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径直冲了过去：“姑姑，灵山出了什么事？”
“啊，是小泠儿和三太子啊~”冰心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你们来得真不巧…刚刚的钟声，是要召开全体在灵山的佛门弟子，由二位就不问世事的圣人出席主持的大会才响起的钟声，恐怕姑姑无暇招待你们了。”
“姑姑知道为何要召开大会吗？”泠担心地问道，“还有，我们是不是该回避，离开灵山？”
“这倒无妨，”冰心身旁的一位比丘尼笑了笑，“小孩子难得过来寻你，怎好叫他趁兴而来败兴而归？这个小家伙和他的朋友可以呆在你的禅房里，等大会结束你再领着他们出来不就行了。”
“师姐说的很是，小泠儿——”一声暴喝打断了冰心的未竟之语，悟空气急败坏的声音响彻灵山：“呔！你们凭什么要惩罚俺师傅！”
冰心尴尬地看着二人道：“小泠儿快随姑姑走吧。”
泠乖乖地点头，保证绝不会乱跑后，冰心还是不放心地施放了几个警戒作用的阵法在禅房外，免得发生好奇心害死龙一类的事。
不过这些都是多余的，悟空的大嗓门整个灵山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泠和殷泽芝根本不需要偷偷潜入雷音寺里听现场，就能把事情拼凑地八九不离十。
而此时的雷音寺大雄宝殿内，功德佛正皱紧眉头对徒儿道：“悟空，为师没能点化大周国主，没能挽救佛法在南瞻部洲的地位，的确有过，有过当罚，你这样胡闹会让佛祖难做。”
悟空冲着释迦佛祖叩头不止：“师傅体弱，由悟空代了吧，代了吧！”
“斗战胜佛，你休要胡搅蛮缠，”佛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悲悯，“旃檀功德佛有负重托，自愿认罚，没人逼迫于他。”隐藏在袈裟下的手却攥紧成拳，功德佛是他的徒儿金蝉子转世，他筹划了那么久才让他证得佛陀果位，难道他就舍得罚了吗？只是，事情不知怎地闹大了，竟惊动了二位圣人出来，不罚，不足以服众——燃灯、弥勒，二位的这份情谊贫僧记下了！
准提圣人面色凄苦，想到这回辛辛苦苦在封神时抢来的气运，又要被道门夺走大半，道心几乎要动摇起来：“南瞻部洲佛教气运大消，已成定局，玄奘行事不利，未能逆转颓势，虽主因不在玄奘身上，亦应受二十戒棍，你服不服？”
“弟子拜领。”功德佛垂头合十，全无反对之意，承受并体悟肉身上的苦楚，也是佛家的一种修行法门。
“这南瞻部洲之前也有过三回帝王毁佛之事，难道皆同我师傅一般受罚？”悟空倒有些急智，忙出言道。
准提脸色一僵，回想第一回北魏太武帝灭佛，是有道门的人唆使；第二回北周武帝灭佛，是佛门扶持的代言人反被自己扶植的傀儡打败，那帝王独掌乾坤后尊崇儒、道，偏生打压了佛门；第三回唐武宗灭佛，儒家那群书生为首，道门隐于其后煽风点火，那时他们才蓦然发现，老庄之外，又多了孔孟学说的势力兴起，与自家作对，争夺势力，真是越想心情越差~
接引闭着眼，捻着菩提子佛珠道：“前三回灭佛之事，多有道、儒二家在其后推波助澜，将我佛门斥为夷狄之法。尔等唐初西天取经，便是为了正我佛门之名，我佛门由此大兴，然到了唐末之时，第三回武宗灭佛而起会昌法难，使得佛门元气大伤。至于今次，却是人间帝王效仿前人的自作主张，背后无人指使，功德佛本该手到擒来，却无寸功，自当该罚。”
这圣人说话，要让众弟子都能听清，故而用上了无上法力，就是禅房里的泠和殷泽芝，都听得清清楚楚。
泠不禁有些心虚，圣人都是随手一掐就能洞悉天机的存在，会不会把自己也算上破坏佛门气运的一份子？
这份担心他不禁小声地问了问三哥，换来殷泽芝的一个脑嘣：“笨泠儿，那是陛下给你的差事，拜托你帮忙的赵匡胤又是天命之主，便是圣人也不好过多指手划脚的。”
泠哼了一声：“就算想找我算账也不怕，那么多老和尚大和尚还有小和尚打我一个，赢了也不光彩！”
悟空还想争上一争，起码为师傅减去几棍也好，不过被玄奘法师拦住了，“悟空，这些年你一直护着为师，为师心里明白。”功德佛摸摸他毛茸茸的脑袋柔和却不容反对道：“为师不能一直躲在悟空的身后心安理得，所以这一次，怕是要麻烦悟空在为师挨完戒棍后把为师背回去了。”
见师傅打定了主意劝不动，悟空只好像往常的每一次一样败退，擦着眼睛退到了一边自己的位置。
“说实在话，猴哥刚刚的行为真是不智，”一直没动静的净坛使者猪八戒不知何时挤了过来，“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这是有人在针对师傅，但你这样不管不顾地求情，要不是师傅及时制止了你，惹怒了圣人，小心给师傅加刑，那你罪过可就更大了~”
