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停了一辆马车,玄墨自动去前头做起临时车夫。
车内铺满了软垫,松软舒适,还减轻了马车的颠簸。雪泠用手摸了摸身下的垫子,司空清的手下果然都是能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不但准备好茶点,把马车置办好,还细心地加了几层软垫。那个笑得爽朗的少年,也不像他表面看上去那么单纯。
马车行走得很慢,雪泠被司空清揽在怀里,几乎感觉不到车厢的振动。
许久,车停了。司空清从手边的抽屉里拿出一件披风,披在雪泠身上,细细地拢好,才将她抱下车。
本以为玄沁提到一年一度的景致,余阳亭许是挤满了人。不想,只有一人独坐在亭中,似在对余阳河独酌。
感觉到司空清的脚步一顿,而后迈开步子,走向亭子。清冷的双眸冷冷地瞥了那人一眼,便望向河面,沉默不语。
雪泠笑着朝那人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那人看起来四十上下,一袭青衣,袖边绣了金丝,华贵高雅。保养得极好,脸上只有眼角淡淡的细纹。剑眉之下,双目炯炯有神,深邃而难掩锋芒。不难看出,他年轻时也是一位翩翩美男子。
“小姑娘,你们也是来观赏那凤翔九天的奇景么?”那人轻啜了一口茶,勾起一抹浅笑,问道。双目望向司空清,待看清雪泠的面容,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捕捉到那人眼里的光亮,雪泠点点头,轻拍司空清,示意他放下自己。谁知,司空清非但没有放下她的意思,似乎还搂得更紧。
抬首,只见司空清神色有异,她不由担忧地伸手覆上他的脸。
“小姑娘,你知道来余阳亭看这凤翔九天的意义吗?”不待雪泠回答,那人抬头看向河面,双眸更显幽邃,似陷入回忆中。
“传说,来此的男女,能得到凤凰的祝福,因而许多眷侣不远千里来余阳亭观赏……”淡淡的叹息传来,“我已经将近二十年没再来这里,毕竟,物是人非。”
“小姑娘,如果是你,你会为了顾全大局,放弃你身边的男子吗?”忽然,他锐利的视线直视着雪泠,淡淡问道。
不等雪泠回答,司空清漠然开口道。“那是你的事情,与我们何干!”
他低低地一笑,“懂得舍下,才有今日的我。舍与不舍,不过在一念之间。小姑娘,你说是吗?”
冰冷的气息在亭中蔓延,雪泠瞥见司空清眸底一片寒意,甚至闪过一丝嗜血的残酷。不由一惊,伸手轻拍他的背脊,试图安抚他。
司空清的杀意渐渐散去,那人唇边上扬,转身离开。
“罢了,今日就此别过。小姑娘,我们会再见面的。”
远处传来他轻轻地叹气声,“……孽缘,果真是孽缘。”
雪泠抬起头,见司空清一直抿着唇,脸色不愉,伸手抱着他。
他脸色稍缓,用力搂着雪泠,生怕她消失一般。
直到玄墨提着食盒走近,他才放松了手臂,在雪泠额上印下一吻。
余阳亭的凤翔九天的景观真的很美,雪泠看着沐浴在金光中的亭子,以及四柱上犹如展翅高飞的凤凰,不由赞叹道。只是刚才那人说的到底是何意?司空清又为何听后如此不悦?
她与司空清两人相当默契,一路都未曾提起那人。
是夜,司空清和衣背对着雪泠躺下时,低沉的声线传来。“雪泠,舍与不舍,你会如何选择?”
雪泠翻身坐起,手执起他的手掌,在掌心写到。
只要你不放开我的手,我便一直与你相随。
“无论发生何事么?”司空清转身望向雪泠,继续问道。
雪泠虽有疑惑,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司空清笑得云淡风清,“雪泠,我会记得你今晚所说的话。”
长臂一伸,揽着雪泠躺下,紧握着她的手掌,十指交缠。司空清在她耳边轻声道,“睡吧。”
雪泠顺从地靠向他,合上眸,沉沉睡去。
清冷的双目盯着怀里的睡颜,许久……
“宫主,六皇子来了,在门外候了一阵了,要见么?”玄沁立于房外,恭敬地道。
“不见。”司空清淡淡地回答,手下未停,细致地整理起雪泠的衣裳。
雪泠前几日见司空清将轩辕昱送来的珍贵药材随手扔出去了,玄沁可怜兮兮地瞅着,又不敢去拣。最后只能一边叹息一边摇头,跌跌撞撞地回药房去了。
今天特地来报,怕也是看到少见的药材,玄沁才如此上心的。雪泠掩嘴一笑,扯了扯司空清的衣角,在桌面写到:你留在此处,我与玄沁会会六皇子。
司空清伸手牵起她,走向门外。玄沁一愣,会意地看向雪泠,走在前面带路。
远远地便瞧见一袭紫衣坐于前厅中,从容自在地品着茶。
见三人走入,放下茶杯,瞥了一眼司空清与雪泠交握的手,微微一笑。“雪姑娘,你的伤还好么?”
