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那也是背号码。”
“拖地还能背号码?”
“是我无意中发现,做一些简单重复劳动时,背号码好像特别容易背进去。可能是劳动能调动全脑运动,帮助记忆吧?站长知道我这个怪癖,才特许我话务练习时可以自由活动。”
“这个方法也挺有意思,别兵试过没有?”
“她们试过,但好像都没有我这种效果。”
范志宏微一沉吟,又问:“那你又是怎么发现这个办法”
“我就是帮着食堂洗碗、收拾东西,还有拖地拖得无聊时候,忽然想到——干活时候,脑子又不累,不如背背电话号码吧。于是,背着背着,就发现效果还挺不错了。”
范志宏没再问这个问题,又随便聊了几句后,就准备回师部了。
他临走前,握着老赵手说:“你这边老兵,是不是该管管了?”
“我心里有数。你知道,业务上还得靠老兵……”赵站长话没说完。
范科长欣赏那个小兵,但他不可能直接插手赵站长内部事务,也就点到为止了。
不过,他还是补充说道:“小蒲不错,可以重点培养。”
赵站长笑道:“老范,还轮不到你来当伯乐吧?我可是早慧眼识珠。”
范科长一脸鄙夷:“你识猪,我信!至于小蒲嘛,是放哪儿都会放光,不用你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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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章 前辈的故事
几天后周末,陆续通过考核取得上岗工号兵们,被召集到营部荣誉室,等待和通信营总机班一位前辈座谈。
一大清早,站长赵登贵、教导员张之凡和指导员司辰等人,就坐车前往省城迎接前辈。
路上来回大约要三个多小时,等待时间里,兵们班长王雨盈引导和讲解下,参观着荣誉室里陈列各种实物、照片和文字说明。
磁石电话、旧交换机、老式步话机……展览柜中那些已经被淘汰了军用通信设备,傻大粗笨,土得掉渣,完全引不起兵们兴趣。
不过,英雄九姐妹三十年前边境前线拍摄几张彩色照片,倒是牢牢地吸引了她们目光。
从兵连开始,大家就已经多次从大队长、教官们、班排长们口中,听说了这九位前辈女兵事迹。因为她们所代表,已经不仅仅是通信营总机班荣誉,早就成为了飞龙师光荣历史一部分,是每个进入飞龙师兵都必须要知道传统。
事迹虽然已经耳熟能详了,但是直到现,蒲英才有机会第一次看到她们影像。过去心中建立英雄形象,过于笼统模糊,现却像黑白照片被染成了彩照,一下子鲜明起来。
三十年前,这九名女兵也和蒲英年龄相仿,都是二十岁上下青春年华。照片里,她们一身戎装,还背着步枪、扛着电话线拐,很是英姿飒爽。
不过,她们笑起来,还是非常女性化——恬静甜美,自信从容,也有面对镜头一点羞涩。这样她们,也就是很普通青年女子,并没有英勇刚烈感觉。
蒲英正细细端详这些年轻面庞,凝视她们眼睛,体会她们当时心情时,听到几个兵趁着王班长不注意,一边悄声地评头论足。
“她们真只有二十岁吗?我看不像。”“我看也不像。看上去都三十岁了,太老成了!”
“我还是觉得那个时候军装太难看了。一颗红星、两面红旗,还有红配绿……哎呀妈呀,那时候人,都什么审美观啊?好俗气啊。”
“哎,哎,你们看到没,她们还打着绑腿耶!那时都八十年代了吧,怎么还跟四十年前红军、土八路一样啊?”
蒲英微微皱眉,觉得战友们议论对前辈们略有点不敬。
虽然她们说也没错,以现审美看,英雄九姐妹确一点不时尚、不漂亮。可是她们穿着土气军装,却自有一种朴实和纯真美。
这份纯真,不是不谙世事单纯——那时候女兵大多数可都是“红二代”,几乎都曾经历过父离母散、政治歧视、上山下乡当知青各种磨难。
所以,她们虽然只有二十多岁,却因为命运多舛、历经苦难而显得面相老成。但是,蒲英还是能从她们眼神和笑容中,看到一种朴素单纯——毫不犹豫,无怨无悔,可以全心付出一切单纯。
这也是让蒲英不能理解地方。
为什么,那时候人历经那么多苦难后,还能保有这么执着信念?
终于,前辈站长等人前后簇拥下走进了荣誉室。
她形象,和老照片上形象形成了鲜明对比,一下子让蒲英等人有点适应不过来了。
前辈已经是五十多岁退休年龄,但身穿一套合体大校军服,走路时矫健利落,英气不减当年。而且一头微卷短发,打理得黑亮时尚,让前辈看上去又年轻了很多,像是和兵们妈妈辈差不多年纪了。
兵们好奇地打量前辈,前辈也把她们前前后后都扫视了一遍,然后回头说道:“小赵啊,这些就是今年兵?这是谁接兵啊?”
赵站长一愣,赶紧问:“怎么啦,老领导?”
司辰也站上前说道:“今年兵是我接……”
前辈忽然笑了起来,露出了整齐白牙,“呵呵,原来是小司接兵啊!怪不得一个个都长得和她一样漂亮呢?知道,说是通信站兵;不知道,还以为是文工团兵呢!”
