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自己重生一次,辛苦赚来的这条小命就在这里浪费了吧?掷杯放缓了呼吸,身旁惊动肩头那位,心中哀鸣不已……若真是这么丢人,让人泄气的死法,真还不如不要重生这一遭呢!
掷杯一片精神只放在后背之处,并未发觉周围越发吵杂,一人一骑越过众人,正像她一路行来。掷杯心里正琢磨着要如何脱身才好,却不防突然响起男子戏谑清亮的声音,“怎么,许久未见,连只猞猁都将你吓住了?掷杯。”
这声音如此熟悉,掷杯不由得一愣,恰在此时,她肩头那活物儿猛地张大了嘴,腥臭之味随之便起,却是那活物儿大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掷杯顿了一顿,后知后觉的才从那男子话中反应出来——什么,竟仅仅是只猞猁不成?
掷杯只苦笑不得。在那个时代高官贵族们很喜欢驯养猞猁,与其他巨型动物相比,如今的猞猁在贵族人家便如同大些的猫,它们前腿短、后腿长,擅长扑杀兔、鼠、羊、鹿等动物,常常放置在马背上主人身后,一起参加狩猎。若是一般平民弱女子见了也许会有些害怕,但是掷杯可是从小当男孩儿养大的,在家中之时,仗着杜远疼爱,莫说是猞猁,便是更为凶猛的豹子、猎鹰,亦养了几只在府中……猞猁这玩意,是她小时候揪着尾巴玩的家宠。
自己竟然被这东西吓得不敢动弹?掷杯有些胃痛,怪不得周围的军士没一个上来帮忙的,幸好自己没有呼救,要不岂不招人笑话……
“竟吓楞了不成?莫非我认错了,你并非杜掷杯?”那男子戏谑的嘲笑声再一次响起,这是掷杯方猛然发觉不知何时一匹骏马正停在自己眼前,掷杯垂头望去只瞧见四个“乌云盖雪”的白蹄儿,以及半垂不垂、甩甩荡荡的男子的一双乌头履。
“阿弟?”掷杯嘴却仿佛比脑子来得更快,不经意间已经呼唤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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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弟?”掷杯嘴却仿佛比脑子来得更快,不经意间已经呼唤出声。
杜尉迟本想继续说些什么不中听的,话还尚未来得及说出口,被掷杯这么一声呼唤,直震得浑身上下颤了一颤,半响方道:“真真是奇了,掷杯你居然也会如此唤我?”
掷杯却舒了一口气——果真是杜尉迟!多时未见,他的声音已经从幼时软糯的童音,变成此刻一口标准的金陵洛下音,纵使如此,掷杯还是从那上扬的尾音一口叫出了他。自打自己重生之后,此刻二人头一回相见,也是头一此称呼他做“阿弟”,也难怪他直楞在当场。
原本,自己与他冰炭无法同炉,二人虽名为姊弟,却向来是直呼其名,见面必争吵不休。自己这么骤然改变,怕是让他极其为惊讶吧?掷杯瞧见杜尉迟一时惊呆了的表情,不知为何,心中涌出种莫名的得意之情,却一时忘了肩膀上那个催命的活物,这时略一动弹,那猞猁毛茸茸的四爪立刻扣紧了掷杯的双肩,掷杯一痛,不由得悄哼一声。
此刻掷杯救下的那个女子忙向杜尉迟急道:“求求你快些救她!”
“不用……”既然知道自己肩头不过蹲了只猞猁,掷杯早不再害怕,正要开口欲道自己来的话,只听得杜尉迟一声冷哼,然后便觉背上一轻,忙不迭的去看时,正瞧见杜尉迟俊脸上满是不耐,“不过一只玩物,什么时候你也怕这个了?”
掷杯原以为是猛虎,谁料却是只肥大猞猁,自己也觉羞恼,“它在我身后,我不曾瞧见……果真是你……”却是掷杯抬眼望了杜尉迟,一时竟忘了分辨,只顾瞧着他,语含亲切笑意。
只见杜尉迟懒散散坐于骏马之上,丰神俊朗,英姿勃发,竟将一袭再普通不过的青色小团花绫袍硬是穿出种极雅致轩昂的劲,只可惜极俊美的面上的笑容太过懒散,又带着三分讥讽的可恶劲,真不知是让人喜好还是恨好。他右手提溜着猞猁的颈毛,将那捣乱的猞猁举在空中。这猞猁养得肥壮,毛色油亮,在杜尉迟手上兀自挣扎不休,四肢乱蹬,扭脖转腰,发出“呜呜”的短促低鸣。
“怎么你一人到此,阿耶(爹)呢?”掷杯问道。听到掷杯提到杜远,杜尉迟才收了懒洋洋地态度,正色道:“阿耶与随行之人就在不远处,因远远瞧着此处情形异常,便暂在路边休整,我一人前来瞧瞧。”
杜尉迟说罢,吔斜着眼睛,瞅一眼掷杯,“怎生会料到是你。”正说着,那猞猁却不依不挠的作怪,蜷了身体用前爪去挠杜尉迟,杜尉迟一边说着话,只随手甩了两下,那猞猁当时就被甩得骨节松散,只顾“呜呜”一阵乱鸣。
杜尉迟嘴上对掷杯是毫不客气。然而杜掷杯观他鬓角微乱,额有细汗,再观他独身一人,周围并无仆从婢奴跟随,便知他其实心中着急。因此也不欲与他斗嘴,只回他嫣然一笑。
杜尉迟哪里会料到掷杯竟如此反应,却是被那笑容迷花了眼睛弄乱了心神,反倒恼了,“你……果然嫁做人妇,大不同以往了!”
