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精挑细选的。”
陆南亭闭上眼睛,轻叹道:“你啊……就为了操纵惜月来杀我么?”
张凯枫摇摇头:“我怎么会这么想呢?我其实是想让师兄你杀了她呀。”
陆南亭愕然。
张凯枫垂眼道:“她刺你一剑,你竟然没有还手?”
陆南亭沉声道:“她既是被你操控,我自然不能伤她。”
张凯枫愣了愣,笑道:“原来如此,这一点你可以放心,如果你不杀她,我便让她去杀光永宁镇的人。”
陆南亭不禁怒道:“你这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张凯枫轻轻挑眉,“就是为了看看,我那十几年不见的师兄,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
他伸出双臂,继续道:“我把我的死士们全部支走了,这可是给我的师兄妹的特权,换做平常人,连见到我的机会都不一定有啊。”
陆南亭又叹了口气,道:“凯枫,你在恨我?”
“那是当然,”张凯枫轻笑一声,让江惜月向前走了几步,走到陆南亭面前,“我很想看看,卓君武大弟子的深明大义,是否还和当初一样。”
宋屿寒冷哼一声,道:“难不成,这是听雨阁见不得人的秘密?”
张凯枫叹了口气道:“那你可就错了,当年那件事,可是被卓君武拿来四处炫耀的:‘我的大弟子,年纪轻轻的陆南亭,能够在危难关头抛却私念,这一点连我都不一定能做得到’,是这样么?我没记错吧?”
他眯起眼睛,向陆南亭求证道。
陆南亭缄默不语,宋屿寒却想起了什么,淡淡道:“这件事我记得。”
张凯枫好像来了些兴趣:“是么?讲讲看?不知道在外人的眼里,这个故事是什么样子?”
21。君有何愧
众所周知,听雨阁中有座锁妖塔,是当年仙人广成子用一柄仙剑化成,以镇守地处巴蜀的幽都裂隙。
那个时候宋屿寒还很年幼,陆南亭却已是翩翩少年。
事情的起因是那座锁妖塔突然出现的动荡,原因不明,但在当时的八大门派中还是引起了不小的重视。
刻着令人担忧的动荡,偏偏出现在老一辈弟子退隐,新一代弟子初出茅庐之时,大多数的弈剑门人都还年纪尚轻,没有应付这种危机的经验,单凭掌门的力量也难以掌控全局,一时间锁妖塔摇摇欲坠,听雨阁岌岌可危。
陆南亭作为卓君武掌门的大弟子,终于主动请缨奔赴前线,而当他到达以后,原本那群年轻稚嫩,涉世未深,还没能稳住阵脚的众弟子们,竟然真的靠自己的力量,减缓了裂隙的扩散。
重新封印裂隙对于他们来说还太过困难,在陆南亭的指挥和带领下,听雨阁能够熬过四天已是奇迹,就在他们倾尽所能,实在无力再战之时,另外七大门派的援兵刚巧赶来,在最后关头,终于将整个危机化险为夷。
——如果没有陆南亭,听雨阁在那四天内定会沦为一片废墟。
这是所有的人都知道的是,也是所有人都认同这名天才的开端。
能有这样一个徒弟,其他掌门都对弈剑掌门无比艳羡,但唯一的遗憾就是,他的第三个徒弟,那个名叫张凯枫的少年,却在这场混乱中丢掉了性命。
——那也是一个天资出色的孩子。
卓君武对此扼腕不已,每每想到三个徒弟昔日共同玩耍的情景,他也总会伤心很长一段时间。
听雨楼岌岌可危的那四天,张凯枫与陆南亭几乎是相互扶持,并肩而战,却偏偏在最后的关头,师弟被突然涌出的妖藤缠住,拖入了高塔。
那时七大门派就快赶来,弈剑弟子为了保全性命,已经开始撤退。
卓君武第一次听道陆南亭的描述的时候,忍不住怒道:“你明明可以救他,为何不救?”
座下是哭得梨花带雨的江惜月,和红着眼眶却站得笔直的陆南亭:
“我若将他救下,必定会耽误弈剑众弟子撤离的时间。”
“那又如何?”
“我们将时间压到最后一刻才开始撤离,所以撤离一瞬都无法拖延,否则——失去的将是更多弟子的性命。”
陆南亭与张凯枫,比与江惜月还要好。感情绝不是假的,身为师父,卓君武看得分明。
师兄师弟几乎形影不离,他们只要在一起,不久以后,就算踏遍整个大荒,也可以无所畏惧。
陆南亭回完师父的话,一双拳头攥得紧紧,眼睛仍旧倔强地盯着他,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卓君武有些震撼,小小年纪竟已有如此深明大义,如果长大,一定会成为一代超越前人的弈剑掌门。
于是,陆南亭的名字,自此一战,传遍大江南北。
然而张凯枫的名字,却是再也没有出现过。
****
“我还记得很清楚,我们拜师时,卓君武曾经说过的话,”张凯枫淡淡地叹了口气,“‘弈剑掌门门下弟子,历来同生共死。’对么?”
