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奴儿便不由得心中暗叹——虽说掷杯与杜尉迟并非血缘至亲,但风流袅娜,生机勃勃,却又是那么的近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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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尉迟早习惯了众人倾慕的目光,只向掷杯笑道:“掷杯好巧,我正应了约,要上慈安寺登高散心;阿耶却并未与我同行,此刻正在家中设宴款待宾客了。”
掷杯便知杜远宴请的应是生意上的伙伴,不过是商家来往,互通友谊。又见尉迟高头大马,锦衣而行,身后仆奴也均骑马而行,似无忌讳之意,便劝道:“尉迟,此刻毕竟身处京中,人多眼杂,又多贵眷,尉迟你还是莫要如此张扬,怕与大业律不合。”
原来大业律中有规,商人服皂,不可用鲜艳颜色,出门不可骑马,种种规矩,一一在立,虽然豪商富贵,在宅院之中多有犯忌者,然而难保有那故意寻衅之人,借机发挥。
杜尉迟俊眉一竖,“我自知晓,何况咱家早不归商籍,乃是良籍……掷杯你未免太过小心,何至于此。”
这个时代社会阶层最大的特点是将人分为“良”“贱”两种。一般来说只要入籍,就并未有那出籍一说,就连奴婢放良都不是容易事,先得提为部曲,后方能放良。更何况更改部籍,岂非是容易事。
然而杜远居然将这事办成了,不得不说乃有手眼通天之能。
掷杯仍打叠了精神,欲再多提点两句,尉迟早不耐烦起来:“你也莫要如此自甘自坠,且不说我们早属良人,课税齐全,并无偷逃拖赖之举,旁人又能找得出什么麻烦?更何况,便是商户又怎样,钱帛自能动人心,”他抬眼,见杨信被顾氏召去说话,并未在跟前,方继续道:“就算是官身又能如何?你莫非不知,你那信郎的官身是从何而来?”
掷杯一愣,“怎么说?”
“还不是咱阿耶用了钱帛,在江都郡王太守那里勤加打点,王郡守方才以孝廉向朝廷举荐了他——要不然咱将江南儿郎如织,素有文采之人,何止百人?那郡太守怎么不举荐旁人,偏偏举荐了他?”
“阿耶怎生从未向我提过!”掷杯即惊且怒,远远向那最前头的轿马瞧了一眼。
“就这样,他们杨家还觉得你配不上那杨信小子不成?!”杜尉迟眼尖,一眼瞧着掷杯的表情,似有察觉,“真以为他那儿郎是什么宝贝不成?可叹可笑,掷杯,我也劝你一句。”
掷杯一时心乱如麻:杜远原本一直不喜杨信出身,更因看好了杜尉迟,所以一直不赞同掷杯的打算。虽说婚事自有父母做主,可杜远只有掷杯一女,自小娇惯,性子又拧,最是说一不二。偏偏掷杯生母乃西域胡姬,并不通世事,只道随心而行。杜远怕掷杯做出什么事来,只得依了。
掷杯一直以为杜远不喜杨信,谁料杜远竟然瞒着自己做到这个份上,一时感怀阿耶对自己的疼爱,便点头道:“尉迟你说。”
“这杨府,起落本靠的咱家里,阿耶做这些事,只为了让你过得舒心,莫看人眼色。杨府再生事端,咱家也有的是办法拿捏,你只管做你的大妇,某要再委屈自己,瞧别人眼色过活——阿耶做的这一切均是为此,你可莫要错了打算。”
掷杯瞧尉迟冷面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来,一时心境忙乱,忙向四周望时,近处除车夫月奴儿并无旁人,方舒了口气。杜尉迟见状扬眉,不满道:“瞧什么?不过几个婢奴,若胡乱说话,找人牙子上门发卖了便是,你又不是当不得主的。”
月奴儿面色大变,便待拜时,尉迟又道:“沉稳着些,莫非是要做给别人看的?旁人也救不得你们!”月奴儿是个晓事的,闻言忙止了拜礼,装作什么都未发生的模样,勉强笑道:“大郎真是惯会开玩笑的。”——月奴儿此刻反应的是够快了,只是面色发白,说话还带着几分颤音。
车夫在一旁也呆楞住,忙依着月奴儿的例,拱手拜了,却不知说什么好,只立在一旁堆起满面献媚的笑容,脚下却忍不住直往后退缩。
杜尉迟这才点头,向掷杯又道:“说起这个,我还想起一事正要问你。却是你置于府中的陪嫁。”
“你说那些陪嫁?”掷杯此刻心绪杂乱,只随意应道,“阿耶将至,我让他们去府内瞧瞧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非是此意,”杜尉迟在马上之时,居然也能做出斜倚之姿,似无所谓,偏又问道,“你怎能将陪嫁全都送来?这样你屋中岂不是没人了么?”
