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以伦已经站到了人群之后,就这样看着她。她其实知道他在看着她,可她不好看他,她一看他,怕自己的声音就会荒腔走板。
她从来都不知道他的气场竟会这样影响到她的气场,这是史无前例的,故而,她有少许的紧张,只不过被自己拼命掩饰住了。
讲解结束,是导演主持了造型会,令那些花样男孩儿用广告片中的造型登场走台步。杨筱光才发觉潘以伦同其他男孩儿一样都是做好了造型的。他们个个都是衣服架子,穿什么衣服都好看,随便摆一个Pose就是一道风景。
梅丽都赞叹:“如今要走红,有时候根本不需要什么一技之长,模样就是最大的资本。”
杨筱光的眼里只看到一个潘以伦,她仔细地看着他。
他把头发剃成了板寸,硬硬的,倔倔的。一身简朴的军绿色衣装,是知青年代的陈旧颜色,可是他穿起来却是这么挺拔。他的眉眼一直清俊,看人的时候很专注,仿佛能看到人的心底。
她忽然觉得惶恐,如果他表白不是打电话而是正对着她,她会有何反应?
想到这个,杨筱光开始要在心脏上装加固器了。
导演审核完造型,令选手们休息片刻时,潘以伦就朝杨筱光走了过来。
四周很嘈杂,他们很安静地看着对方,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这样的气氛更尴尬,于是杨筱光想多开口,可一开口说的是:“不准瞎想。”话出口她就后悔,太轻率了。
潘以伦没有笑,他说:“没有。”
“今天的事情忘记掉。”她有一些懊恼。
他的视线调到她胸前,奇怪的是她并不感到猥琐。人真是“外貌协会”生产的动物,如果面前是丑怪中年男,杨筱光恐怕早就一脚踹了上去。
眼前的英俊少年说:“其实你身材不错。”
杨筱光捂住面孔:“看在你是帅哥的份儿上,我忍—”这年代不流行贞节牌坊,她要忘记她要忘记她要忘记。
潘以伦拉开她的手。她的手是温润的、暖和的,握在手里就不想放开。他轻轻握一握,还是放开了。他说:“我不知道那天有记者。”
杨筱光想,还好他说的是这个。她就说:“没啥没啥,你红了以后会有各种绯闻,就当是提前习惯了。”
这时候外面的天更暗了,潘以伦好像觉得站在她面前有点儿累,就干脆拉了一张椅子同她并排坐着。他们正对着窗口,外面夕阳渐落,暗夜正起,霞光染红了半边天,无尽美丽。春风吹进窗口,在他们的眼角发前停留。
杨筱光的一颗小心脏就跟着春风一起荡漾,她正一正身体,忍不住说:“正太,你发的消息不是我存心不回。”
话出口,人怔住。她在说什么?
潘以伦几乎立刻就抓到了机会说话,他的声音低低的但是朗朗地传了过来,他说:“你看了是不是?杨筱光,我喜欢你,这不是开玩笑。”
有人嫌天色暗淡,啪啪摁亮了电灯。厅内顿时亮堂堂的,窗户纸彻底捅破了,杨筱光反而无语了。
他们肩并肩坐在这儿,可以看见冉冉升起的月亮,时间在流逝,杨筱光想,她总得说些什么,她轻轻吁了口气:“正太,可你是正太啊!我比你大三岁。”
潘以伦没有看她,只看着窗外在天际慢慢浮出的满天星辰。
“那有什么关系?杨筱光,我不愿意你再在我面前摆姐姐的姿态。”他这样咄咄逼人,不是电话也不是短信,而是就在她身边。
杨筱光的脑筋开始扭曲,想,这个世界大概是疯了,她没想过如此别样的爱情会这样突如其来,相形之下,莫北的追求简直就是在情理之中。她掰起手指头:“你想想,我三十,你才二十七大好风华;我四十,你是三十七男人一枝花。差距忒大。”
可不是?到了年龄交界点的时候,年龄就显得太重要了。她想,我不能混乱。
“那有什么关系?”潘以伦淡淡地说,就像在谈论天气,“杨筱光,我只知道我和谁在一起更快乐。”
更快乐?
杨筱光迷惘了,思维一点一点回来,又混乱成一团。她问:“什么叫更快乐?”
潘以伦回过头,那沉如星辰的眼睛里只有一个她,他认真地说:“我需要的是时间,对不对?”
她不知道什么时间不时间,只是觉得好像昨日一切都还按部就班地在进行,今日的一切却乱了套,凡人确实是“烦人”。
真不巧,另一个“烦人”在此时给她来了电话。
莫北问:“你还没下班吧?”
她望了一眼潘以伦,低低“嗯”了一声。
莫北又问:“我来接你?晚上一块儿吃顿饭?”
他的体贴来得真不是时候,杨筱光又瞅了一眼潘以伦,他转过头,看向另一头窗外的风景。
“不用不用,今晚要加班呢!”
莫北“哦”了一声,嘱咐她小心,道个别,挂断了电话。
潘以伦看她收了电话,冲她一笑:“我还是有机会的,是吧?”
他的同伴按照导演的要求又开始摆造型,有人打了追光灯,灯影流转,照到此处,他的面庞有半轮光华,眉目如画。他是越发被雕琢得更适合舞台的精致了。
杨筱光悄悄叹气:“小子,你知道什么叫做恃靓行凶吗?”
