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慕槐倒了两杯白水，在斯羽和小汪面前放好，然后坐到了她们对面。
“江董，我们可以开始了吗？”小汪摸出一支录音笔，问道。
“可以。”江慕槐回答着小汪的话，眼光却一直盯着斯羽。从走进办公室开始，斯羽几乎没有正眼看过他。这个发现让江慕槐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
“请问你们和A市***公司的业务往来主要在哪些方面？”小汪率先发问。
“他们主要是中药制造商。我们曾经合作了两个品种。仅此而已。”
“今年呢？”
“没有太多的业务往来。”
“那为什么今年你们的往来帐上去往A市***公司的资金项还比较大。”
“商业款项通常有滞后。很多资金其实是去年的尾款。”
斯羽并没有说话，她只是任小汪像审问犯人一样询问眼前这个自己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如果说刚才最初的见面，江慕槐的苍白憔悴的确让她的心动了一下的话，现在的她，已经逐渐恢复了正常。对面的这个人，不再是13年前在游泳池中让自己目眩的那个人了；不再是13年前在X山下保护她的那个人了；也不再是13年前在医院向她吐露衷肠的人了，他是自己的调查对象，可能是重大案件的重要涉案人员。自己不能再感情用事了。自己和他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埋葬在8年前的那个夏天了。想到这里，斯羽的表情坚定起来，她用赞许的眼光看着身边的小汪—稽查局最年轻的稽查骨干。她刚才提的问题每一个都问到了点子上，虽然江慕槐回答得滴水不漏，但这样的严密反而让她对江慕槐的怀疑更加加深了一分。
“斯局长，我能不能单独和你谈谈？”就在斯羽准备接过小汪的问题，继续询问自己心底的一个巨大疑问时，江慕槐突然提了这么一个要求。
斯羽望了小汪一下，慢慢地说：“江董，我想，您应该了解我们稽查的程序，在调查重要问题时，必须由两人以上在场，对有关情况进行询问和记录。所以，您的要求我们有权拒绝。”
看着坐在自己对面，一脸正气的斯羽，听到从她的嘴里不断迸出的那个疏离的“您”，江慕槐的心脏又开始发出不和谐的音了，眼前也开始变得模糊，但他还是坚持着挺直了自己的身子，继续争取和斯羽单独相处的机会：
“我想，斯局长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只是想就一些情况单独和你进行交流。如果你们觉得不方便，那就算了吧。”凭着对斯羽的了解，江慕槐知道自己这种“以退为进”的说话方式会激起斯羽的想法。
果然，斯羽再度看了一眼小汪，随后很坦然地对小汪说：“这样，你出去找一下那个许助理，了解下我们昨晚说的另一个情况，我和江董先交流，一会你再进来记录。”
小汪点了点头，收拾了下东西，就走了出去，并随手带上了门。斯羽从小汪起身就一直扭头望向门的方向，这时，才缓缓转过头来，望向江慕槐，没有说话。
沉默，突然就这样在两人之间弥散开来。似乎过了好久，才听到江慕槐的声音响起，有些低哑：
“小羽，这些年，你好么？”
斯羽的脸上露出一种饶有兴趣的表情，她听到江慕槐对她的称呼，脸色只是略变了变，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于是，她淡淡地说：“江董，我想，你还是不这样称呼我比较好。”
本来微笑着的江慕槐在听到斯羽的这句话立刻就僵住了。“小羽，我知道当年是我对不起你。可是，这些年，我也受到了足够的惩罚，你真的就不能原谅我吗？”江慕槐急急地说。
“江董，我想您弄错了。现在，我们之间是工作关系。以前所有的事，我已经放下了，我想您也不用总放在心上。每个人对每个人的生活都有自己的想法和选择，所以，当年您的选择我也尊重和理解，谈不上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斯羽依旧是淡淡的，只是她说这番话时，没有抬头看江慕槐。
江慕槐忍住那份晕眩感，费劲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脸色更加地灰白了。他看了一眼坐在离自己不远处的斯羽，感到他们之间的距离其实是那么的远。轻叹了口气，他拉开抽屉，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点上。
低着头的斯羽突然闻到一股烟味，她猛地抬起头来，看到在办公桌前抽烟的江慕槐，有那么一刻的错愕。
江慕槐猛吸了一口烟，突然就看到抬头错愕地望向他的斯羽，再看看手中的烟，慌忙在烟灰缸中摁灭，有些讪讪地说：
“对不起。”
只是那一秒，斯羽被熟练吸烟的江慕槐惊呆了，但下一秒，她立刻就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听到江慕槐的道歉，她还是淡淡地说：“我刚刚说了，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你不用抱歉什么。”
