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手心肉
崔琪很不舒服，天热得浑身黏糊不舒服，心理想着白姝的事情不舒服。回到家一看爸爸那沉重的表情和太师一样的坐姿的时候，顿时心凉大半截！
客厅里没看见崔妈妈的身影，厨房里也没有任何声音，大概妈妈不在家吧，崔琪如此想着。崔琪平时和爸爸没有太多话，因为爸爸大多时候比较严肃，崔琪从小就不太擅长和他交流。所以进了屋，她只与爸爸打了个招呼便准备回自己房间了。
“你给我过来！”崔爸爸毫不客气叫住崔琪，手上那折扇也都扇得呼呼作响。
见此状况，崔琪的心就揪得更紧了，要放进房间的包包也不放了，就那么提着，用蜗牛爬的速度挪到了客厅，走到离爸爸还有几步远的地方。“爸。”
啪地一声，折扇被崔爸爸用力一甩便合拢了。崔爸爸直身坐好，双手都放在膝盖上撑出了整个人的气势，一点都不拐弯抹角地问崔琪：“你跟白姝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听见白姝的名字从爸爸嘴里出来，崔琪说话都显得底气不足了。难怪崔妈妈不在呢，结果是她暴露了这事情，不好意思在崔琪接受审讯的时候出现在崔琪面前。
“你要跟我装是不是？”崔爸爸忍不住就放大了声音。“是要我问那么明白说你和白姝两个女人搞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你听谁说的？”崔琪恐慌起来，怎么昨天才在想爸爸不知道这事情，今天爸爸就知道了？果然她妈妈一句话都憋不住吗？果然她妈妈一句话都憋不住吗？
崔爸爸就不是一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所以别人说话稍微别扭一点他都着急。这个时候崔琪不给他正面回答，他就有些火大了，折扇在凉椅扶手上一拍，凶道：“你别管是谁说的，你只要说是还是不是！”
又是啪地一声，吓得崔琪愣了一霎，跟着便沉默了。这都还没知道答案呢，崔爸爸就凶成这样了，要是崔琪承认了还怎么得了？可是崔爸爸岂会容她这般沉默，跟着便站起来走到崔琪面前：“说！”
崔爸爸的声音已经从最初的不客气变成了低吼，崔琪被爸爸的气势逼迫到心脏狂跳，就连呼吸都让胸口有了十分明显的起伏。爸爸的脾气她很了解，这已经就到了快要冲破底线的忍耐了，若是继续，她爸会杀了她的。
“你不是都知道了，还要我说什么？”
“荒唐！”
崔琪刚落座就听见爸爸一声狮吼，震得她耳膜都快破了。她记得自己只听见过一两次这样的声音，一次是因为家里分房子的时候爸爸被袒护小儿子的奶奶气得无语的时候，一次是自己小时候闯了大祸的时候。每次出现这样的吼声都表示爸爸愤怒到了极点，所以这情况崔琪不常见，见了便能吓得魂飞魄散。
“我老崔家怎么就养出你这样的混账东西了？丢人不丢人！你好意说人家明阳喜欢男人，就不看看你自己，不都是一路货色，你说他的时候都不觉得自己不要脸吗？”
崔爸爸说着就好愤怒，想到作为老大的自己以后根本就没脸出现在自己弟弟妹妹面前了，顿时便更来气，于是手上拿着的折扇顺手就抽到崔琪身上了。
谁能知道崔爸爸会突然动手打人，崔琪也就只好那么硬生生地承受了一扇子。瞬间之后，皮肤上传来火辣辣的痛，崔琪这才捂住手臂，后知后觉地躲了一下。
第二扇子打过来，崔琪本能地躲开了，这一躲却让崔爸爸更愤怒。
“你还敢躲！”崔爸爸干脆就以扇子做了戒尺打在崔琪身上，那是为了泄愤，所以一点要控制手上力度的意识都没有。因为不敢躲，崔琪只好咬着牙站在那里，只拧紧了五官，不吭声。
崔妈妈刚才出门去买菜了，哪里想到回来的时候看到自己老公在暴打女儿的一幕？当她看见崔琪被打得身形都有些扭曲的时候，本能地就丢了手上的东西扑过去把女儿救了下来。“你发什么疯！对自己女儿下这种毒手！”
“你要问她在发什么疯！”崔爸爸一把拉过崔妈妈，拿扇子指着崔琪。“你生了个同性恋出来！她这样的事情都做出来了，还有当自己是我女儿吗？”
“她怎么就不是你女儿了，就算杀人放火了她都是你女儿，你还能不认她？”
崔爸爸大手一摆，将崔妈妈撵到了一边：“你一边去，别在这帮她说话，不然谁都别想好过！”
崔妈妈见他牛脾气上来了，生怕他再动手打崔琪，便干脆过去想将崔琪带回房间里，可她刚拉上崔琪就被崔爸爸吼住了。
“妈。”崔琪将妈妈的手脱开，倒也没有太激动地与她说：“我自己来吧，不要让爸迁怒你。”
崔琪说要自己处理，可她从小就喜欢跟她爸对着来，这一次要是如此估计会被打死吧。崔妈妈一点都不放心崔琪，干脆就站在了她旁边，一边也就以警告的眼神盯着老崔。