“过两日我自然将他们召回。”掷杯此刻也缓过劲来,过日子这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杜远与杜尉迟如此,却正是因为他们乃自己至亲之人,因而只怕自己受了委屈,若自己能过得好,才能让他们不再如此操心,“倒让你与阿耶担心了。”
“我倒没担心,只是阿耶想得多些,怕是那些婢奴不服管教,因此你将他们全部都打发了出来——不过话说回来,你竟将他们全派过来,身边不留旁人,也不由得人不多想。”
掷杯便道:“这其中也有缘由,不过近日我已衡量清楚,不妨事的。”尉迟便道:“你心里有数便好,这些婢奴若是真的不服管教,做出那卖主求荣的事来,你也不要心软,更无需辨别,全部发卖了便是,我与阿耶自然替你另找好的,总不能让你身边没个服侍的人。”
这话说得真心实意,掷杯听了倒笑了,“也就是阿耶,竟如此看我,怕我都嫁人了,在他心中还幼时般不通世事。”
掷杯心中感念,继续向杜尉迟道,“我不在阿耶身旁,只好拜托你——阿耶年纪已长,平日还需你多加照料。”说着站立起身,欲下车,郑重施以大礼。月奴儿见状忙去那去取那下车时候的垫脚凳,谁料掷杯身体轻巧,月奴儿尚未摆好,她早已跳下车去,大礼参拜。
那边尉迟却比掷杯速度更快,只一抬腿,便跃下马来……握了掷杯前臂,不教她拜下去——却是一触即还,面上隐有不悦之色:“掷杯你这是何意?!若无阿耶,此时早无尉迟这样一人存而于世,莫非你今日若不拜我,我就不在阿耶身前尽孝了不成?你刚还怪我将你看的太过稚嫩,如今你这样行事,岂不是将我看得太过势利了?”
掷杯因感念父母恩情,一时失态做此举,被尉迟这么一拦,又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免有些下不来台。也确感自己失态,正在进退两难间,却是杨信与顾氏说完了话,过来正巧见着此景,便笑道:“你姊弟二人倒端得多礼,日前远道而来便不停施礼,此刻又做的什么礼?”
掷杯便借故笑了,“我这是怕阿弟怪我呢。”在杨信面前,杜尉迟也敛了冷样,几人谦逊几句,恰逢顾氏来催,杜尉迟便告辞自去赴宴。掷杯也重又上了车,向张府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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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月奴儿忍耐良久,直待车渐行,方才向掷杯诺诺道,只一副惴惴不安地模样。
掷杯自然懂得她为何如此,“尉迟他只是过于担忧我而已,你也莫要如此担忧,若你一心为我,我又岂会轻易发卖你们。”
纵然掷杯如此说了,月奴儿心中仍是忐忑:为人婢奴便是如此,哪怕平日中相处的再好,说不定也会有那不能善终的下场。她与掷杯从小一起长大,如今虽说是婢女,也是锦衣玉食的伺候着,却比一般人家娘子过得还好……她想到刚刚杜尉迟所说的,欲将所有陪嫁通通发卖的话,不禁心中发冷……若是离了掷杯,还不知会跟了什么样的主子,若是那鄙薄刻薄难为的,怕是没几天好活;而且婢奴为主子家财产,若是碰上那贪花好色的……月奴儿不敢想下去,“我与娘子情谊深久,自是不怕的,但是厨房离娘他们……也俱有辛苦。”
“我自然晓得的,要不为何前日找你们详询他们的情形?”掷杯微顿首而言,一双琥珀的眸子无悲无喜,透着些疏离,更教月奴儿心忧:正是因为前日掷杯如此秘密探问,才教她更加担忧——因为,若无疑问,有什么好探究追寻的?
怕是娘子心中有了疑了……想到此处,月奴儿更为忧愁,一时又念及刚刚掷杯详询自己是否有意中人的话……月奴儿只跪服在地,“娘子,奴的身家性命都是娘子赐的,娘子说什么奴就该做什么……”
“你怕什么,”掷杯脸色稍霁,让月奴儿提到胸口的心缓了一缓,“我待你们一向宽泛,不过前些日子在婆母那吃了点亏,又无大事;只要老实妥当,心中有我这个主子的,我自然不会亏待了去。”
掷杯顿了一顿,指着车外赶车的男奴,“你可知今个赶车的唤做什么?”
“奴知道娘子之意,奴自当办得妥当,不教他露出一点风声去。”月奴儿忙道。
“你自去办,若不成了,也来告诉我一声,我自有法子,却不能让他胡乱瞎传。”掷杯见月奴儿如此,知道自己这番敲打有了作用,便也不忍再相吓与她,使她起身自坐在一侧。
月奴儿却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只眼观鼻鼻观心的伺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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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重生前那些事,掷杯自然不会如此提点身旁的婢女们。
实际上不止月奴儿,阿丑与青娘亦是如此。
掷杯也同时叫吩咐了她们注意自己身旁的陪嫁,却教她们分别报上来。三个贴身的女婢,在不同时刻,用不同办法,却是呈上了几乎相似的答案。
月奴儿平时便是有心的,掷杯说罢之后,却是她第一个躲了旁人,向掷杯悄悄禀报,虽人数众多,却是条理有序,按着与掷杯本人的亲疏远近,一一说的分明。
阿丑那丫头却是粗陋的,也不懂得躲人,不说好坏,却说她是否偷奸耍滑,表里不一的。常常说着便说漏了数人,隔日见着了方想起来,匆匆便找掷杯来报,情急之中竟连避人这最基本都几乎忘了,幸而还知道悄声耳语,并不是十分傻的。
青娘却是与众不同。却是借着掷杯在书房的功夫,递与掷杯一沓叠得工工整整的纸来。上面乃是掷杯陪嫁的亲属联姻,来龙去脉,一一写得清楚。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