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昏昏沉沉的,举动也变得像个小孩子一般。
宋屿寒暗暗攥紧了拳头,颤声道:“好。”
况烛听到这个回答,放心地松开手,软软地倚回去:
“……那个……亲一下……好么?”
声音放得微弱不已,有些怯懦。
宋屿寒又笑了出来,手指轻轻抬起他的下巴,正要吻上去,对方突然又稍稍闪开了一些,慌张道:“舌……舌头不要伸进来。”
“嗯。”
双唇温柔地覆上去,这一吻宠溺得要把对方融化了。
满满的温暖溢上心头。况烛重又睡了过去。
****
放下怀里的人,宋屿寒僵硬地替他掖好被角,呆呆地坐了许久,终于舍得起身,推门而出。
午后阳光暖人,眼前水榭连城,青纱荷影,碧光粼粼。
“他醒了?”门前,有个高挑人影微笑开口。
宋屿寒点点头,不自觉地垂下双眼:“是,现在又睡了。”
门口的人甚是欣慰:“这可真是多谢你了,若不是你,我这辈子可能都见不到这个师弟了。”
傅君瑶背光而立,话中满是诚恳。
宋屿寒苦笑一下,问道:“他……什么时候能康复?”
傅君瑶稍一沉吟,笑道:“既然今天醒了,那么三天之后就可康复了吧。”
宋屿寒一愣,轻轻叹了口气,道:“如此……我便先告辞了。”
傅君瑶一愣:“怎么?宋小道长不在多住几日,等师弟康复么?”
宋屿寒摇了摇头:“太虚观中出了些问题,我这几日内必须回去一趟……傅姑娘,你帮我转告他,等他康复,我一定回来看他。”
“一定一定,”傅君瑶笑道,“冰心堂随时恭候尊驾。”
“不敢,”宋屿寒略施一礼,“我去向紫荆掌门辞行,就此别过。”
“不送。”傅君瑶优雅回礼,落落大方。
宋屿寒转过身去,顿了顿,终于还是离开了。
——对不起。
——等我回来之后,一定要原谅我啊。
****
再醒过来的时候是一个晚上。
身上仍旧疲惫难消,但头脑奇迹般地完全清醒了。
起身四顾,没有看到想看到的人,屋外的碧莲花灯泛着温厚淳色。
等等,碧莲……花?!
况烛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几乎是从床上弹了起来,他伸出手,一脸愕然地比向窗外的夜色。
“这……怎么回事?!”
冰心堂。
冰心堂?冰心堂?冰心堂!?
况烛摸上自己的额头,觉得一定是病得出现幻觉了——
“啊!况烛哥哥?”有个小小身影出现在窗边,遮住了窗外的碧纱帐。
况烛揉了揉眼睛,看清了窗外孩子的面容。
直直的黑发垂到耳际,瓷娃娃般的皮肤,一双漆黑的眼睛有如应龙湖畔的黑色珍珠。
被迫接受现实。况烛彻底呆住了:
“……甘草……妹妹。”
“况烛哥哥你醒了?你又睡了一天,可真能睡,”甘草笑盈盈地奔进房间,“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么?”
“我……”
怎么会这样?况烛的舌头开始打结,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甘草笑着扑到他床边,双手撑住床沿,疑惑道:“你怎么了?”
况烛回神,一脸空白道:“我,我怎么回来的?”
甘草正经道,“当然是太虚观的宋屿寒哥哥送你回来的。”
——宋屿寒,宋屿寒!
况烛重又清醒过来,扶住甘草的双肩,急道:“宋屿寒,他什么时候送我来的?”
甘草愣了愣:“送来好久,我不记得了。”
“……他人呢?”
“走了呀。”
况烛被突如其来的事实击得发懵,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才断断续续道:
“走了……?他送我回来……然后就……走了?”
“况烛哥哥,你烧傻了?”甘草皱了皱眉,“昨天你醒了一次,他才走的。”
——昨天,醒了一次?
况烛突然想起来了。
唯一醒过的那一次。
“那个时候……我在冰心堂?”
是啊,没有人救的话,自己怎么可能会自己醒过来呢。
……当时一定是发烧把脑袋烧坏了。
况烛愣愣地靠到一边。
“你回来的时候,我们可都吓坏了,大家没日没夜的想办法救你,就连紫荆阿姨都熬了一夜没有合眼呢。”甘草试探性地说着,况烛却没有任何反应。
“况烛哥哥?”
唇上的温软还记忆犹新。
不是说不回来吗?明明……明明已经答应了啊!
可那个时候,自己居然就在冰心堂,这简直是……是被当做傻子一样愚弄了!
