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哥,你这是……”魏光有点儿不解其意,因为龙虾以前在小店里消费,从来都是很小心的,别管你给他推荐什么时令菜肴,他都似没听见一样,只点那几样最便宜的东西吃。今晚的举动确实有些出人意料。
“坐。兄弟,哥哥今天晚上请你,东西不多,一点儿心意。”龙虾从塑料袋里又取出两双一次性筷子道:找俩杯子,喝酒。”
魏光从厨房拿来两只酒杯,八钱装的样子,又端过来一大壶刚沏得绿茶和茶碗,两人准备喝了。
龙虾给魏光和自己满上酒,然后端起来道:头一杯,干了。”两人仰头喝了,又倒上。就这样连干了三杯。龙虾这才夹了口小肚送进了嘴里:……魏光兄弟,哥哥替你难受啊。”龙虾又夹起一片概是牛肉,欲往嘴里放,想了想却放到魏光面前了。
第二十四章
“龙哥这话什么意思?点明了说,我这人笨。”魏光给龙虾倒上酒道。龙虾沉沉地叹了口气,然后把一高一低两只补丁眼睛盯在了魏光的脸上道:你可不笨,你要是笨,我大龙虾能和你坐在一起喝酒?我大龙虾是什么人你肯定还没弄清楚。”龙虾说到这,很豪迈地独自干了一杯酒。魏光又给他倒上,然后说:龙哥,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想让兄弟效力?”
啪!龙虾伸出一只与爪子无异的手掌拍在桌子的一角上道:说你不笨,果然没错。我大龙虾这点上永远不会走眼。来,兄弟,干了这杯说话。”两人举杯,碰杯,干了。又倒上。
“什么事儿?”魏光有点儿耐不住性子了。
“……想不想出去?赚钱,赚大钱!你说你一个大男人,闷在这个破店里,就算把这个店送给你,再把老板那一家子连汤带碗的贴给你,你说你养着他们干吗?有那个功夫真不如去搓个背,泡个脚……兄弟,龙哥这话没错吧?”龙虾紧盯着魏光问。两只眼睛调整了一下角度,刚才是左高右低,现在是右高左低,但目光还是老样子。
“到底什么事儿?”魏光不喜欢兜圈子。
“……下礼拜有条船走,去香港的。要是想好了,就上船。船老大是我的朋友,叫老粉汤,人靠得住。怎么样?”龙虾干脆把筷子扔到一边,上手抓了一片牛肉塞进嘴里。
“那就走,没啥说得。”魏光把半杯酒倒进嘴里。
“嗯,好……可是,这船不白拉人,得交点钱。”龙虾没抬头,盯着半个冒油的咸鸭蛋。
“钱?要多少?”魏光心里有点儿虚了。他到广州不过三个月,没攒下什么钱,充其量还有两百多点儿。
“五千。”龙虾伸出一只巴掌,食指上粘着一条熟肉丝,晃晃当当的。
“五千?!龙哥,我没那么多钱,你也知道,我到这才几个月。”魏光有点儿泄气了。
“没钱没关系,找去啊。”龙虾收回手掌,顺便把食指上那条肉丝吃了。
“去哪儿找去?我认识谁呀?”魏光为难了。
“认识我吧?”龙虾得意地咧嘴一笑,露出了一个发紫的舌尖。
“嗯。”魏光点点头,他估摸着龙虾一定有办法。
“这样。”龙虾起身端起茶壶,对着壶嘴喝了几口。然后对魏光说出了一条来钱的路子。魏光边听边点头,他已然打定了主意,干!
第二天上午,魏光向老板辞了职,说是家里有事儿,要回去。老板说:那就请几天假呗,还辞什么职?这个位子给你留着。”
“不,就是辞职。”魏光伸手轻轻拍了拍老板坚硬的肩膀,然后转身便出了小店,外面的空气真好,一点儿蒜味都没有。
“这个傻蛋,笨鹅。我真打算把这个店给他呢,招这么个女婿,我就不用干啥了。唉——”老板盯着临街的几块脏玻璃,发自内心地叹了口气。这时他女儿进来了,嘟噜着一脸的肥肉抱怨道:都几点了,还不吃饭?!”