虽然答应了许如风不让自己激动，不让自己生气，但斯羽这种淡然的态度彻底击败了江慕槐。他急急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急急地走到斯羽面前，急急地说：“小羽，难道我们一定要用这样的方式来谈话吗？我们八年没见了，你不知道，我盼和你见面的这一天盼了有多久！”说到最后一句话，江慕槐的声音充满了伤感，他的呼吸又开始有些困难了。说完这句话，江慕槐跌跌撞撞地坐到斯羽对面，低下了头，手紧紧地抓住自己的左胸衣服。
斯羽抬起头来，有些漠然地看了下江慕槐，那一刹那，她想起了刘星儿的话，想起了刚才许如风的话，她的心重又有些悸动。于是，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
“江董，我知道您心脏不好。所以，我不想刺激您。但是，如果我今天的这些话已经刺激到您，我只能说抱歉。不论您怎么想，我刚才说的，真的是我的真心话。当年我不怪你，现在也不。至于其他的，也的确没有必要再谈。经过了八年，我们都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们了。现在，我们代表不同的立场，我只希望您能好好地配合我的调查，给A市的案件一个合理的交待。其他的，不要再谈，好么？”停了停，看到江慕槐抓着衣服的手似乎越来越紧，她终于说出了今天谈话中最温情的一句：“是不是很不舒服，我去帮你叫许助理进来。”说罢，没有再看江慕槐一眼，拉开门走了出去。
听到关门的声音，江慕槐努力地抬起已经迷糊的头，无力而怆恻地喊了声：“小羽……”，然后，任由自己被黑暗包围。
第二十七章 许如风的愤怒
拉开门，许如风和小汪就从门外的等候椅上站了起来。
“谈完了？”许如风的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担忧和焦急。
“应该算没有。不过，你们江董事长似乎有些不舒服，所以我们今天的谈话可能只能到此为止了。”斯羽的脸上念旧是一片平静。
许如风听到这话，有些幽怨地看了斯羽一眼，便急急地推开门进去了。
“斯局长，我们……”小汪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去告诉肖处长他们，让他们继续，我们先回宾馆，再研究下有关资料。”
看到小汪按自己的吩咐走了出去，斯羽才回过头，静静地站在江慕槐办公室的门口。自己应该立刻和小汪一起离开的，可是，为什么脚步不听大脑的指挥，自己为什么还留在这里？斯羽的脑海一片空白。
许如风冲进江慕槐办公室的时候，后者已经面色死灰地瘫倒在沙发上。许如风立即走上前去，迅速脱掉江慕槐的外套，让江慕槐的身体平躺下来，解开他的衬衣扣子，并迅速地从自己包里摸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两粒药，塞进江慕槐的嘴里，然后搭上江慕槐的手腕，看着自己的表，神色严峻。
过了约几分钟，江慕槐悠悠地醒了过来。
“小羽，小羽……”他挣扎着想从沙发上起来，可是立刻被许如风轻轻地按住。
“她刚刚已经出去了。就是她让我进来看看你的。你现在心跳还有180，需要静养，不要乱动。”许如风搭着江慕槐的手腕，轻声说。
“我……想去找她。”江慕槐再费劲地吸了一口气，“我……还有话……想对她说。”
“你省省吧。就你现在这样，一句话都要歇三口气才能说完的人，怎么跟她谈话？”许如风翻着白眼，一脸无奈。
“可是……我……”
“不要再可是了。斯羽是来调查你的，没调查完，她不会走的。你好了，你们还有的是机会说话。现在，你就好好养养吧。”感觉手指下那紊乱的脉搏似乎平静一点了，许如风轻轻放开自己搭在江慕槐手腕上的手指，轻轻地说：“你躺好，别乱动，我去下办公室，拿点设备过来再给你检查下。”
江慕槐无力地点了点头。许如风走了出去。刚一推开门，就看到斯羽静静地站在门口。许如风一愣，忙向斯羽指了指外面，斯羽点点头，和许如风一起往他的办公室走去。
“斯羽啊，你今天也看到他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怎么还忍心……”来到许如风的办公室，许如风一关上门，就轻声埋怨斯羽。
“我没有刺激他。”斯羽还是淡淡的。
“你知不知道，我刚才进去时，他每分钟心跳接近210，斯羽，这会要命的。”
“我真的没有刺激他！”斯羽略提高了声音，但表情还是淡淡的。
“我知道你说的不是假话。可是，斯羽，你看看你现在这个表情，漠然，冷淡，就你这个表情，你什么也不用说，他也得病发。”许如风也提高了声调。
“那我用什么表情？满脸堆笑还是痛哭流涕？许如风，我提醒你，现在的我，不是B大的学生了。我是A市医保稽查局的局长，我是受命来调查你们的。对一个我们怀疑的人，我能用什么表情？请你告诉我！”斯羽的声音还是不高，但语气中的冷让许如风不禁打了个寒噤。
“斯羽？！”许如风用不能置信的眼神再度看了看斯羽，“你还是斯羽么？那个热情、善良、温柔、可人的女孩……”
“我早已经不是女孩了。许助理。”
“可是，我相信你还是！你不可能看到那么苍白憔悴的江慕槐没有一点动容？我不相信你看到现在的江慕槐，你的心不痛！”许如风的声音渐渐沉重起来。
“是的，我承认刚才我也有一点心痛。面对一个病人，谁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