“哈……他,他居然骗我!”况烛狠狠地一拳捶上床头。
甘草一惊,也立刻明白了什么。
“……宋屿寒哥哥说,等你康复了,他就回来看你。”
出生本就不同寻常的甘草,伶俐程度自然也不输常人。
况烛一愣,讽笑着垂下眼睛。
“哈,是么……”
“若是你再晚来一会儿,冰心堂也无力回天了,”
甘草顿了顿,微笑着坐在床沿上,“他在这里守了好几天,太虚观里出了事,一直送消息来催他,可是他一直都没有走,直到昨天。”
况烛低头不语。
“况烛哥哥,外面一定很好玩,是不是?”甘草突然又道。
况烛苦笑一声,点点头。
“我也很想出去看看,等到你病好了,我想办法去求紫荆阿姨,让你带我出去玩,好不好?”
况烛一愣,明白了她的意思,突然有了些的触动,温声道:“只要她答应,我一定带你去。”
甘草微笑着点头。
况烛又垂下眼睛,不再说话。
还是觉得被遗弃了。
不只是被宋屿寒。
——留山和童千斤呢?他们去哪儿了?陆南亭和江惜月在永宁镇处理完事情,会不会到凝香园去找他们?
自己就这么睡了一觉,醒过来,突然什么都没有了。
像做了一个梦,现实竟然这么没有实感,如浮萍飘舞。
——而且,“康复以后”是什么时候?
——你真的会回来吧。
——不会再骗我第二次了吧。
况烛的心底有些发虚,变得很没自信,甚至害怕。
“况烛哥哥,你不开心么?要不要听甘草弹琴?”
况烛摇摇头。
甘草并不在意他的拒绝,轻声道:“听一下吧,听了甘草的琴声,心情一定会好起来的。”
27。大荒惊变
日子,回复了原本的清闲安逸。
况烛又在房中养了三天,期间陆陆续续有人前来看望,都是多年的兄弟姐妹,不需要太多刻意的客套,闲聊几句,然后离开,亲切自如,一如既往。
就像家人一样。
只有甘草日日都来,每次进门,小姑娘微笑着放下手中的琴,朝他一笑:
“我的琴声可以让况烛哥哥早些好起来,所以紫荆阿姨让我每天都来。”
古琴玉壶冰,上古神农祖师遗物,冰心堂神器。
她垂目微笑,纤纤十指拂上琴弦,天籁乐音,在房中漾起波纹。
琴音轻盈悦耳,时而缠绵如暖风纱帐,时而清越如晨露碎光。
况烛轻轻闭上眼睛,只觉得周身被温柔的曲调包裹,一时间竟像落入梦境。
心中的不安果真一天天地消解开去,思绪也跟着沉静了下来。
——罢了,我等着,等你再来找我。
他想。
****
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里,麦门冬将中和堂打理得井井有条,这让况烛着实满意。
紫荆掌门因为永宁镇的事情,把况烛狠狠地夸奖了一番,还体贴地给了他一个月的休假,所以他根本不用担心玩忽职守的问题,干脆一头栽进书海里。
杜若的经络院重新成了他的领地。
每天,轻车熟路地在书架林立中转上几圈,然后捡个角落把书堆到一起挨在旁边开始读,从早到晚,反复不倦。
读完绝对不放回原处的老毛病,让经络院的人重新忙碌起来,所以,作为经络院的掌针,杜若每次看见况烛都会露出阴晴不定的表情。
“师兄,你在外面遛了一阵,总该懂事一点了吧?”她曾经如是说。
况烛愣愣地眨眼:“懂什么事?”
杜若抿嘴道:“至少懂得不给别人添麻烦了吧?”
况烛轻轻一笑:“我就是因为太麻烦,才这么快就回来了,你不知道么?”
杜若一愣,没来得及反驳,况烛便迅速闪身,重新没入典籍之中。
杜若气得跺脚。
“这个师兄,果然没有长进!”
可是说完这话,却不自觉地敛起脾气,若有所思地发起愣来。
跟他说话的时候,对方还和以前一样温和的笑,偶尔也会开些善意的小玩笑,可是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温和的笑容里空荡荡的。
过去他虽然也爱泡在经络院的书堆里,但正常的生活绝对不会受到影响,吃饭的时候便吃饭,睡觉的时候便回房。
可是现在,他会看书看到不按时吃饭,甚至有好几次,她看到他晚上在书架的角落里睡着。
——总觉得他变了,和以前不一样了。
眼看着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要过去,杜若正高兴况烛终于可以不整天呆在自己的地盘上,可是头痛的事情却又多了一件。
经络院里又多了个不规矩的读者,平日乖巧懂事的甘草妹妹,竟然也跟况烛学了这个坏毛病。
况烛和甘草,不知怎的就变得非常熟络,小姑娘经常抱着一本书跑到况烛常呆的那个角落里问这问那。
杜若稍稍留心,发现她拿的常常是风物志一类的书籍。
——甘草妹妹什么时候对大荒的风土人情感兴趣了?杜若心里想,但也不好意思问,只好由他们去了。
这一天,又到了午夜闭院,杜若没见况烛出来,于是朝着偌大的经络院吼了一句:
“里面还有人吗?不出来就一辈子别出来了!”
这是每次闭院的惯例威胁,弟子们早已经见怪不怪。