唉——老板又叹了一声。然后就进厨房了。他一直兼着大厨,顺便说一声,没有二厨。扒葱倒蒜的事儿是他老婆干。
魏光来到了龙虾的家,这是一个家徒四壁,透着一股单身男人的酸臭味儿的小屋。室内的脏乱程度令人叹为观止。
“兄弟,坐……光线不太好是吧?”龙虾道。边把一只油渍麻花的茶杯放在魏光面前。
“何止是光线呢……”魏光心里嘀咕着,但他跟龙虾不是很熟,所以这话便很难说出口。
昨天晚上,龙虾已经把他的搞钱计划详细地告诉了魏光。原来和龙虾较熟悉的一个蛇头最近刚收了一些偷渡费,这种钱一般是不往银行里存得,都是放在家里。一是取用方便,二是其中的一部分是要分给船老大的,且不定哪天就得交。龙虾让魏光当助手,晚上对这个蛇头下手,目的当然是冲着钱,但要把人制服了才行。魏光一口答应了,他现在已经被出去赚钱的念头憋胀得热血沸腾,根本不去考虑后果了。况且魏光打小便打人挨打惯了,这也算是轻车熟路的事儿。
“几点?”魏光问龙虾。
“得晚点儿,他朋友挺多,去早了怕不好下手。”龙虾一副老谋深算的面孔,都多少有点儿像间谍了,并且把两条细瘦的胳膊往空中举了举。魏光点点头,没再多话。
魏光一天都是在龙虾处吃得,下午又睡了一觉,醒来后感觉精神很好,浑身硬帮帮的都是劲儿。龙虾找了一把砍刀和两根铁条,问魏光习惯用什么家伙?魏光道:没枪就算了,我习惯用手。”龙虾闻言,露出了佩服的神情。当然,牙又露出来了一截子。魏光转过脸去,他不愿意看那群牙,他觉得那些牙似乎在毒药里泡过。
夜里一点多,魏光随着龙虾来到了一条挺偏僻的胡同里,这个蛇头开着一家不大的杂货店以掩饰他真正赖以生存的偷渡业。南边的人睡得晚,并因天热多不关窗户。杂货店已打烊,但屋里仍透出了淡淡的灯光。龙虾隐在一棵老树的阴影里暗示魏光从窗户闯入。魏光到了广东就算是大汉了,又仗着年轻,腿脚利索,他抓住窗框稍一借力,便站在了窗台上,只一脚便踹开了纱窗,只见昏暗的灯光下,一只竹床上躺着一个短小的男人,听到动静,男人受惊坐了起来,但尚未等他完全清醒,魏光已扑到了他面前,只是普通的几拳,男人就趴在竹床上不再动弹了。魏光击打得是他的腮和后脖颈椎这几个部位。龙虾在窗外看得十分真切,这时便也从窗户爬了进来。两人一通乱找,终于在一只高腰胶鞋里找到了两沓现金,概有差不多三万元。
“快走。”龙虾一摆那颗没啥肉的瘦头,两人迅速从窗户又翻出去了。
“急什么?也许还有呢。”在走出几条街区时,魏光道。
“多不了了,这两天刚张罗,没那么快。”龙虾很有数的道。
两人打车回到龙虾的住处,这才把钱清点了一下,是两万四千三。龙虾点出了一半交给了魏光。后者看着手里的一万多块现金,心里不禁砰然了一阵子:太容易了。”魏光心里说。
“钱有了,下星期二就能上船,还有五天。这钱别乱花,到了那边儿,用钱的地方多了,得熬上一阵子才能见好,我说得是大好。也不用带什么东西,越简单越好。”龙虾道。
“这我知道。龙哥,那你呢?走不走?”
“当然走,到了那边儿,你信得过谁呀?还得咋俩在一起,互相有个依靠。今天我看了,你那两下子还行,就是火候还有点差,以后我慢慢告诉你吧,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睡吧,明天我带你去找老粉汤交钱,他的船小,一次只能带七八个人,有时候更少,穷人多,没钱。睡吧。”龙虾把单人床让给了魏光,自己在地铺上睡。不大会儿,龙虾便打开了小而香的呼噜。魏光睡不着,他忍不住又把一万多块钱掏出来一边摸着一边儿看……里边还有不少新票呢。魏光把新票挑出来放在一边儿。数钱的感觉真他妈好!尤其是数到新票的时候。魏光在横江时,一个月才能开一百六十块钱,要赚这么多钱,得干十年。可今天,也就几分钟的功夫,把十年的活干了。魏光感慨地叹了口气,他忽然挺想萧乾,要是萧乾在,一准请他吃一顿大排档。可现在自己真成了贼了,萧乾也真的成了警察……去他妈的,走一步说一步,反正不能让萧乾知道这些事儿。魏光边摆弄着钱边胡思乱想着。
龙虾的呼噜声渐渐强起来,好像换了新电池一样。魏光扭头看看龙虾的睡相。这个人还行,就是长得太他妈难看了,就像瘸子的屁股改装的。魏光一直认为世界上小儿麻痹的腿是最难看得,因为他见过。
魏光把钱收好,脱了衣服,关了灯。黑暗中,龙虾的酣声似一群蚊蝇在厕所门口开会。
到了那边,说啥也不能跟他一起住,太难受了。魏光想着,渐渐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朦胧中,龙虾好像又放了几个屁,跟呼噜声裹在一起,虽说不上抑扬顿挫,但也得算是错落有致。
魏光走进小客厅时,谭欣正在看木制花架上的一盆幼兰。花养得不是很好,但却透着一股顽强的生命力,有几只的叶尖有些干枯,这是缺水了。小客厅在阴面,光线不太好,但兰花并不需要很强的光线,却要有充足的氧和湿度。这些植物都是小花生在伺候,尽管她已然挺费心思,但却仍是不得要领。那就只好看着不行了,再去花市换几盆。而魏光对这类事儿是不怎么理睬的。
“光哥。”谭欣听到脚步声,扭过头来朝魏光笑着打招呼。
“坐。”魏光在一只藤椅上坐下来,并朝谭欣打了个手势。谭欣在茶几旁的侧位上坐下了。
“有事吗?”魏光边点烟边问。
“我那儿没货了,想要点粉,摇头丸也行。”谭欣道,边把茶端起来送到嘴边。
“……新世纪刚出事儿,还是别往枪口上撞。子弹可认不得你漂不漂亮。”魏光有点儿意味深长地冲谭欣笑了笑。
“我要得不多……”
“不是多少的事儿,是时候不对。”魏光的口气里没什么余地。
“可我那些客户会跑得。”谭欣仍不甘心。
“那就让他们跑吧,总比自己到时候跑不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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