崔妈妈不是不介意崔琪和白姝的事情，她很介意，和崔爸爸一样很是痛恨崔琪做出这样的事情。只是相对于这事情，她更担心崔琪吃了苦头。因为事情可以慢慢解决，女儿要是受了伤害会让她更心疼。
有崔妈妈的袒护，崔爸爸也不好再动手，孩子是他老婆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无论如何他都要顾及自己老婆的情绪。
摆在崔琪面前有两个选择，要么和白姝断绝一切来往，然后接受家里安排的相亲，赶紧找个人结婚生子；要么她滚出崔家，从今以后她的一切事情都与崔家无关。
这选择让崔琪好无助好痛苦，同时也觉得很好笑。果然她是得到报应了，刚刚在那里给了白姝这种难题，回来立刻就遇到了同样一种几乎不能做出选择的难题。
亲情，对崔琪来说是极为重要的东西，她不可能为了任何人放弃。可是白姝呢？她是对白姝很失望，可她的感情在那里，而她还没得到白姝坦诚，若是就这么放手她会很不甘心。亲情和爱情并不应该矛盾，可她偏偏就选择了这种不被家人所接受的爱情。
崔爸爸不是一个善于发现别人内心情绪的人，他说话向来只遵循自己的思维，于是想到哪便说道哪。
“你小时候不懂事，我因为你受的那些罪你是不是忘了？那些换了是你估计都承受不下来的罪！这个家给了你三条命，你是不是忘了？你每次生病的时候是谁不分日夜不辞辛苦地守着你知道康复，你是不是也忘了？”
记得，怎么可能忘记呢？就是因为记得，所以她才不知道要怎么去选择。父母，生了她养了她，虽没给她一个极为富裕的生活环境，却也没让她吃过苦头被人瞧不起。她成年之前有三次险些死了，是她父母拼了命把她救回来的。
她的父母很珍惜她很宝贝她，即使她没什么大出息，可只要她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情，父母都是尽可能满足，尽可能支持。哪怕以前家里非常贫困的时候，只要崔琪说自己想要什么，那东西都会在尽可能短的时间里出现在崔琪的身边。
崔家从来没有对不起崔琪，从来没有亏待过崔琪，是崔琪让父母失望了，是她对不起这个家了。听完爸爸说的话，感觉到妈妈在一旁抹眼泪，崔琪真的找不到理由去忤逆他们。她的不甘心比起父母的伤心又算什么？
一个人的一生可以有很多爱人，可是父母没有另外一对。是白姝骗她在先的，是白姝一次次放弃了她给的机会！白姝不值得她去忤逆父母，白姝不值得她去背叛家庭，白姝不值得……
滚烫的泪珠子滚出了眼眶，滚落到崔琪用来擦拭它们的手背上。手背感觉到了泪珠的滚烫温度，那一颗两颗，无论是掉落到地上的还是崔琪自己用手背擦拭的，它们都是在告诉崔琪说“不是这样的，你心里想的根本就不是这样的。如果是，你根本不可能答应去看她；如果是，你不可能这般为难；如果是，你现在又怎么会哭？”
崔琪不敢说，说了她就真的只能和家里断绝关系了。可是她不甘心就这样和白姝分手，这样一段还不知道能否努力到好结果，却连恨都不能恨的感情，这样要她怎么放得下？可是爸爸说的话都很认真，妈妈所有的爱也都变成了眼泪在流逝，如此要崔琪怎么选？要怎么选白姝？
“你到底在为难什么！就凭我说的这些，你还有什么资格不遵照父母的意愿？要是算上你根本就没怎么报答过的养育之恩，你还能不第一时间就选择听父母的话？还是说你打算要选择跟白姝在一起？”崔爸爸敞开喉咙的吼声让崔琪胆颤，他自己也很难受，可是在难受之前，他更多的是愤怒！
“爸……不要逼我好不好？”崔琪的眼泪突然汹涌到夸张的程度，这时候要她说一句话出来很困难。可她不能不说，她不要离开崔家，她也不要就这么结束和白姝的关系。
“逼你？我现在就逼你！”崔爸爸猛然拖住崔琪就往大门过去：“你给我滚，立刻滚，永远不要回来！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东西！”
崔妈妈无措极了，能想到的只是极力制止眼前的事情，于是拉住崔琪另外一只手哭道：“你就不能好好跟她说吗，要是真把她赶出去你就不会后悔？”
“你看她像要好好说的样子吗？父母和白姝，她竟然想选白姝！是她自己想滚，我们留不住！”
“崔琪、崔琪……”崔妈妈把崔琪从崔爸爸手里抢过来，哀求一般地叫她：“你跟你爸说你不会选择白姝，你不会的，不会的……”
“妈……”崔琪已经哭到无力，再也站不住便蹲坐了下去。
客厅里并没安静过，一直都是两个女人的哭声，作为一家之主的崔爸爸确实怒视着崔琪。
只哭，不可能解决问题。崔爸爸的耐心并不多，所以在崔琪哭了一阵之后便又抓起她要往门外丢，就像丢弃一种废品一样，没有表现出一点不舍。
“爸。”崔琪被抓着向前了几步之后才想到要挣扎，于是跪在地上抓着崔爸爸的裤管哭喊道：“不要赶我走，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