“这样啊,老领导你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她们有什么不妥呢。”
赵站长松了一口气。司辰对前辈打趣,也是温柔地笑了笑。
兵们一下子对这位前辈好感大增。
英雄光环、首长威严,似乎都和这位前辈沾不上边了。
前辈看看兵们,又看看随行站长等人,忽然对他们挥挥手说:“我来这儿是看兵,不是来看你们。你们几个,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这儿陪着了。有你们,孩子们都放不开。”
等站长等人退出去,连王班长也跟着走了,小兵们终于释放出了活泼天性,纷纷把前辈围中间,请她坐下,给她倒水倒茶地忙起来。
“好了,孩子们。你们别忙了,也别什么手掌脚掌、前辈晚辈乱叫了。你们呀,就叫我老兵好了!”前辈笑眯眯地说。
一个女兵说:“我们管老兵叫班长。”
前辈马上爽朗地说:“那也叫我班长好了。”
又一个女兵问:“老班长,你就是当年总机班班长吗”
“不是,那时候我还小呢。”
“那你是相片里哪一位啊?”
“我啊……”前辈站起来,走到墙上放大照片前,凝视片刻后才用手指着其中一人说:“这个小不点,就是我!”
大家凑上去看,真是九姐妹中看着比较瘦小一个,站得也比较靠后。不过仔细看,眉眼还是和现有几分相似。
“你们看,我是不是比那时候胖了好多?也老了好多……哎,岁月不饶人啊。”老人有点感概。
蒲英忽然开口说道:“没有,眼神还是一样,没有变!”
老人闻声侧过头,看了看她,笑了:“这丫头,真会说话。”
“我是真这么觉得。”蒲英淡淡一笑。
“哪儿能一点没变?都三十多年了,自然法则谁也抵抗不了。没事,老班长想得开。”前辈自己又不当一回事,满不乎起来。
一个女兵问:“前辈……班长,你们九姐妹,后来都去了哪儿啊?”
前辈对女兵们胡乱称呼也不意了,笑着答道:“她们啊,大多考上军校调走了,后来也有转业到地方工作。当时就我留了下来,当了下一任班长。我带那批兵,都是我们师南疆牺牲烈士们妹妹,她们虽然后来没上战场,但也都是好样。”
“老班长,你们那时候上战场时候怕不怕啊?”
“怕啊。我们上去前都写了决心书、请战书,说是不怕牺牲什么。但是,心里面都觉得自己这回死定了,给妈妈打电话时都哭了,妈妈也哭了。可是,等我们真上去了,却发现有好多事情比死可怕……”
兵们围着前辈,听她讲述自己故事。
听到前辈当年也会喜欢吃零嘴,也为了留长头发、写地下情书之类事和连长指导员们斗智斗勇,她们都会心地笑起来。
听到前辈前线会因为没地方上厕所而尴尬,以及例假生病时还要急行军时,她们也跟着一起发急发愁。
听到前辈和姐妹们冒着弹雨、踩着死尸架设电话线,却还受到一号首长批评时,她们也会为前辈们感到委屈。
听前辈讲到班长机智地将总机班掩护起来、避开敌人特工搜索,自己身上却爬了十多条吃饱血大蚂蝗时,她们敬佩之余,又对班长受苦楚感同身受。
当听到某位老兵跳入激流中抓住了破坏电话线女特工,自己衣服却和敌人一样被树枝荆棘挂得破破烂烂、衣不蔽体时,她们一边鼓掌一边忍不住笑出声来——老兵真可爱!
当听到敌军步话机士兵阵地被攻陷后也会喊出“向我开炮”时,她们震撼之余却又沉默了——敌人不愧也是王牌,也称得上英勇。
……
这一天,前辈讲了很多。
很多都是书面材料、正式宣传品上没有故事。她没有给兵们讲太多战争场面,也没有什么豪言壮语,只是她当年前线、部队真实经历,原汁原味,没有修饰和加工。
当傍晚时分,前辈准备离开时,全体通信营军人们都楼前列队欢送。
前辈上车之前,除了和领导们,也和兵们一一握手,说着勉励话。
轮到蒲英时,前辈特别重重地握了一下,轻声说道:“孩子,你事儿,我听小司说过了。我就把一位牺牲战友说过话,送给你吧!”
蒲英看着老人慈和眼睛,点了点头。
老人抬眼望着天边晚霞,慢慢地说:“他说,我们应当正视现实,不必以海市蜃楼里绿洲,去覆盖地上沙漠。但也不能因为第一次飞翔遇到了乌云风暴,从此就怀疑有蓝天彩霞。”
老人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话务员基本功还,这段话说得既清晰又充满了感情——那是一份历经沧桑而始终不改纯粹感情。
蒲英虽然还是不能理解为何有人会这么坚定、这么纯粹,但是她深深地敬佩这样人,并将这句话深深地记到了心里。
后,老人笑着说:“孩子,你现当兵了,这是好事。你也很适合当兵,小赵我面前都夸了你好多次了。你这个兵蛋子啊,比我当年可像样多了。好好干吧!我相信,你一定会比我成功!”
前辈车开出去很远了,蒲英还和众人一起举手敬着标准军礼。
这个军礼,是蒲英参军以来敬得真诚一个!
不是为了前辈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