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探其究竟呢?
终究不过是两个字——寻常。
寻是梦里寻香偷莲子的寻,常是千家万户皆常乐的常。
只记得面前紫衣的青年拢了拢纱袍,回转身来看向自己,朱唇轻启,“若是无趣,便去市集看看罢,我虽没有那些记忆,却想得那市集该是有些不寻常之处的。你若回来,不如说与我听?”
似乎面对着那一个人,浅浅淡淡的一句话,却从来学不会拒绝。儒家说一不二的当家代掌门,直到到了熙熙攘攘的市集才回神过来。
“竟是被你诓骗了一会。”笑着负起了手,却听得一把苍凉疏朗的声音,在嘈杂的环境中,幽幽低回,“卖无心菜啦……可有人要无心菜……上好的无心菜啦”
疏疏一笑,伏念正要走开,却看到身边一把翠色纸伞,垂下遮住了说话之人的样貌。
“菜无心可活,人又岂能无心。”低沉略带些暗哑的声音,初一听时,甚至以为是中年之人的慨叹,却不想那伞转了过去之后,一双冷然的狭长凤目对上了自己的眼睛。
——分明是个少年人。
暗自慨然自己愈发的识人不清,伏念笑着正要走开,却看到那人一袭青色衣衫,清雅离尘,却是傲气难掩,还有那一支竹笛上……
缠绕的红线,纠结不清。下面还坠着一枚黯淡的银色小环。
心,蓦然一震。想起那人纤瘦的手指时常捏着的那一枚指环。细细用素绢擦了一遍又一遍,而后放在贴身的锦囊中日日不离身……
出口已成覆水,再难收回。
“这位公子不知为何如此慨叹。”略顿了顿,伏念看着那青衣人皱了皱而后又松开眉,说道,“人生常乐,所在非不苦,而是不忆。”
细细摸了摸伞骨,留恋的眼神全然给了那一柄翠色纸伞,却不曾看伏念一眼。
“不忆?”嗤笑一声,倒像是嘲讽,“如何不忆,若是失了曾经,忆无可忆又当如何?”
“失了如今,又如何断定,定无将来?”看着那人慢慢走到了河道边上,伏念也踱起了步子,看着那一般形销骨立的背影。
蓦然惊疑。
这一切,究竟是谁的对,又是谁的错?抑或是,情之一字,本就没有什么对与错。
而如今自己却在这里,妄当知情人?
已然局外啦!
早已局外啦……
迎着风,不由得眯起了眼睛,看不清伞下人地表情,低沉的嗓音出口是自己也诧异的苍凉:“纵然是忆无可忆,也有那么一段失却了的过往值得追寻,你道是,局外方好?却不知,总有千般心思,万般意念,终究……终究……”
只是一场卷入了自己,深埋了自己的大梦。
而自己却宁愿长醉不醒。
“你若还有忆可失,便证明了曾经有情。记不得了,便忘却罢……岂无明日?”看着一点点移上来的翠伞下,狭长的凤目中刻骨之伤,伏念并不痛,却黯然了。
曾先你一步,却终究被你赶上了。
也是我自己放手,又怎么怨得了别人?
“多谢。”那人深思着打量自己许久,才慢慢拿出了插在腰间的那一支竹笛,珍而重之地看了许久才递到了伏念的身前,“这支竹笛,若是有朝一日我能再次拥有了,便请归还罢。”
接过笛子放进了衣袖,看着对面那人无悲无喜的神情。低声道:“天下之大,何处寻君?”
“呵呵……天下虽大,我却终有一日要让这天下记住我的名讳。五湖四海,天下山川,无一例外。我姓张名良,终有一日……”
“那我便等着你的终有一日罢。”伏念笑着摆了摆手,“告辞。”
“稍等,不知这位公子……”
“莫要问了。”伏念却没有转过身,只道:“或许,不久你便知晓了。一切……皆随缘法吧。”
“也好。”漠然许久的脸,终于隐隐泛起一丝笑意,转身,不复相逢。
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旧时游人今何在,满院月光空奈何。
月光如洗,照在青年人未束的浅灰发丝之上,倒映出圈圈的银色光华,步履间,紫衣翩跹,如梦如幻。
“再走过这个长廊便到了,师叔该是没来过剑阁吧。子落平生也不过到过剑阁一次。”看愣了之后,再回神,终究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有痴痴傻傻说些昏话。
插科打诨一番,之期许那个清雅如兰的男子能够浅淡一笑,独为……
为这想法,惊了一下,随即便见到那个紫色的身影低眉垂首,轻轻一笑,涤尽万古的愁泯。
就好像当日那人敲开了儒家的门,笑着弹了自己的额头,“回神罢!”再仔细一想,似乎所有的人都喜欢用这套来对付自己呢!