悟空抬头看了八戒一眼，八戒被刺得心里一哆嗦，慌忙回到自己本该呆着的位置去擦冷汗，乖乖，猴哥的眼神什么时候变得那么锐利又深不可测了啊，吓死俺老猪了！
灵山自然也有戒律院，不过这次似乎所有人众志成城地要让功德佛丢脸，燃灯古佛居然直接唤来行刑僧，看来打算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功德佛受刑，惹得悟空又是一阵大叫：“欺人太甚，难道要我师傅在大雄宝殿上挨打？你这老和尚休想折辱我师傅！”他从耳中取出金箍棒，作势要打。
“泼猴休得对燃灯古佛无礼。”观音菩萨这一回被悟空得罪狠了，挥动杨柳枝，化作一根绳索捆住了悟空，连他那张咋呼的嘴也被柳叶给封得死死，这回观音是决意要让玄奘法师吃点苦头，好报他教徒不严，害自己灵露被夺之仇。
一个精赤上身，肌肉虬结、乌黑发亮的行刑僧入内，朝众人施了一礼，手里举着一根粗细姑且让悟空放心的深黑木棍，他呜呜了两声，挣扎得没有之前明显了。
众人心中冷笑，猴头想得倒是如意！
功德佛褪去毗卢冠、袈裟和法衣，只穿着中衣跪在二位圣人面前，手里攥着佛珠，表情依然看不出任何起伏，嘴唇蠕动着，仔细看口型似乎仍在默默诵经，这时行刑僧接到开始行刑的指令，沉声报数道：“一！”
这一棍实打实地到肉，发出“嘭”一声闷响，就是取经时遇到的妖怪也从没对功德佛下过如此重手，痛得眉头一抽，口中诵经却依然保持和之前相同的语速。
“二！”
第二棍打下的时候，第一棍的痛楚还未消失，沿着受创处向外辐射，又麻又痒又酸又痛，第二棍正好擦着第一棍打下边缘，一下子酸咸苦辣辛百般滋味一起涌上功德佛心头。
【这是佛…交予我的考验…】在心中如此勉励自己，玄奘顿觉苦痛大为减轻，接下的刑棍也变得没那么难捱了。
准提虽然余怒未消，不过玄奘这般至诚向佛的模样落在他眼里，还是很受用的，想来只是资质有些驽钝，他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以后多教导教导应该会有开窍的那天。
“十八、十九！”第十九棍，意外发生了！
那行刑僧面露狰狞，第十九棍居然恶狠狠砸向旃檀功德佛的脑袋。
悟空被观音的柳枝束缚，眼睁睁看着猝不及防的师傅头被砸得稀烂，红白之物哗哗溅了一地，烧红了他的眼！
“师傅！”惨烈的嚎叫声，一道无形的音波直冲九霄，白云都被捅散，连天庭都是一阵地动山摇，玉帝稳坐昊天镜前自斟自饮，笑得肆意；王母不管东倒西歪的女仙们，在瑶池大声唤人，要千里眼、顺风耳来报出了何事。
“不好！”泠和殷泽芝立刻冲出禅房，朝雷音寺里飞去，可惜已经迟了。
悟空浑身金光大盛，那根捆着他的杨柳枝一下就被烧成飞灰，观音闷哼一声，那柳枝是相伴他多年之物，一朝折损，于他损耗不小。
“二十！”电光石火间，那行刑僧丝毫不为所动，第二十辊一点迟疑也无地砸向功德佛灵台飘出的一点真灵。
“竖子敢尔！”释迦佛祖怒极出手，然而一左一右同时另有名为出手相助实为阻碍，让他的攻击偏了又偏，一点效果都没了。
过去佛燃灯古佛，东来佛祖弥勒同时口宣佛号：“贫僧救人心切，不料竟冲撞了佛祖，罪过，罪过！”
金箍棒猛地把那根木棍抽飞，悟空七窍冒着熊熊火光，等闲人等难以近身，他每一步都烧得大雄宝殿的地板留下一个脚印：“你杀了俺老孙的师父，俺要你永生永世不得安宁！”他又是一棍直直打向行刑僧的头顶，那僧人想跑，骇然发现这一棍看似缓慢沉重，却棍意精深，庞大得把他所有退路封死，退无可退，除了硬接一记别无他法。
含着悟空无穷怒气怨恨的一记，谁都没把握在其下全身而退，遑论那僧人一个不入流的家伙，立刻横死当场，但悟空偏生将他慾窜出的灵魂一把掐住收了起来：“俺说过要让你永不超生，想逃跑，没那么容易！”
他缓缓抬头看向圣人、诸佛菩萨罗汉等人，眼里的凶光配合让人不寒而栗：“你们都是帮凶，都是害死俺师傅的罪人！”
“猴哥，你冷静些，冷静些！”敖玉和沙悟净都不在，猪八戒一人既不想得罪猴子，也不敢得罪灵山，打算和稀泥：“有话好好说！”
“呆子，给我滚一边去，不然休怪我棒下无情！”还是熟稔的称呼，但一点亲昵的意思都没有，猪八戒很听话地滚到了一边去，他这小胳膊小腿的，还是在后头为诸位大能摇旗呐喊比较合适，比较合适~
“猴子叔叔，猴子叔叔！”泠焦急地喊道：“猴子叔——”看到横尸当场、脑袋稀巴烂的旃檀功德佛，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殷泽芝忧心忡忡地看着悟空，他周围的气息杂乱无章，听到泠的喊声，顿了顿转过头来，两行惊心动魄的血泪，自那对火眼金睛里缓缓滑下：“小泠儿，俺老孙的师傅，被人活生生打死了。”
泠从没见过悟空这样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