他就笑了,眉毛张扬着,他说:“你给我时间,我也给你时间。”
杨筱光说:“我可不可以只当是做梦?”
他拧了拧眉毛:“不可以。”
杨筱光坚持不懈:“或者你有恋母情结?”
他嘴角一扬:“你的心智年龄还没那么大。”
那边有人唤他,他应了一声跑了过去,留她一个人烦恼。
太气馁了。是他先说撤离,让她毫无战斗力,停滞在原地,傻如呆头鹅。最后只想,呀,刚才那个帅哥在说什么?
她怅怅的,看他站回舞台中央,那么赏心悦目。
喜欢?还是不喜欢?
这是杨筱光此刻脑子里仅存的问题。
十二 小姐姐我在这里
问题不要难,不要复杂,才最符合杨筱光一贯奉行的单细胞思维。一难一复杂,她就想做鸵鸟。
训练室碰面后,潘以伦又是好多天没和她联系,这样一松一紧再一松,杨筱光觉得节奏被人家小正太把握得好好的。
这让她不免生出些挫败感,那种不能掌握一件事情的挫败感。她想抵抗这种不好的感觉,就打电话约了莫北。
莫北提议:“方竹说他们报纸美食版做了一间羊蝎子火锅店,口味不错。吃完了还可以去看场电影。”
杨筱光问:“看啥呢?最近大片都萧条了,小片也不文艺了。”
最后他们选择去看《无极》,两人一人抱了一桶爆米花,像中学里携伴参加学校观影活动的同学一样。当谢霆锋对着旧爱张柏芝哭诉一个馒头的姻缘时,杨筱光想的是,爱情真是不可理喻,大片真是胡说八道。
和莫北相处之中最轻松的是,莫北不再就是否正式谈恋爱这一深刻问题穷追猛打,连分手时的再见都说得轻松了。这是一个男人的风度和涵养,给予想追求的小姐最大的体贴。
如果可以,杨筱光真希望维持现状到地久天长。
她回家上网,看到颇多对《无极》的抨击,把自己心里原先那一点儿小不满全部**了出来。她跟风跑去《无极》的官方博客披马甲发了个回帖,她说:“陈导,原本我多仰慕您,可自从您搭上那个女人,我就知道一切都完了,您就空剩一张导演的皮了。”
留完言却没有即时摁“确认”。她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了那行诙谐又悲愤的抗议。
聚光灯下的人们的一切私生活都要被他人评点,未免可悲。如果她的未来也不得不被他人评头论足的话,怎么办?
也就那一刹那,她的手一震。她的未来?是她想太多了。
她猛摇头。
之后的很多天,杨筱光都没能鼓起勇气发任何消息或打电话给潘以伦,潘以伦照例也没来找她,她只好在电视屏幕上看他的近况。
决赛从二十进十五开始,直到在决出前十,才开始了最后的短信竞选,就这样又是过了两个礼拜的时间。他是这样忙碌。
这座城市因为这场比赛沸腾了,娱乐媒体处处在讨论,网络上粉丝之间的拉票大战一直延续到网络下。
杨筱光好不容易把方竹约出来逛街,才路过步行街的广场,就有粉丝围拢过来。
她认得潘以伦的粉丝,她们都穿白T恤,上面印着大大的轮胎,还是带翅膀的。
拦住杨筱光和方竹的是一对早恋的学生小情侣,手拉着手,都背着书包。
“小姐,你是不是觉得十三号潘以伦很真诚很用心?请给他投一票吧!”
女孩子很羞涩,好像不惯做这样的事,说出的话都战战兢兢的。她的小男朋友站在她身边,手里拿着粉丝们自费买的小礼品—塑料笔袋,做小女朋友的靠山。
方竹记者嗅觉敏锐,也有存心打趣的意思,她问男孩儿:“你不反对女朋友迷男明星?”
女孩子咻地脸红了,杨筱光白了方竹一眼。
男孩子或许是觉出方竹的问题比较锐利,便不由自主地将女孩子往身后拉了拉:“潘以伦是个很上进有才华的人,我们能在他身上学到很多东西。”
杨筱光拿出手机开始投票,发送完毕,对女孩子说:“好了,我也很喜欢潘以伦,希望他能入围三甲。”她甜甜一笑,女孩子也跟着笑了,把男朋友手里的笔袋拿过来递给她,“谢谢小姐姐。”
小姐姐?多可爱的称呼,杨筱光瞅瞅他们身上的轮胎图案,追根溯源,他粉丝的名字还算是自己给取的呢。
巧合总是令人愉快。
两个孩子不再缠着方竹投票,想是生了自卫的心态。
方竹也察觉了,她叹口气,说:“我像不像老巫婆?”
杨筱光赞同:“恻隐之心都没了。”
方竹“哼”了一声:“这群小朋友,年纪不大心思不小,又谈恋爱又追星,好好读书郎的年纪不珍惜。”
杨筱光敲她的肩膀:“你更像黑口黑面的教导主任。”
方竹撇嘴。
杨筱光就说:“竹子,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方竹的脸寒着,她最近情绪不大好。
杨筱光可不管方竹的坏脸色,她自顾自地哼起一首歌:“我们要天天思念,但不要天天相见,只需要悱恻缠绵,绝不要柴米油盐……”
“这歌词不错。”
“啊?”杨筱光停口。
“你唱的是什么?又是张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