热茶触手不及地歪斜,正正经碎在宛今脚下。。。
宛今一颤,何泷冷漠道:“今今也累了,怎么开始胡言乱语。来,跟妈回家,明天跟我再来看你大姊。”
宛今气急拨开何泷的手:“别说你是我妈,你只是大姐的妈——不对,你根本不是任何人的妈妈!”
连宛云都蹙眉开口:“今今?”
何泷被宛今这么一说,胸口都发凉:“李宛今,我平日怎么对你的,你心中有数,如今这么说我?”
宛今只咬唇不语。
冯简简直太爱这一家子了。
深夜出更大乱子前,他出言阻止:“够了。”冯简对宛今说:“你今晚可以住,”何泷刚要开口阻止,再不耐烦道,“那您也一起留下。”
他拿起才脱下的外套,朝三个女人点点头:“我回办公室。”
在启动车前,冯简先握着方向盘,静坐片刻。
虽然大多数时间瞧不起金玉在外,败絮其中的李家人,虽然明知那家人的亲情靠利益凝结,势利到整碗水都端不平,然而他们也不会眼睁睁看亲人渴死。
李氏叔叔姑姑平日里玩乐为主,最年轻的一辈也只有姐妹三人。何泷之流热衷互相侮辱、攀比、讽刺、争权夺势,却也算疼爱小辈。
真是……挺像个家。
冯简深呼口气。
父母早亡,是叔叔抚养侄子长大。世上再无比下层社会更等级分明的地方,幼童在琳琅街的命运和前途似乎只有打手、流氓、毒贩和皮条。
叔叔费劲千辛,让冯简在社区小学就读。当时冯简发誓若有能力,一定要带叔叔脱离琳琅街。然而叔叔却从不想脱离,冯简认为凝结噩梦丑陋的地方,叔叔已经习以为常。
再后来叔叔认识一个女人,带回家让冯简喊婶婶。浓重的香水中,冯简冷漠地扭过头,剩下两个大人尴尬而笑。
直到叔叔咽气,他最后叫的不是侄子,而是另一个女人的名字。可惜对方带着叔侄两人的积蓄远走,且没有再出现。冯简将叔叔的照片锁在保险箱,钱包里反而留下这名陌生的、只见一面的女人照片。
每次看都有深水窒息感觉。
他永远不会像叔叔那样,寄托感情在女人身上。
冯简将车缓慢驶出车库的时候,看到旁边有人站立。
他打亮灯停下,宛云正抱着另一件西服等待。
“拿件厚外套吧,天已经凉了。”
冯简随后从窗口接过衣服,一时无话。
两人凝视对方片刻,冯简才说:“你也回去吧。有事找我的话,我都在办公室。或者让秘书告诉我。”
宛云走回一半,见冯简的车还停在原地。她犹豫片刻顿住脚步,冯简已经升上窗户,接着车开动,驶离别墅。
在灯火通明的客厅,何泷已经和宛今闹得极不愉快。
论口才,何泷自然能胜宛今。然而少女的话虽然不甚犀利,却因为未脱天真,□裸地揭人伤口,惹人疼痛。
此刻宛今正反驳:“说我比不上两位姐姐,可宛云多年来一事无成,怎么不见你数落她?”
何泷冷笑:“你的资质能和云云比?”
“她像我这般大,还不是被男人甩,病房里差点残废终身,以后也一蹶不振——”
何泷轻蔑道:“宛云自然有任性和骄傲的资本,不想将就也勿需将就。即使她像你说的如此,不是依旧能找上冯简?”
宛今已经无法再介意措辞,嚷道:“宛云最初看上的人的是谁?还不是个小流氓,她跟整个家族决裂,结果再被抛弃!整个上流圈都知道这桩往事,因此没人敢娶她,也就摊上不知情的冯简!”