掷杯便笑道:“你却是同以往一模一样,丝毫也未变的。”若是重生之前,掷杯见着杜尉迟,因有种种芥蒂在先,见面必是大吵。谁料重生一次,杜掷杯得知自己这个阿弟虽然嘴上不留情,却是个有情有义的,因此也不愿再同他斗嘴。
杜尉迟一张面若敷粉,一张俊颜本就生得极好,此时被掷杯一句话哽在嗓子里,面色虽变,却更添颜色,然而他手中哪只惯不老实的猞猁此时缓上一口气来,愈加挣扎不停,四爪只顾腾空乱舞,杜尉迟被它挣扎的烦了,又正恼着,狠狠地便将它往地上一掼,“好个能闹腾的牲畜。”
那猞猁被丢在地上,扭身一个打滚便翻腾起身,前腿低伏,后腿挠耳,再抖抖耳尖几根金赤的长毛,一双碧绿猫眼盯紧了杜尉迟,抓耳挠腮作势欲扑。
“还敢来?”杜尉迟冷笑道,从坐骑之上一跃而下,便向那猞猁疾行两步。那猞猁见状,作势蹬两下后腿,又见杜尉迟毫不犹豫继续跨步向前,忙“嗷”的一声四爪乱刨,远远躲了去。
掷杯见杜尉迟与猞猁做耍,不禁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一旁刚获救那女子也在掷杯帮助下站起身来,微微抿嘴而笑。
“合撒儿!”突然听得一女子声音大呼道。掷杯这才恍然发觉,不远处有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正往这边赶来。队中人数众多,虽略作嘈杂之语,但每行数步,便有两个军士分散而出,立于两旁,以防野兽扑出突袭,隔出一条安稳的路途来。
领头的正是刚刚叫喊出声的女子,一身绯红骑装,饱满绚丽;腰佩金钩,耳垂明月珰,虽没有高大的义髻或者金凤冠,然而施朱涂粉,眉间一点金箔花钿;骑一匹雪白契丹高头大马,马身高大,四蹄修长,马鬃编梳做五花三缕,傲然行于众人之前,绯衣鲜亮,马色纯白,遥遥望去,犹如在云上,却最是华美耀眼不过。其后方是数名女子,身着与掷杯救下的那女子同出一辙的青色骑装,拥着那绯衣女子一路前行。再其后,方为她身后众人云集,亦整装如一。
那绯衣女子刚到近前,便瞧见自己的玩物被人追逐,滑稽丑态频出,不由得急了:“合撒儿!”
那猞猁本是养的熟了的,听闻自己的主人相唤,一时间精神大振,一身皮毛直愣愣的炸起来,黄黑间杂的长尾高高甩起,其上的毛亦乍了起来,瞧着却是威风凛凛。
杜尉迟却连正眼瞧也不瞧它,反扬了头去看那绯衣女子。那女子正怒气冲冲的当,冷不防与杜尉迟正巧看了个对眼:但见杜尉迟虽立于地上,却更显得纤长个头,宽肩窄腰,面如傅粉,生得极妙,行在砾石滩上,姿态优雅如豹。霎时间满腔的怒气如春雪消融,再说话时,面上不由得便带了三分笑颜——然而嘴上却是不留情面的喝问:“你们乃何人,为何要欺负我的合撒儿?”
杜尉迟却散漫无状的撇了眼那贵女,“你又是何人,为何纵宠行凶?”
那贵女被这问话气得反倒笑起来。她容色傲慢,坐骑又高,纵是笑颜,也透着居高临下的傲劲,“纵宠伤人?我若是想纵,你们此时安有命在!”
杜尉迟更不答话,只垂了头,反冲着那“合撒儿”处迈了一步。那猞猁虽然一副趾高气昂的样,但毕竟是吃了苦头,眼瞧着尉迟接近,忙“嗷”得一声,尾巴也垂了,毛也不乍了,蹲那后腿用力,一跃便慌忙纵上了那贵女所骑白马。那骏马的鞍鞯亦是金石所制,上有宝石镶嵌,华贵异常,只在其后多盘出一个圈来,便是那恰猞猁平日待惯了的地方。那白马早已习惯猞猁攀爬,只立在原地,纹丝不动。那猞猁躲在贵女身后,自觉有了依仗,方探出脑袋来,冲杜尉迟咆哮嘶吼。直将那贵女气得脸色发白,“狸奴何在?还不把这丢人的东西带下去,休得与我再共乘一骑!”
便从那贵女身后人群中出来个低首垂目,大鼻子、深眼窝、满脸胡子的中亚人,头戴尖帽,穿着翻顶的团花锦袍,向那猞猁呼喝了几声粟特语,那猞猁先前还挣扎几下,后方蔫巴巴的跃下马来,垂头丧气地被那狸奴随手捏了脖颈,而后置于自己肩背之上。
那贵女因那猞猁丢了脸面,更觉生气,一时竟忘了来意,只顾盘算如何才能让杜尉迟收了这副目中无人的模样,对自己刮目相看。
掷杯在一旁,瞧着这贵女神色变幻,又瞧杜尉迟还是那副疲沓不屑模样——幸而他皮囊长得好,虽做如此怪模样,瞧着却更添三分异趣。
掷杯知道杜尉迟便是这偏颇的性子:遇到恶的,反比人更恶,遇到傲的,自然也傲到了天上去,却是半分也不输人的。掷杯不免担忧,这大兴城脚下勋贵云集,尤其眼前这女子,瞧着身世必定不凡,杜尉迟此举虽然爽快了,可别惹下祸来。
这时掷杯身边救下那青衣女子勉力立了,俯首行下礼去,“安定县主……”
掷杯听得“安定县主”几字,便知道这女子身份非凡。如今皇室子嗣单薄,文帝在位时,与独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