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可能是他第一次施展莲花八门时,眼神中流露出的纯粹与善良。
甚至可能是在第一眼看到的瞬间,他目光中的纯真赞叹,以及立刻慌张掩饰的狼狈与不安。
单纯,温和而又善良。
单纯却不无知,善良却不盲目,温雅却不懦弱。
已经很久不曾见过这样的人,久到自己以为这世上再也没有这样的人了。
然后他就出现了。
“不清楚么……”虽然得到了这样的回答,况烛却并没有觉得失望。
因为如果对方这样问自己的话,自己也会给出这样的答案。
况烛都不在意,宋屿寒更不会计较,竟然抬脚进了门,况烛疑道:“你不是要去找陆南亭么?”
“我找他干什么?”宋屿寒反问,“去杀他?”
况烛痛苦地揉了揉太阳穴:自己什么时候起居然笨到把玩笑当真?
宋屿寒不以为然道:“你觉得,陆南亭所想,真的如他所说么?”
况烛疑道:”什么意思?“
宋屿寒道:“身为弈剑掌门首席弟子,怎会不知窗外有只仙鹤窥探?怎会突然说出一堆莫名其妙的歪理?”
况烛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被浇上了挫败感。
“他……他知道?”
“他当然知道。”宋屿寒叹了口气,“他说那些话应该是故意的,仅仅为了让你明白……你自己的心意。”
况烛这才发现,傻瓜只有自己一个。
“但是,但是,我们的事,他为什么要帮忙——”
“原因自然要问他本人。”
况烛想了想,摇摇头。
“还是算了。”
别人的事,并不需要管得太多。
****
况烛没有料到自己会睡得这么沉。
只是想在桌上趴一小会儿,心想反正宋屿寒在旁边,等到最后一次浸药的时候,他可以把自己叫起来的。
可自己并不是被宋屿寒叫醒的,反而是被窗缝见漏进的阳光照醒的。
……客栈的床?自己躺在床上?
况烛睡眼惺忪地坐起身,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状况。
“……好像是别的房间,我为什么在别的房间睡觉……小云麓呢?”
正在慢半拍的思考中,门被人推开,宋屿寒背着光走进来,一眼就看到坐在床上茫然四顾的况烛。
“你醒了?”
况烛听到宋屿寒说话,终于反应过来,忙叫道:“这是哪儿?!”
宋屿寒不慌不忙走到他跟前:“江姑娘定的房间,她不睡,所以就把你搬过来了。”
况烛急道:“你怎么不叫醒我?云麓那——”
“浸药的事?”宋屿寒淡淡道,“活人又不止你一个,让你睡一会儿不好么?”
况烛愣愣地望着他,想不出什么话说,却不禁笑了起来。
宋屿寒皱了皱眉,伸手拍了下他的头:“……傻笑什么?”
况烛没有躲,反而像怀揣了个开心的秘密似的,白皙的脸上仍旧漾着笑意:“小云麓怎么样了?”
“他?”宋屿寒道,“他已经醒了。”
13。江南暗险
时间已经过了清晨,阳光渗透出阵阵暖意,空气中还残留着蒸汽和药香,不过相比之前几天已经淡了很多。
江惜月正坐在少年的床边跟他聊天,脸上虽有倦色但精神未减,童千斤则默默地站在一旁,只缺了陆南亭。
看到况烛进来,江惜月喜道:“大夫你醒啦?留山留山,大夫来看你啦!”
况烛点点头,望向那个被江惜月叫作“留山”的云麓少年:“好点了没?”
少年本来身材瘦小,加上病了几天的缘故,脸上鲜有血色,甚至瘦出了尖尖的下巴,于是更显得虚弱了,只有一双眼睛乌黑发亮,灵动不已,与几天前那个混沌的尸兵小云麓判若两人。
“你就是大夫?”留山一边说着,一边把况烛上下打量一番,说出的话有些中气不足,但音色却是清脆悦耳。
况烛道:“我是。”
“你真是大夫?”
况烛一愣:“……有什么不对?”
留山嘻嘻笑道:“能解这种毒的人,我一直觉得应该是老头子;没想到你这么年轻,不仅长得好看,声音也好听。”
况烛原本被夸得高兴,却听到旁边有人不痛不痒的一声冷哼,忍不住用有些怨念的眼光瞥了对方一眼,但很识相地转移了话题:
“尸毒虽然罕见,但放在冰心堂中并难解,倒是你,好端端的怎会中了这种毒?”
留山一听,明亮的眸子霎时沉郁下来,他迟疑着将十指搅在一起,低头道:
“中了毒的不只是我一人,只是我活的久了一点罢了……”
况烛突然有种不安的预感,不由道:“你的意思是说,有很多人也中了毒,只是他们已经死了?”
