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二太太娘家姓洪,青阳的海运大户,家中极其富有。据说她出嫁时,十里红妆抬出门,嫁妆就有几万银子。洪家当家肯这样投资,本来是看好冯二老爷的,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冯二老爷依然是个秀才,倒是冯大老爷中了举,成了冯家唯一一个官老爷。
前年洪家当家人殁了,家中子孙为了争家产打的要死要活,冯二太太虽然是出嫁女,但娘家还有兄弟,大半心力都花在娘家身上。等到洪家分家的事宜尘埃落定,徐冯两家的婚事也订了下来。
徐家唯一能看的就是徐宣的举子身份,当年洪家投资冯二老爷这个秀才,结果是完败。徐宣直接就是举人了,冯二太太也是挺看好的,她的嫡亲女儿冯七姑娘,今年十五岁,比嫁过来的这位冯四姑娘小了一岁,正值待字闺中。
本来以冯二太太的意思是把自己嫡女嫁过去,结果冯四姑娘的母亲是冯二老爷的宠妾,再加上外头一直都在传洪家不行了,洪家要大败了。宠妾在冯二老爷面前吹尽了枕边风,冯老太太也是一直嫌冯二太太平常太强势,仗着自己娘家的势,把自己丈夫都压下去了,就睁只眼闭只眼,任由冯二老爷去决断。
徐家倒是一直知道的,不过对于徐家说,只需要跟冯家结亲就好了。娶的不是冯家的姑娘,而是冯家的人脉。冯二太太可能会失势,宠妾有可能会上位,先说的是嫡女,后来换成庶女,仍然是冯家女儿,徐家只怕黄了婚事,也没啥意见。
没想到的是,婚事订下来,洪家的内斗也结束了,冯二太太也
终于能腾出手来了。等她闲下来一看,没想到自己就被无视成这样,她如何肯依的。
“冯二太太这是……”聂二太太看看这一屋子人,心里有几分明白了。本来该是冯家招呼的客人,现在全部来了徐家,那肯定是下贴时如此写的。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徐家怎么也不能赶人走,但招呼的话,哪里能招呼的过来。
还有门口那些车驾,把路都堵上了,迎娶的轿子出不了门。后头宾客招呼不过来还是小事,最重要的是开席的时候,宾客坐不下问题就大了。别说徐家这样的人家,就是聂家要摆酒,突然间多了二十席,桌椅板凳现凑也未必来得及,更不用说桌上的酒菜,重新采买请师傅,只怕到晚上也未必能吃上饭。
“冯二太太就是没有破亲之意,只怕今天迎娶也有得闹腾。”梁大太太低声说着,若是冯二太太执意要破亲,在这之前就要下手。又道:“不过徐家这门亲事结的就不划算了,新媳妇跟娘家嫡母不和,婚礼上闹这么一出,这是要彻底撕破脸。”
洪家就是分家了,不如以前了,那也是青阳数一数二的。冯二太太又有两个成年儿子,几万银子的嫁妆在手,谁怕谁啊。一个妾室也敢踩到主母脸上,冯二太太可以不任人欺负的主。
聂二太太并不像梁大太太这样单纯的看热闹,聂家才跟徐家定了亲,徐宣挣不出前途来不会影响到聂家,但若是挣出前途来,聂家好歹也能占到些便宜。现在徐空白结了一门亲事,得不到岳家多少助力,只怕与他前程不利。
梁大太太不去想这些,把桌子上的点心端到聂蓉蓉跟前,道:“小丫头快吃些吧,中饭怕是吃不上了。”
聂蓉蓉茫然的拿起一块糕点放在嘴里,心情非常的微妙。她原本跟着聂二太太过来,其实是一种想了断的心情。与徐家的恩怨也好,与徐宣的感情也好,这都是以前的事情,看着徐宣成了亲,事情也就完了,她以后就好好的当聂蓉蓉,最少不能辜负了聂二太太待她之心。
没想到的是,过来围观婚礼,却是闹了这么一出。为徐家担心什么的,这肯定没有。反而是一种,看你过得不好,我就放心了的感觉,她一直挺善良的,怎么这时候如此高兴呢……
柳姨娘最是爱热闹的,听聂二太太和梁大太太如此说,知道肯定是有热闹瞧。跟聂二太太说了一声,便想到外头细仔围观清楚。
“你别乱跑,也别跟着起哄。”聂二太太叮嘱她几句并没有阻止,柳姨娘若是去看了,肯定会围观全过程后,跟她讲。
柳姨娘笑着道:“太太就放心吧,我只是看看。”
22、徐宣娶亲(中)
柳姨娘出门看热闹,屋里的宾客却是越来越多,徐太太的三间正房小的可怜,此时已经坐不下。等到沈太太过来时,因为实在不好坐,聂二太太便把聂蓉蓉抱在怀里,沈太太对于这样的架式也十分好奇,梁大太太又低声跟沈太太说了一遍。
沈太太听得也啧啧称奇,正小声议论着,外头鞭炮声响起,这是新郎官出门迎亲。梁大太太和聂二太太不禁往窗外看,梁大太太小声道:“这迎亲还不知道能不能迎的成。”