玄沁上前行礼,答道。“夫人的伤无碍,多谢殿下关心。”
听见“夫人”二字,轩辕昱脸色一变,瞬间恢复。“那就好,当晚由于本王的关系,牵扯到雪姑娘,而让雪姑娘受伤。为表歉意,特地带来宫中的伤药,千年人参等给补补身子。”
雪泠礼貌地一笑,司空清冷漠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不必,这里不缺这些。”
狂妄的语气,让轩辕昱眼神一凛,脸上显出淡淡的不悦。
雪泠着急地看向玄沁,却见他痴痴地盯着那千年人参,完全感觉不到她求救的目光。
眼见两人对峙良久,空气似是凝结住了。
她叹息着,抬手抚额,敢情这两人八字不合?
第三十一章
轩辕昱每隔几天便亲自送来珍贵的补品和药材,玄沁每次见他,都乐呵呵的。只可惜,司空清每每面色冷若冰霜,两人相见,虽甚少交谈,气氛却极为紧张。让雪泠头疼不已,既不能将辰国的六皇子挡在门外,又不能阻止司空清跟着她来见客。
好在,半月后,冷云卓与玄依两人风尘仆仆回到了居所。
“见过六殿下。”刚步入客厅,见轩辕昱端坐在桌旁,司空清则脸色不愉地撇开脸,冷云卓温和一笑,上前与轩辕昱寒暄道。
“冷大少爷,不,现在该称呼冷庄主了。”轩辕昱点点头当作回礼,唇边勾起一抹浅笑。
“殿下的消息果然灵通。”冷云卓笑容如昔,道。
轩辕昱展开玉扇,轻描淡写地问道。“听说庄主的父亲得了急病,需要本王派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御医去看看吗?毕竟他与父皇也算是旧识。”
“多谢殿下对家父的关心。”冷云卓似是踌躇了一下,道。“实不相瞒,家父并不是得了急病。”
“本王几年前见冷庄主还很硬朗,的确不像是会突然得重病之人。”轩辕昱瞥了冷云卓一眼,眼神高深莫测。
“其实家父是……走火入魔了,”冷云卓微微皱起眉头,垂眸说道。“他近年潜心练武,不想,却在最紧要的关头,竟走火入魔了。因而,家父只好把流云山庄交给在下,闭关修炼,以便尽快调适好身子。”
轩辕昱听罢,一脸遗憾。“没想到冷庄主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好在并无大碍,只是流云山庄的事务都压在冷公子身上,冷公子要好生保重啊。”
“谢殿下,”冷云卓抬起头,眸底幽深而恬静,“只是,这事能否请殿下保密?毕竟家父仍是现任的武林盟主,此事如果传出,必会造成诸多不便。”
“当然,”轩辕昱笑得开怀,“冷庄主可是江湖的泰山北斗,朝廷还需流云山庄的多方协助,压制宵小之辈,巩固我辰国江山。此等不利于流云山庄的消息,本王必会不遗余力地遏制住的,请冷公子放心。”
“那冷云卓在此谢过六殿下了,”他有礼地朝轩辕昱作辑,轩辕昱立刻伸手虚扶了一把。
“冷公子不必多礼,这是本王应该做的。”
两人相视一笑,又寒暄了几句。
大少爷做了流云山庄的庄主了?冷相耀练功练得走火入魔?前段时日,他才出钱让血影楼刺杀她,又怎会突然就闭关了?
一下子好几个突然而来的消息,让雪泠心下一惊,表面却仍不动声色。手背一热,雪泠抬头,见司空清看向她,清冷的眼眸里只有了然。
他事前就清楚冷云卓忽然回山庄,要做什么事情了么。
不待雪泠细想,只听轩辕昱的声音响起。
“冷公子与诸位也是应邀参加父皇的大寿,既然同路,不如一同前往中京?”
雪泠一愣,神色微变。
冷云卓余光瞥见雪泠的神情,扬起一抹谦和的浅笑。“小雪的伤刚好,不宜连日赶路。殿下与我们同行,怕是会耽搁不少时间。皇上大寿,身为人子,殿下晚去,怕是会落人口实,甚是不妥。”
轩辕昱定定地看向冷云卓,沉默片刻,唇角微扬,道。“也好,那我们在宫里再见了。”转头望着雪泠,“雪姑娘,就此别过。”
说罢,手执玉扇,抬步离开。
“他,如何?”待轩辕昱走远,司空清沉声问道。
冷云卓眯起眼,漾起欢快的笑容。“死不了,不过也不好受就是了。”
“其他?”司空清淡淡一问。
“碍事的都除掉了,冷云霁不成气候。”
“他在何处?”
“在凤魅楼,他欠我娘的,我要他十倍奉还!让他一刀毙命,实在太便宜他了。”冷云卓冷冷地笑道。
雪泠身子一颤,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目。
一向温和谦逊的冷云卓,竟然露出如此残酷的笑容,眼底甚至闪过一丝嗜血的兴奋。
似是看见雪泠诧异的神情,冷云卓转眼恢复为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雪泠收回视线,低下头。刚才那才是冷云卓真实的性情罢,他毕竟还是灵霄宫的左护法,又怎可能是个温和无害的善良君子!
“耽搁了不少时日,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们也启程去中京。”冷云卓言罢,与玄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