留山点点头。
****
不久前,云麓仙居首席弟子慕远被封为新一任的王朝国师,这件事八大门派的人也有耳闻,留山和几位师兄师姐一起陪同慕远去王朝上任,哪知道慕远半途中突然决定放弃国师职位,与他们在路上遇到的一名女子携手出走,云游四方去了。
“他这么走了,我们没办法跟掌门交待嘛,”留山苦笑道,“我们四处寻找师叔的下落,师兄还没找到,却在映日荷塘管了一桩闲事,结果……全把性命搭进去了……”
况烛陡然变色:“你说在映日荷塘?”
留山见况烛神情突变,忙问道:“映日荷塘,有什么不妥?”
况烛脸色微白,急道:“映日荷塘地处江南,竟会发生尸毒怪事,还折损了几名云麓弟子?这……这让驻守江南的冰心堂颜面何存?”
冰心堂是驻守江南的唯一门派,而且还以悬壶济世为旨,这事关系到师门声誉,再想到临行前掌门提到的地脉衰弱之事,况烛顿时有些不安,宋屿寒轻轻扯住他,道:“别急,听他细讲。”
留山犹豫了一下,道:“这也不是冰心堂的错,只因……映日荷塘附近的活人……恐怕已经所剩无几了——”
况烛惊道:“竟有这么严重?为什么从没有听人讲过?!”
留山欲言又止,灵动的双眸中,犹疑之色显而易见。
宋屿寒冷声道:“你有什么不能说么?”
留山愣住,看了看宋屿寒,再看看一脸焦急的况烛,摇摇头:“我若是说了,大夫能不管么?”
况烛厉声道:“此事关系冰心堂声誉,更关系江南百姓的性命,你不说难道我就不会管么?”
留山道:“你们若是管了,恐怕也会死的。”
况烛脊背一凉,咬牙道:“你这么一说,身为中和堂掌针,便更无退路了。”
留山皱眉道:“那样的话,你们都会跟着去?”
江惜月笑道:“反正大夫都说没退路啦,你尽管说吧!”
留山叹了口气,道:“映日荷塘那边的百姓,全部都已经被这种尸毒控制了……普通人察觉不到,所以消息根本无法流出。”
江惜月好奇道:“既然如此,你又如何知道?”
留山道:“云麓仙居自然与寻常人不同,我们接近那些小镇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异样,就像大夫所说,这么多百姓的性命,我们不能袖手旁观,查到源头以后便立刻赶去阻止,结果——”他苦笑一下,“结果正如你们所见了,师兄师姐全部中了尸毒,我逃出来的时候以为没事,没想到还是……”
况烛一直苍白着脸色,僵硬地追问道:“源头在哪里?为什么会难对付?”
许多云麓弟子合力不敌,情况算很罕见了。
留山道:“源头在江南乱葬岗,你们可知道?”
况烛点点头:“这个自然。”
——难道是那里的尸骨出现了异常的变化?可是尸骨怎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异变,甚至跑去袭击控制百姓?就算前者还有可能,但对于缺少精神意识的尸骨来说,后者的可能性实在太低。
留山似乎看出了况烛的疑惑,继续解释道:“那里的众多尸骨的确都化为了尸兵,但这并非自然异变,而是有人蓄谋为之。”
况烛愕然道:“人?什么人会做出此等劣事?更何况……是……人?”
——一个活人,与尸兵为伍?
留山迟疑道:“我们也觉得奇怪,但那的确是一个人,一个大活人,身边还有几名死士保护。”
江惜月睁大眼睛:“人有什么可怕的?难道八大门派会对付不过他?”
留山摇头道:“单是闯过那几名死士,我们就全军覆没了,更别提跟首领交手。”
况烛难以置信道:“除了八大门派的人之外,还有什么人会如此厉害?”
留山继续摇头:“那几名死士我不知道,但那名首领向我们报出了他的身份,那身份也很是奇怪。”
江惜月立刻好奇道:“什么身份?”
留山道:“他说他是‘幽都魔君’?……可幽都不是一个传说么,那里真的有人?”
况烛还没来得及回话,那只捉住自己的手突地一紧,抬头看去,宋屿寒脸上的担忧稍纵即逝,仍是一言未发。
江惜月似乎更加好奇了:“幽都?传说中不是妖魔祸乱之地么?那人是幽都人?”
留山眨眨眼,推测道:“既然叫幽都魔君,应该是幽都人吧?他还有名有姓呢。”
江惜月忙问:“是么?他叫什么?”
留山老实答道:“他说他叫张凯枫,是个平常的名字吧……江姑娘?”
听到留山报出名字的瞬间,江惜月突然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
她脸上的活泼与天真骤然消失,反而被无数的震惊填满。
“江姑娘,你怎么了?”从未见过她露出如此表情,况烛不由关切道,“你可是知道些什么?”
“张凯枫……”
江惜月掩住嘴摇摇头,虽然脸上满是震惊,但眼中竟还泛起一点泪光,沉默了许久,终于颤声道:
“张凯枫……那是,那是我十几年未见的师兄啊……我们以为他死了……怎么会……”
“……那样的话,江姑娘你岂不是认识他?”
江惜月深吸了一口气,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