何泷勃然大怒。
争执随着宛云的到来而再止息,但气氛依旧生硬。
宛云冷冷看着宛今,直到妹妹低头。宛云让佣人把客厅里的碎瓷片先行清洁,过程中她坐在沙发上,若有所思。
“今今,你回来了。”她简单地说,“我们的事情待会说,先向妈道歉。她方才不应被你这么说,这不是直率,是没有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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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我可以接受来自家族的惩罚,但这不代表任何人随意说什么话都能影响到我。李宛今。”宛云平静道;“我做过的决定;从没有逃避过责任。而且我做的那些决定;也都是正确决定。”
宛今目光低垂,一声不吭。
何泷略微松懈表情。她似开口相劝;又似自言自语,冷冷评论道:“呵,马后炮是天底下最愉快之事。”
宛云收回视线;对何泷轻道:“妈上楼先睡;我有话要对今今说。”
宛今却抬眸;仿佛单独面对宛云要比面对何泷更为可怕似的:“有什么直说,不要假装你和妈之间还有秘密存在。”
何泷再度沉下脸,宛云略微探出手指让她止住。
“今今,我理解你心情不好,也有生气的权力。”她淡淡说,“但足够了。即使你要跟我发难,行为作风也不要总像孩子。我不会和小孩讨论问题。”
宛今捏紧放在膝盖上的手,欲张口说话,眼泪却先顺着脸颊流下,随后呜咽一片。
何泷在旁厌恶又怜悯地看着,片刻后叹气,坐到宛今边,用手绢帮她轻擦眼泪。“好了,今今。”何泷柔声道,“你不该怨宛云,你也不该怨我,你谁都没法怨。如今事已成舟,你——”
“我讨厌姐姐,”宛今泪眼朦胧,“最初整个家族对她寄予厚望,宛云却为了男人全部抛弃;如今家族落败,她也袖手旁观……”
何泷淡淡截断她道:“若是最初由宛云掌门,李氏辉煌,也不会让你嫁给冯简。但宛云十八岁就脱离李氏,经济独立,而我们这多年把你白养在李家,还真是让你受苦受罪。但今今,你为李家做过什么?让你联姻,你却落跑,如今再回来哭诉自己多可怜。”
宛今恨恨道:“我只是……冯简原本该娶我!”
何泷收回为她擦拭眼泪的手,往后坐直身体:“你当时在哪里?”
宛云在旁边听着,少许厌倦。
冯简当时在车中静坐,似乎在思量什么。她看着他,不知为何没有走上去。他自然听到了宛今的话,但他问她原委了吗?根本没有,冯简决心走了,他很怕麻烦。宛云想,他也根本不在乎。
宛云淡淡对宛今道:“是不是虹影跟你说什么?”
宛今不由语塞,过了片刻方低道:“她说,我的所有生活费和学费,都是冯简所出。她还说……冯简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找他。我,我给他打过电话。”
何泷的细眉倏然挑上去,但故作轻松:“冯简如今是你姐夫,看在宛云面上,自然会照顾你。”
宛今却鼓起勇气看向宛云:“姐姐,你没有告诉冯简你之前的事情是不是?”
宛云无声地看她,宛今把唇咬到没有血色,再轻道:“姐姐,你没有总做正确的选择。”
那些陈年旧事,宛今并不特别知情。
年纪太小,只记得宛云某天深夜出了严重车祸,何泷披头散发地赶过去,接着大姊住过很长时间医院。
期间,不少人探望宛云,她却谁都不见。护士每日将鲜花成捧地往外扔的间隙,宛今溜进去。她走到病床前,望着各种仪器后的陌生大姊,迟疑停下脚步。
宛云睁开眼,看到是她后吃力地伸出手来。宛今犹豫片刻,怯怯地握住了姐姐被纱布包裹的手,却看到对方在隐忍挑眉。
“姊姊疼吗?”
宛云便笑了笑:“不会。”
后来宛云出院,何泷指挥佣人把客厅钢琴搬走,家中再无悠扬钢琴声。宛灵从此开始意气风发,整日出入各种商业场合。而曾经圈子中心人物的大姊,半点痕迹不留地淡出别人视线。
向来恨不得把全城名媛鞋底都挖出来的媒体,对这件事全体缄默。而整个圈子可以接受一事无成的闺秀,却不能接受终身大事低就而又一无所获的名媛,因此暗中议论纷纷,不足为外人道也。
宛今从虹影口中得知大姊的往事,震惊之余,倒隐隐带了些窃喜。她只给冯简打过一次电话,对方的态度生硬客气,随后就转给秘书。
其实也不是想夺回什么,从宛云手上夺男人,似乎太过不自量力。然而……溺水的人,总会随手抓住身边的东西,即使稻草也好……如果稻草还连着池子的堵塞口,那更好……
宛今看着摆在膝头上的双手,阴郁道:“姐姐和妈妈真狡猾——姐姐从我这里夺走冯简,是因为看不上比冯简条件更差的。但条件更好的,姐姐已经没资格再嫁进。而妈妈……妈妈不过是想借冯简,让姐姐重新入主李家。”
何泷冷漠地打量宛今,照顾小女儿虽然没有宛云用心,但自问尽心尽力。而如今,好得很,真是好得很。
“那么,今今以后可以凭借自己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