陆南亭神情微动,凄然一笑。
“我一直觉得,也一直相信,师兄从来都是个恪守师父教诲的好徒弟。”
当时那个被拖入妖魔恻恻黑暗中的少年,一边满怀着惊恐,一边却又不甚担心。
——同生共死,既如此,师兄一定会来救我的。
这么想着,他在黑暗中一直等。
满是妖魔的地方,他什么都看不见。
锁妖塔里有无数妖魔的呼号,有诸多可怖的鬼神,妖魔挤在狭小的空间里,阴暗的瘴气与狰狞的利爪及缠在一起,少年无处可躲,只能不断受伤,他缩起身子,闭上眼睛,一直等。
一直虚弱到睡着,又醒来,再昏睡过去。
反复地做着被获救的梦。
醒来之后,却是一切如常。
无尽的黑暗,从内而外,从每一个毛孔到每一寸心田。
——为什么呢?
师兄不是一直都很听师父的话么?可为什么没有来救我?
也许他救了,却没有成功?
师妹一向心软,也许是是没把他带走了吧。
那么,便再也无法呆在他身边了。
少年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这黑暗中呆了多久,他第一次哭了出来。
然后,在一片扭曲的声音中,他竟然听到有个人道:“你很想活下来吗?”
——想。
“那就跟我走吧。”似乎读出了他的心思,那个人如是说。
那个人不是他的师兄,他最终也没能等到他,却在重新活过来之后的某一天,听到遥远的那片曾经生活过的大荒的土地上,听到了陆南亭年纪轻轻,却深明大义的传说。
——因为深明大义,所以没有来救我吗?
张凯枫扬起手中的剑,眼睛眯起瞅着剑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师兄,上次的精彩我错过了,所以这回,至少让我亲眼看一次,你的深明大义。”
他说完,江惜月向陆南亭挥出了剑。
陆南亭还未出招,江惜月却被迎面飞来的一张灵符击退。
宋屿寒波澜不惊地收回手,不屑地笑了一声,道:“原来弈剑的弟子都如此无聊。”
陆南亭脸上一白,不知道改如何回应,张凯枫却毫不介意,反而颇有兴致地眯起双眼:
“你这么一说,我倒有些好奇,你身为太虚观新一代支柱的宋屿寒,如果遭遇这种事,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宋屿寒想了一想,道:“我肯定不会救你。”
张凯枫疑道:“为什么?”
宋屿寒道:“因为我不认识你。”
张凯枫一愣,立刻笑道:“原来如此,但若这个人不是我,而是一个与你十分要好,几乎形影不离的人呢?”
宋屿寒的目光下意识向况烛的方向一扫,几乎没有迟疑便道:“我会救。”
“但这样一来,你可就牺牲掉了别人的性命。”
“与我何干?”宋屿寒面不改色。
陆南亭心底一寒,说不出到底哪一种才是冷漠。
张凯枫听到这样的答案,脸上的笑意却更浓了,他意味深长地望了宋屿寒一眼,伸手将身后的况烛拉到身边。
宋屿寒目光一滞,警觉道:“你要做什么?!”
张凯枫笑道:“既然你的选择和我师兄不同,那我我倒想玩一个游戏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知道,你会救的人,就是他吧。”他一边说,一边向况烛挥了挥手,况烛毫无知觉,乖乖地向前走了几步,与江惜月站到一处:
“——师兄,如果你不杀他们,我便会让他们一同血洗永宁镇。”
陆南亭陡然变色,他艰难地望向不远处的宋屿寒,宋屿寒也默默地回望过来,眼神中仍是无动于衷的清冷。
陆南亭苦笑一声,凄然叹道:“师弟,你这是何苦?”
张凯枫不答,轻描淡写地一笑,继而对宋屿寒道:“现在我想看看,你是不是会如你所说的那般去做。”
宋屿寒对陆南亭道:“你会杀他们?”
陆南亭道:“我会。”
宋屿寒道:“他说让他们去屠镇,你可相信?”
陆南亭道:“以现在的情况看来,他一定做得出来。”
“那好,”宋屿寒叹了口气,“江姑娘你杀不杀我不管,但是阿烛你绝对杀不得。”
张凯枫满意道:“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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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么挣扎,四人终于还是斗到一处,不过却是以一种很奇怪的方式。
江惜月与况烛,一剑一针,一远一近,矛头直指陆南亭,招招杀意逼人,然而陆南亭毕竟是弈剑首席弟子,江惜月本不是他对手,况烛的杀伤力更不必说,加上这二人的攻击实非自我意识,真打起来不免缺了气势,陆南亭一人对二不仅可以应付得来,反而占了些上风。
不过宋屿寒偏偏又插手进来,手腕翻转间,长剑剑花四散,比之弈剑的天回云舞毫不逊色,他借着两方都不会攻击自己的从容,不偏不倚地挡住陆南亭每式进攻,却不破开他的防守,这样一来,陆南亭伤不到两人,两人也伤不到陆南亭分毫,情势达到了一种诡异的平衡状态。
张凯枫在一旁看着,脸色却一点一点暗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