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辩先生。”
总有事情,要面对。
虽然不能以师弟楚穗这个身份相认,不过他也打好腹稿,楚穗摘下盖住脸的斗篷帽子,年轻的过分的脸苍白没有血色。
“不知,你还记得楚穗?”
老者一震。
他抬起眼,目光锐利,楚穗捏紧手,继续叙说。
“那是家师。”
不能说自己是楚穗,因为楚穗已经“死了”,再加上面容早已改变,他只有假扮成自己的徒弟。
好可笑。
明明还活着,明明那么想叫声师兄,然而却只有装作不识,陌生的叫那一声。
聪辩先生。
他淡淡叙述,说那年楚穗并没有死而是重伤,在他家养伤,收他为徒,后还是病逝,而他只知道师父有个师兄名为苏星河,所以这么多年没有寻来。
将自己拜入逍遥派那些那些事情以“师父曾告诉我”这样的遮掩说出,随着一件件过往吐露,苏星河已然是信了。
“那他……他为什么不回来?师父……师父一定可以治好他的!”
颤抖着手颤抖着声音,苏星河恍然可以看见那个会撒娇耍赖就为了少学一些东西然后被师父责罚的师弟,泪水糊了视线。
“师父那时已经不能动了,又筋脉全断……”
低声说着,楚穗看着流泪的苏星河感到眼眶酸涩,他抬手摸摸眼角,干涩,却没有一滴泪。
啊,是哭不出来?还是……
这颗心,已经断绝了那些感情了呢?
听这苏星河说无崖子师父当年没死而是隐居,然而之前却因为传功而猝然而逝。楚穗心里一冷,沉默片刻后让楚筝推他进去。
小少女一直安安静静,没有开口,然而她一直紧紧的握着楚穗的肩,像是要把自己的力量传给对方。
见到那个已经白发苍苍完全是个普通老人的无崖子,楚穗强撑着从轮椅上下来,不顾楚筝的相扶,他恭恭敬敬跪下去,磕了头。
第一磕,感激您的教导。
第二磕,抱歉我没能尽到徒儿的职责。
第三磕,我会亲手杀死丁春秋。
重重三个头,抬起来的时候血落下来,楚筝惊慌的拿帕子来擦,楚穗任她擦脸然后坐上轮椅,声音好似万年的冰。
“筝儿,我们出去吧。”
出了那里,外面阳光熹微,楚河关切的走了过来,看见低着头没有回应的楚穗后望向楚筝,楚筝摇摇头,示意回头再说。
少林有几人中了丁春秋的毒,虚竹按着苏星河的指点解毒,却没想到几下下去那几个和尚全部倒下,面上带着奇怪的笑意。
愤怒的虚竹质问苏星河,苏星河却发誓自己绝无恶意,然而他突然冷笑一下,楚穗望见,心头一动。
“师父!”苏星河徒弟薛神医惊叫,抖着手探了探师父的鼻息,然后闭上那双眼眸,所有人都在为这一幕沉默,楚筝看向养父,他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却无端的让她想要发抖。
“都死了……师父,师兄。”
他喃喃低语,终于将绕在嘴边的词吐出。
然而他苍白的模样像是所有感情都从身上褪去。
只留下一个什么都没有的躯壳。
楚河查到了丁春秋的行程,却是向少林赶去,又想到丐帮向少林挑战,楚穗便让楚河带他去。
他曾在师父面前发誓,要杀掉丁春秋。
谋害师父,杀害师兄,还有当年杀掉他的那份,这一次,他都要统统讨回来。
此番少林当真是波折不断,先是鸠摩智挑战少林七十二绝技,虚竹适时出手,鸠摩智暗算虚竹,几个女侍现身护主,被鸠摩智讥笑少林藏有女色。虚竹被罚受杖刑后,逐出少林。 之后丐帮帮主以星宿弟子身份向少林方丈挑战,遭到台下一片唏嘘。
眼瞅见人群中挟持着一个紫衣小姑娘的丁春秋,楚穗唇角一挑几丝冷意,看向楚河,他又有些叹息:收养这个孩子,本是为了保护现在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虽然没有教授逍遥派功夫,但那也是他这些年自己结合身为东方不败时的一些武功秘籍而琢磨出来的。然而现在去要用来对付丁春秋,虽是可以胜,但是一定会受伤的。
他固然冷情,却也并非雕塑,可以算计酷拉皮卡那是因为自一开始便没有真心。然而楚河这个孩子,这个会别扭关怀自己的孩子,这个亲手养大的孩子,他到底,还是不忍见他流血。
而且,要是那样的话,楚筝会哭的吧……
心里打定主意,他再度关注起事态:此时千人丐帮帮主乔峰到来,直直走向丁春秋,一掌打了过去。丁春秋竟是用那小姑娘做盾牌,乔峰闪身掠走那女孩,丁春秋跃起,又是让身后的弟子承受着一击。
好不要脸。
慕容复向乔峰挑战,随后丁春秋、游坦之、慕容复三人联手对乔峰,虚竹段誉站出与乔峰结拜,乔峰、虚竹、段誉三兄弟喝酒宣战。楚穗看着那个呆头呆脑的小和尚要向丁春秋报仇,嘴角一撇,让楚河上。
“这次你再输,我就让筝儿和我过一辈子去。”
“先生!”少女红了脸,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楚穗,楚河龇牙咧嘴,恶狠狠瞪了眼不良养父:
“筝儿才不会和你这个糟老头子过!你再胡说小心我扣你桂花酒!”