沈太太初来乍到,淮阳相对于青阳来说是小城市了,青阳又是沿海城市,相对内陆还要开放些,不止男人剽悍,女人行事也是各种剽悍。不由得小声道:“迎不成亲?那要如何拜堂?”冯二太太应该是没有破亲之意,毕竟已经到婚礼当天了,冯家连各家的贺礼都收了,结果姑娘没嫁出去,这就太搞了。
梁大太太低声道:“一回迎不成,那就再迎,总是能迎的回。”
徐家与冯并不远,花轿就是不能走回头路,一个时辰就足够了。结果一屋人坐到中午要开席的时间了,仍然没听到鞭炮响,花轿仍然没进来。
梁大太太正想派婆子去看看,结果冲在八卦第一线的柳姨娘已经回来了,用手绢捂着脸,这是极力不让自己笑的太大声。
“外头怎么了,花轿还没进门?”梁大太太赶紧问着。
旁边几家的太太也看了过来,八卦精神光照大地,这年头谁不八卦,尤其是今天,肯定是大戏。
“太太不晓得,徐家大爷这趟出门迎亲真不容易哟……”柳姨娘眉飞色舞的说着,还边说边比划,道:“头一趟出门,都没走出胡同口,突然来了一群拉车的车夫要过路,硬是把路给堵上了。喜娘塞了几块银子都没有,拉拉扯扯的说不清,为首的那个,直接把徐大爷的礼服给撕破了。”
新郎官礼服都破了,今天迎亲的大日子,肯定不能破着衣服去娶媳妇。衣服破了倒也好办。直接让婆子过去拿针线补上也就完事,事情这样了,也只能先将就一下。倒是那群拉车的,看到这样,主动自己退了。
“这肯定是冯二太太叫的人。”梁大太太点评,洪家跑了这么些年海运,手下水手多了,虽然到码头叫上一帮人,拉着车子过去堵堵路,说一声马上能去一群。
聂二太太也跟着点点头,倒是有些地痞流氓,看人家成亲时趁机去寻事。其实就是寻财,最多塞上一两银子,他们就自动退了。故意去闹事,扯破新郎的衣服,这就是故事找事。
柳姨娘抿嘴笑着
,却是把声音压低了一点,道:“我在门口看到这样闹起来,便跟着花轿过去看了。”还没出胡同衣服就破了,接下来还不知道会怎么样,这样的热闹若是在家里等着多没意思,跟轿看多有意思。
“然后呢?”沈太太也来了兴趣,果然是一山又有一山高,折腾高手大有人在。
柳姨娘却是笑得抽抽起来,虽然极力用手绢捂着嘴,这回却是忍耐不住了。道:“果然没几步……走到望月楼底下的时候,也不知道那么巧的,突然上头一盆臭水倒下来,把徐大爷从淋到了脚。身上那个臭哟,能熏晕街上的老鼠。”要不是实在太臭,她也不晓的。
“啊?”聂二太太多少愣了一下,望月楼就是洪家的产业之一,本以为洪二太太也就是使点拉破衣服的小伎俩,没想到这么直接,若是这样的话,那么徐冯两家能不能结成亲真是两说了。
梁大太太却是追问着:“那后来呢,徐大爷接着去迎亲了吗?”
“哪能去啊,身上都臭成那样了,只得先停下马来。实在没办法了,只得去旁边成衣店更外换的衣服,但就是这样,身上的臭味也够熏人的。”柳姨娘说着,这回不用人催就道:“我一路跟到洪家,就……”
柳姨娘屋里正说着精彩,就听外头传来徐太太尖叫的声音:“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闯到我家里来,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原本以为只是闹点笑话,徐太太这样叫起来,屋里众太太顿时惊讶了。这回也都不顾自家身份了,纷纷出屋往前头去,走到前边院里,这节院子是新房,徐太太正在院子里站着,院里却来了十来个剽形大汉。
领走的那位众人也认得,是洪家三老爷,也就是洪二太太的亲兄长,旁边还有洪六老爷,洪二太太的亲弟弟,还有一个却是程太太,洪二太太的亲妹妹。
“做什么?拉我妹妹的嫁妆,冯家拿我妹妹的嫁妆陪嫁庶女,难道洪家会吃这个亏。”洪三老爷一声怒吼,身边跟着的船工手水,也都跟着哄了起来。
徐太太顿时吓傻了,徐老爷倒是快步跑了过来,拱手道:“洪三老爷,大家都是老街坊了,今天是我儿子大喜,有什么话,大家坐下来好好说。”
旁边洪六老爷冷哼一声,刚想开口,洪三老爷却是拦住他,向徐老爷拱了拱手,道:“徐老爷是读书人,最是明事理的。我也晓的徐家并不知情,一样被冯家骗了,我开门见山的说了,前几日冯家姑娘抬嫁,她的嫁妆里有我妹妹的嫁妆,洪家要拉走。”
徐老爷和徐太太顿时怔住了
,徐太太却不禁道:“嫡母拿嫁妆陪嫁庶女的也不是没有,冯二太太到底是姓冯的,她的嫁妆……”
“谁说她还是冯家人,今早上我已经向县老爷递了状纸,冯家霸占我妹嫁妆,强行陪嫁庶女,要休要和离,我洪家都跟他把官司打到底。”洪三老爷气势如洪的说着,又指指身边的两个婆子道:“这是当年我妹妹出嫁时的婆子,这是徐冯两家的媒婆,嫁妆单子她们都是见过的,冯家庶女出嫁,有没有我妹妹的嫁妆,当着街坊邻居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