“师叔。”上半身伏倒地面,紫色的衣衫层层叠叠在地上铺成开来,白色的纱衣罩衫在月光下闪出浅淡的银色光华,淡然的声音轻轻道,“弟子颜路,拜见。”
看着自家师叔如此恭敬的态度,原本只是拱手为礼的子落一惊,正想拜下去,却见荀子轻轻一叹,向着自己挥了挥手,黯黯退出了小院。
子落拍了拍自己的头,慢慢走回了前院……
“果然是太久没有静思的结果吗?还是去念念诗书吧……”
步声轻轻,却是意外的沉重,看着跪伏在地上的紫衣青年蓦然便想起了他初来小圣贤庄的那一日,一袭白衣,血染素衣,妖娆的不似人间。
像极了那个温雅出尘,低下身子在自己耳边轻轻说道:“不敢换旧颜,惟恐君不识”的人。
蓦然一怔,而后是一声轻叹:“冤孽啊……天道轮回,这可是,孽债?”
少年容色,一睹倾城。而却甘愿沉寂,只是为了……
“师尊说的对,这儒家掌门的位置啊,本就不是用来争的。”还记得已然是垂垂老矣的绪漓,笑着安慰自己。
还记得,当年,少年白衣,言辞恳切,“师弟他……终究不是池中之物,何苦,束缚了他。小圣贤庄,是困不住他的。”
还有,那一天,毅然决然的离别,分明看到了那不变的白衣在垂柳下,伴着一行清泪。
然,终究骗了自己那么些年啊……
当年明明能说,却终究没有说出口。终究只剩下一场雨后朦朦朦胧的怅惘、无奈。
还有千回百转化成的一叹。
叹流年如许,叹浮生可悲,叹此情……虽湮于年华终还是铭刻于心间。
“绪漓,原来你不止成全了我少年时的雄心,更成就了我们……”
这一场注定无果的恋慕。
“这样……也好啊……也好。”手一颤,险些落了手中握着的棋子。竹风微动,才忆起了地上一袭紫衣。
如斯少年。
“快起来罢。”层层叠叠的紫衣混着白纱慢慢顺着少年的肢体滑下,抬首,浅灰色的眸子温温润润,却多了几分隐隐的疏离,长发落下,一时美绝。
“多谢师叔。”推开了一步,又复垂首,一拱手,礼节慎重到一丝不苟。
“你知道剑阁吧。”虚扶面前的少年一把,暗自嘲笑了自己一把,分明不是……
“是历代掌门人的剑云集之处,更是天下名剑的收藏之处。”站直了身子,却还是垂首回答,并不看向荀况。
“那,你可知那威道之剑?”
颜路身子一颤,却终还是轻轻答道,“是伏念的佩剑吧。”
“是啊。自欧冶子和干将铸成此剑之后,伏念是第一任主人吧。天下动乱,霸道不行,行王道便是落在我们儒家的责任啦。”负手背后,慢慢向着剑阁走近,颜路也无言跟在了荀况的身后。
两个人的回忆,只剩下一个人时。打扰,似乎并不是此时应该做的事。
垂眸抚摸了一下腰间那细小的绳结,腰间原本缠着的红颜却忽然发出了清冽的银光,整个剑阁忽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铮鸣声。
挂在墙上一个古朴精巧的剑鞘就这样挣脱了墙上钉子的束缚,发出银色的光辉,直直飞到了颜路的面前。
回身,荀况的脸色晦暗难明,“接着吧,要来的,终究阻止不了。”
伸手握住的一瞬间,一道银光穿透晴空,让整个齐鲁之地都在银光的照耀之下,散发庄严的氛围。
史记:秦灭韩国又半年,齐鲁之地有银色异光笼罩,世人皆云此乃祥瑞之兆,天下终将统于齐鲁。不过这些都是些忖度,寥寥记于野史,现已无人可知啦。
后事休提!
“无繇啊……”良久的静默之后,才是荀况回转过身,腰间玉佩清鸣的声音响起。
契合如佩,如今却是再难重合。
“师叔。”略一拱手,却见荀况一向冷然的脸上露出了些微的笑容,向颜路招了招手,颜路只是略一犹豫,便到了荀况的身边坐下。
“我有没有说过……”苍凉的黑眸,早已在尘世的洗礼中,敛去了所有的锋芒,只余下温和的笑意,“你很像一个人?”
“我知道。”颜路略略偏过头,长长的发丝被手拢到了背后,而后,浅浅一笑,“求之不得,难以忘怀。”
“是这样罢……”荀况慢慢扫视了颜路一眼,看着如此少年,清浅笑意,出尘脱俗,“当年我见到绪漓的时候,也是一个春日,白衣清丽,浅浅回首一笑,我却偏偏要向他挑战那一局棋。呵呵,那些年,也不知和他下了多少局棋,可我这一生,却只赢了他一局。”
“是别离,引人愁,忘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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