他纵身上前,对着虚竹朗声道:“小师傅,此人与家父有旧怨,可否让与给我?”
却也没等虚竹说些什么,便是和丁春秋过上招了,反应慢一拍的小和尚站在那里是上去打也不是站着看也不是,他身侧的侍女瞪着先下手为强的楚河觉得这人真是分外讨厌。
那老头子明明是主人的对手~
因为和丁春秋打过一次,楚河对他的套路熟练的很,然而丁春秋到底年纪大,功力深厚,又不用像上次心思全在苏星河身上,自是发挥了十二倍的能力,楚河虽有有楚穗教导,出手无一不是直指要害精炼简洁却也是只能和他斗个旗鼓相当,就算能赢也要受不小的伤。就在楚筝在一边干着急的时候,她的养父突然转着轮椅上前,直接来到了二人相斗的战场边缘。
“楚河,给我听着……”
楚穗很不要脸的在一边开口指点,丁春秋会的他都会,丁春秋不会的他也会,所以对丁春秋的一招一式都了然于胸。有这么一个家伙在一边露底,丁春秋自是节节败退,然而就在楚河要胜的时候,他身姿一转,竟是向楚穗二人奔来!
“住手!”
有人惊呼,有人阻拦,却还是没挡住,楚穗一把将楚筝推开,丁春秋捏住他的下巴,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说着揭下他的帽子。
一张苍白的,犹如玉石雕凿所以分外俊美也分外无情的面容出现。
楚河在一旁气得浑身直抖,竟然让丁春秋挟持了那家伙……不可原谅!
“你说我是谁呢?”楚穗看向他,冰冷瞬间化为柔和,眉眼弯弯,依稀可以看到最初时的轻柔雅致,“小师弟?”
最后三个字极轻极轻,也只有丁春秋能听到。
这个白发的老怪一抖,随后露出你休想骗我的表情,“你到底是谁!”
“我是楚穗。”笑容隐退,他冷淡的说着,做了一个古怪但很漂亮的手势,那是逍遥派门人之间的暗号,他深深看着这个人面兽心的师弟:“我从地府爬出来,就是杀了你。”
“杀我?!呵,你莫要装神弄鬼,这世间哪有死而复生的事情!我杀了他,我亲手杀了他!”
“是吗?那你看看你的手腕,是不是一点乌青?脊椎第三节是不是隐隐发疼?还有……”一一指出,他袖一挥,打掉丁春秋的手,“你莫忘了,逍遥派师兄三人,其实是我最善医毒。”
是了,是了,当年的楚穗,习从青囊经所以最善此道,便是他丁春秋,也是这位师兄手把手从医药的基础学起……
丁春秋跪倒在地,身体已经完全是不上力,仿佛灵魂脱离身体,他呆呆的看着那个低头俯瞰自己的男人,突然爆出一阵大笑:
“你不是他!你肯定不是他!他不是这模样!你休得骗我!我亲眼看着他咽气的,你……”
声音越低,他捂着肚子开始满地打滚,抓挠着身体是道道血痕,随后又扑倒在楚穗的脚下,苦苦哀求:“解药!解药!救我!看在我们曾是师兄弟的份上!”
楚穗无动于衷的将衣袖从他手中抽出,惊魂未定的楚筝和楚河则推着他到更远的地方。少林和尚看着惨不忍睹的丁春秋叹息一声,似乎同情着对方。
“走吧。”再也不想看到丁春秋一眼,楚穗吩咐,他下的药是无解的毒,丁春秋痛过三日后,便会身体化灰死去。自回到这个世界就一直纠结的事情终于结束,他叹口气,随之而来的空茫犹如狂浪,将他狠狠抛起又重重淹没。
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呢……
他迷迷糊糊的想,温热的液体从口鼻落下,世界,重归于黑暗。
楚筝仍然记得幼年时,那个被她喊做“先生”的男人会抚摸着她的头发,虽然孤寂,却总有一种无言的温柔。
倚在他的膝上,淡淡温度传开,抬头只能看到男人的下巴,明明很柔和的弧度却因为神情而变得冷硬。
却意外可靠。
仿佛只要呆在他身边,便是天地塌陷,也不会殃及自己。
她从未叫过他父亲,楚河也没有,先生先生,可心里却曾无数次庆幸,他是他们的父亲。
楚河是她的哥哥,却并非血亲,他们同样是他捡来的孩子,这样的事实让他们并非如同真正兄妹那般亲密,反而走向恋人的关系。
他们曾经忐忑,不知道,先生,会不会同意。
纵然他们没有血缘,但是伦常上是不被允许,他们想过他大发雷霆,想过他无奈叹息,却没想到他会那么轻柔舒缓的问他们,你们觉得那个日子成亲最好?
好似他们二人在一起理所当然。
这个好像什么都不在意的男人,到底还是一直看着他们的啊。
这样的认知,只要想着,便是从心头暖到脚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